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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刑訊

2024-09-14 03:39:50 作者: 水小合

  第212章刑訊

  大明宮中,天子李昂因為激動引得病勢加重,昏沉沉地回到寢宮太和殿,一番延醫進藥後,躺在御榻上剛要入睡,卻感到手指被人輕輕捏了一下。

  他嗔怪地睜開眼,認出穿著宮女衣裙的晁靈雲,疑惑地皺起眉。

  晁靈雲豎起一根手指,在唇上一比,示意李昂噤聲,隨後大膽地拽住他一隻手,在他掌心一筆一划寫下自己的請求。

  李昂看著她,喚了一聲:「王福荃。」

  「老奴在。」

  「朕欲靜心安睡,你讓殿中人都退下,若是有人求見,你也替朕攔著。」

  

  「是。」

  待王福荃遣退宮人,出殿守門後,李昂才對晁靈雲開口:「你竟如此大膽,擅自逗留宮中,也不怕被禁軍拿住。」

  「只要能單獨面見陛下,妾身甘願冒險。」晁靈雲迫不及待道,「今日陛下在思政殿那麼傷心,妾身心裡很難受,所以打定了主意,有些話一定要稟告陛下。」

  李昂看著她誠懇的臉龐,輕聲道:「你說吧。」

  晁靈雲便將立嗣大宴那日的所見所聞,一一向李昂稟明,同時緊緊握住他的手,懇切道:「陛下千萬別動怒,妾身只是同情莊恪太子,不忍心陛下被人蒙蔽,才冒險說出這些話。」

  李昂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閉上雙眼,隔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你不必冒這個險的。害死永兒的……是朕。」

  他睜開雙眼,淚滴從眼角滑向雙鬢:「楊賢妃一直想廢了他,朕何嘗不知?只是朕以為自己手握權柄,可以掌控大局;以為永兒驕縱、無人管束,楊賢妃可以使他警醒,使他進取。若非朕自作聰明,永兒又怎會斷送在楊賢妃和安王手中?立嗣大宴那日,朕殺了一批伶人宮女,以為如此便能夠平息自己的愧疚,可惜事與願違。也就是在那一天,朕才悟出朕遷怒他人,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李昂的話與晁靈雲的設想大相逕庭,她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惶惑地低喃:「陛下,不是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你回去吧,朕會安排王福荃,秘密送你出宮。」李昂偏頭看向晁靈雲,哽咽道,「至於永兒的事……朕不會治楊賢妃的罪,也不會治安王的罪,因為有罪的是朕。待到九泉之下,朕自去向永兒賠罪。」

  「陛下……」晁靈雲鼻子一酸,熱淚忍不住湧出眼眶。

  她正想開口勸李昂不要自責,卻聽見王福荃的聲音在殿外響起:「陛下,楊賢妃求見。」

  晁靈雲心中一凜,驚慌地望向李昂,等他示下。

  李昂低聲道:「朕若避而不見,楊賢妃必然起疑,還是委屈你,先躲入榻下。」

  「是。」晁靈雲不敢遲疑,敏捷地鑽入御榻之下。

  李昂等榻下窸窸窣窣的聲音停歇,才回了王福荃一聲:「宣。」

  隨即殿門一開,花枝招展的楊賢妃進入太和殿,翩然來到李昂榻前:「陛下萬福。今日聽聞陛下龍體稍安,已有雅興在思政殿觀舞,陛下卻不召臣妾伴駕,臣妾只好自己來請安了。」

  大殿幽深,燭火昏昏,李昂躺在榻上,看著楊賢妃艷麗的臉,如夜半觀牡丹,只覺得有股說不出的陰暗邪艷:「聽愛妃的意思,是怪朕冷落了你?」

  「臣妾不敢。只是自從立嗣大宴那日,陛下一直在太和殿養病,不許臣妾來看望……臣妾知道,因為莊恪太子,陛下心裡對臣妾有怨,所以臣妾今日求見,也是有要事稟報陛下。」

  李昂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目光深沉:「愛妃有何要事?」

  楊賢妃握住李昂的手,指尖親昵地摩挲:「陛下,自從莊恪太子猝然薨逝,臣妾是如何被朝中百官詬病,陛下是知道的。」

  此言一出,躲在榻下的晁靈雲大驚失色,心跳得飛快。

  楊賢妃為何突然也提起莊恪太子?是巧合,還是她已經暴露了?

  就在晁靈雲心亂如麻之際,御榻上的李昂卻是不動聲色,淡淡地安慰楊賢妃:「當初決定懲處太子的,是朕。愛妃一直代朕受過,委屈愛妃了。」

  「陛下都這樣說了,臣妾豈敢有怨言?」楊賢妃捧起李昂的手掌,緊貼自己香軟的臉頰,「莊恪太子薨逝後,臣妾一直隱隱懷疑,這其中有陰謀。畢竟臣妾杖責了莊恪太子的伶寵和宮人,瓜田李下,太子一出事,黑鍋自然就落在了臣妾的背上。所以這一年來,臣妾一直派人暗中追查,果然就發現了一些端倪。」

  李昂看著兩眼發光、笑容滿面的楊賢妃,心中一陣劇痛,卻只能睜大雙眼,故作驚訝:「是何端倪?愛妃快說!」

  「臣妾的宮女打聽到,當日臣妾離開少陽院之後,宜春院舞姬薛翠翹曾入少陽院,單獨接觸過太子。」楊賢妃笑臉微微扭曲,說得繪聲繪色,「據說薛翠翹與太子密談之後,太子便一反常態,只身前往太和殿,這才淋雨受寒,暴病身亡。陛下,這薛翠翹一定是受人指使,臣妾懇請陛下,准許臣妾徹查薛翠翹。」

  李昂盯著楊賢妃的雙眼,一言不發,直到楊賢妃的目光中流露出焦急與疑惑,才冷冷開口:「愛妃言之有理,王福荃,召薛翠翹入太和殿。」

  楊賢妃聽到李昂的口諭,吃了一驚,忙道:「陛下龍體欠安,不宜操勞,此事不如就交給臣妾吧。」

  李昂將手從楊賢妃手中抽離,輕輕一擺,示意她不必再多言:「此事涉及莊恪太子,朕要親自過問。」

  躲在床下的晁靈雲暗自驚心,想不到自己竟如此之巧,趕在楊賢妃又要構陷什麼人的檔口,提前說出了真相。

  在一段漫長的等待之後,晁靈雲終於聽到王福荃前來稟報,說宜春院樂伎薛翠翹已被帶到。

  「宣。」

  「陛下,」這時楊賢妃再一次勸阻,「此處乃是寢宮內殿,審問薛氏多有不便,不如還是將她送入詔獄吧。」

  李昂不置可否,只對楊賢妃道:「扶朕起來。」

  楊賢妃心中忐忑,不敢再多言,只得扶著李昂坐起身,又往他肩上披了件錦裘。

  這時翠翹已被內侍帶入太和殿,一臉惶恐地跪下,伏地行禮:「奴婢薛翠翹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御榻下的晁靈雲看見了翠翹的腦袋,悄悄往深處躲了躲,生怕被她發現。

  另一邊薛翠翹行過禮,正心神不寧地跪在地上,等候天子發落。

  原本她已做足了準備,等著進詔獄後挨上幾鞭子,就將安王交代的話都供出來。安王已經為她備下最好的傷藥、豐厚的賞賜,當然最誘人的還是他的許諾,等到他登基之日,自己至少也會封個昭儀。

  一路上翠翹打著如意算盤,沒想到內侍押著她,最後竟來到了太和殿,這已經完全偏離了安王與自己事先的約定。

  翠翹不禁偷瞄了楊賢妃一眼,發現她面色凝重,心裡頓時直打鼓。

  惶惶之際,便聽李昂對楊賢妃道:「愛妃,開始吧。」

  「是。」楊賢妃清了清嗓子,粉面含威地瞪著翠翹,喝道,「薛氏,莊恪太子薨逝當日,你是不是隻身去了少陽院?」

  楊賢妃當著天子的面厲聲質問,翠翹就算早有準備,依舊嚇得渾身顫抖,小聲道:「沒有,奴婢沒去過少陽院。」

  「撒謊!」楊賢妃呵斥一聲,聲色俱厲道,「你當日的行蹤,我早已查得一清二楚,再不如實招認,休怪我無情。」

  「娘娘息怒,」翠翹撲在地上不停磕頭,「奴婢真的沒去過少陽院,娘娘明鑑!」

  為了取信於人,翠翹額頭在鋪殿金磚上碰得砰砰作響,一起一落間,她的餘光能感覺到天子正盯著自己的臉,天威難測,讓她恐懼漸生,眼淚無需硬擠便爬滿了臉頰。

  「陛下,以臣妾之見,這薛氏不吃點苦頭是不會招認的。」楊賢妃見李昂一直沉默不語,趁機進言,「寢宮內不宜動刑,還是把薛氏打入詔獄嚴加審問吧。」

  「不必,就在這裡用刑吧。若愛妃覺得不便見血,用竹拶和夾棍也就是了。」李昂懨懨地吩咐王福荃,「你下去安排。」

  「是。」

  王福荃應聲而去,跪在地上的翠翹臉色煞白,放聲大哭:「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誰不知道竹拶和夾棍的厲害,自己身為舞姬,若是手腳被夾出個好歹來,她整個人就廢了。

  翠翹哭得肝腸寸斷,奈何天子無情,根本不為所動。

  須臾,幾名內侍將刑具送入太和殿,翠翹嚇得爬到楊賢妃腳邊,抓住她的裙裾求救:「娘娘,娘娘饒命啊……」

  這與之前商量好的根本不一樣啊!

  楊賢妃生怕她嚷嚷出不該說的話來,狠狠踢了一下她的手:「不想受苦,就快點招認!」

  翠翹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兩名內侍架住,冰涼的竹拶套進十指,狠狠一收。

  「啊——」翠翹瞬間爆發一聲慘叫,尖銳的叫聲刺痛了所有人的耳朵。

  晁靈雲躲在榻下,仿佛能聽到竹拶喀啦喀啦夾斷翠翹的指骨,不由一陣心驚肉跳。

  她立刻意識到,這是聖上在替莊恪太子報復。

  「招,我招!」翠翹拼命哭喊,紅腫的十指痛如火燒,冷汗濕透了冬衣。

  竹拶鬆開,她癱倒在地,泣不成聲:「奴婢……奴婢那天去少陽院,見了太子。」

  楊賢妃立刻追問:「你見到太子後,做了什麼?」

  「奴婢勸太子,到太和殿……向聖上求情。」翠翹趴在地上,望著冷麵如冰的李昂,渾身抖如篩糠,「少陽院與太和殿……相距甚遠,太子冒雪前往,一定會感染風寒。」

  「你故意設計太子染病,是何目的?」

  「只要太子染病,湯藥里就可以動手腳,奴婢只知道這麼多,真的只知道這麼多……」翠翹將雙手護在懷裡,嗚嗚哭泣。

  楊賢妃皺著眉,問:「是誰指示你這麼做的?」

  「是……」翠翹恐懼地望著李昂,身體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低聲道,「指使奴婢的人,是當時的陳王、現今的太子,李成美。」

  到了這一步,她只有橫下一條心,才能有活路了。

  聽到翠翹竟然攀咬太子李成美,躲在暗處的晁靈雲倒吸一口涼氣。

  翠翹這是從哪兒借的膽子,竟敢謀害兩任太子!

  坐在明處的李昂亦是這樣想,他的唇角甚至浮起一絲笑,漆黑的眼珠盯著翠翹,幽沉得像索命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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