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立儲
2024-09-14 03:39:40
作者: 水小合
第206章立儲
十月丙寅,天子立先帝幼子陳王李成美為太子,大赦天下。
儲嗣既定,普天同慶。立嗣次日,天子便於會寧殿大宴群臣,備選歌舞中,左教坊的《霓裳羽衣曲》再度被點中。
消息傳至偏殿,元真欣喜之餘,不免心有餘悸道:「老天保佑,這次可別再節外生枝了。」
晁靈雲和寶珞對視一眼,齊聲笑道:「師父若是擔心,不如去保唐寺燒燒香啊。」
保唐寺乃是平康坊妖童媛女的幽會勝地,也是元真情郎寄居的地方。元真一聽便知道自己被弟子取笑了,不禁老臉一紅,啐了聲:「呸!」
至於元真娘子的小情郎,此事便說來話長了。
就在一年前,元真被兩個弟子瞧出端倪,一開始還死活不肯承認,沒想到兩個狡黠的丫頭竟順藤摸瓜,一路跟蹤元真來到保唐寺,將一對幽會中的鴛鴦抓了個正著。
好一通盤問之後,晁靈雲與寶珞終於確定師父是真的老樹開了花,簡直欣喜若狂,恨不得放爆竹慶祝。
原來三年前長安大亂,元真仗著自己舞了半輩子寶劍,依舊在城中應酬往來。一日在街頭行走時,她無意間撞上惡霸打劫,忽然想起晁靈雲曾問自己的劍術能否實戰,便好奇一試,這一試便救下了初來長安的杜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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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杜小公子不過十九歲,一個地主家愣頭愣腦的傻兒子,為了應試來到長安,第一眼便見識了元真冠絕大唐的風姿,就好像常年吃素的人一開葷便大嚼龍肝鳳髓,從此食髓知味,眼裡再進不了旁人。
元真娘子就沒見過那麼能死纏爛打的孩子,起初可被煩死了,為了讓他好好讀書,還特意請他去戲場看了一出《李娃傳》,想讓他警醒警醒。不料傻孩子看到一半便痴痴出神,兩隻發直的眼睛開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元真見慣了甜言蜜語,或者威逼利誘,卻沒見過這樣不爭不求,眼淚滂沱的追求方式。就仿佛剝開所有矯飾,一下子接住了對方最赤誠的心,她慌了神,手足無措,最後只能跳下自己挖的坑,再三向小杜保證,絕不會像李娃一樣拋棄他,才算哄住了傻孩子。
隨後幾年小杜屢試不第,倒也不曾氣餒,整日樂陶陶地寄居在保唐寺中,一邊讀書,一邊盼著元真有空前來相會。
因為年歲相差太多,元真十分羞恥,一直瞞著教坊眾人與小杜談情說愛。又因兩個首席弟子都嫁入王宅,一時竟被她瞞得滴水不漏,可惜終究紙包不住火,最後還是被兩個精明的弟子察覺,在保唐寺逮了個正著。
從此元真便落了把柄在晁靈雲和寶珞手裡,時常被她們打趣,有事沒事都要叫她去保唐寺「燒香」。
元真瞪了她倆一眼,羞惱地攆人:「有這閒工夫,多去準備準備。別跟我耍嘴皮子,沒羞沒臊的!」
晁靈雲和寶珞哈哈一笑,跑去更衣梳妝。
趁著換舞裙的間隙,晁靈雲偷偷問寶珞:「聖上立陳王為太子,潁王他還好吧?」
「他好什麼呀,差點不准我來獻舞呢。」寶珞撇撇嘴,不屑道,「我才不理他,隨他發瘋去。」
晁靈雲就愛她又嬌又蠻的性子,忍不住笑道:「你啊,一定是潁王前世的冤家。」
「巧了,他也是那麼說。」寶珞樂了,一邊對著鏡子描眉畫鬢,一邊洋洋自得,「他心裡可惱我呢,我就跟他說,我這輩子就是來找他報仇的,要我乖乖聽他的,除非到死那天。」
「你這嘴真是欠打!」晁靈雲啐了她一口,又好奇地問,「潁王他怎麼回你?」
寶珞哈哈笑道:「他讓我還是別死了,反正他天生富貴腰杆壯,可以由著我折騰。」
她邊說邊比劃,笑得神采飛揚,晁靈雲也跟著笑,就在二人肆無忌憚地拿潁王說笑時,一名宮女忽然走進偏殿,找到了寶珞:「娘子,潁王讓奴婢前來捎句話。」
寶珞立刻噤聲,有點心虛地問:「潁王要對我說什麼?」
那宮女湊到寶珞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晁靈雲在一旁看著她們,見寶珞露出一臉迷惘的神情,十分好奇她聽到了什麼。
等到那宮女行禮告退後,她便問寶珞:「潁王給你捎了什麼話?」
「他讓我盯著劉楚材,」寶珞滿頭霧水,對晁靈雲道,「今天劉楚材不是要耍竿嘛,潁王說大宴結束的時候,他要帶走劉楚材,讓我幫他盯著點,別讓人跑了。」
劉楚材是教坊里耍竿木的伶人,晁靈雲和寶珞都認識,潁王忽然盯上這麼個人,讓她們都有些想不通。
「潁王有沒有告訴你,他為何要帶走劉楚材呢?」晁靈雲問。
寶珞搖搖頭,抱怨道:「他這人總是這樣,做事掐頭去尾,讓人摸不著頭腦。」
晁靈雲看著寶珞,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遲疑道:「我記得,莊恪太子生前很寵信劉楚材。」
「這我知道啊,」寶珞順口道,緊跟著臉色卻變了,「你的意思是……潁王他要查莊恪太子的事?他瘋了嗎?」
「這只是我的猜想,畢竟劉楚材除了莊恪太子這一層關係,只會耍竿木而已。」晁靈雲若有所思道,「莊恪太子確實死得蹊蹺。也許潁王已經查到了什麼,必須拿住劉楚材,他自己在大宴上不方便行動,才要你幫忙盯人。」
「就算他要抓人,非得今天嗎?」寶珞明麗的臉染上一層陰鬱,失落道,「你也別跟我說潁王是為了莊恪太子了。他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性子,做這些肯定是為了他自己。我勸了他多少次,讓他安安生生地和我過日子,他非但不聽,這次居然還要差遣起我來。《霓裳羽衣曲》對我而言有多重要,他難道不知道嗎?我根本不想,也不能分心!」
看著傷心失望的寶珞,晁靈雲只能勸她:「你別生氣,這樣更跳不好《霓裳羽衣曲》。」
「好,我不生氣。」寶珞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其實他不說我也知道,他一直當自己的事是大事,我的舞只是供人消遣的玩意。哼,我偏不!那劉楚材誰愛盯誰盯去。」說完便轉身對著鏡子,繼續化妝。
晁靈雲看著她執拗的背影,不由心生悵然,嘆了一口氣。在野心勃勃的潁王身邊,還能活得那麼純粹,只有寶珞才是元真娘子真正的弟子。
不是不羨慕這般單純的赤子之心,但一想到有可能被蒙蔽的天子,還有旁觀大局的李怡,晁靈雲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在準備《霓裳羽衣曲》的同時,抽空去看了一眼劉楚材。
那劉楚材與莊恪太子年齡相仿,今年不過才十四歲,青蔥少年默默摟著自己的長竿,站在一群耍百戲的半大小子裡,倒透出幾分與年歲不相稱的沉靜。
看著是個穩當的性子,不用擔心他會亂跑,晁靈雲怕被寶珞發現,偷看了片刻便回歸舞隊。
哪知不過瞬息工夫,就聽見教坊使焦急的聲音傳來:「劉楚材呢!劉楚材跑哪兒去了!」
晁靈雲心中一緊,與寶珞對視了一眼,兩人心照不宣地前去一看究竟。
只見教坊使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得團團亂轉:「竿木戲一會兒就要上了,他死哪兒去了!」
「莫非去如廁了?」
「已經去找過了,沒有!」教坊使急得滿頭大汗,罵罵咧咧,「挨千刀的臭小子,等我找到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晁靈雲心裡有預感,劉楚材一時半刻是回不來了,便忍不住插了一句口:「大人莫急,我記得劉楚材的弟弟也在學竿木,萬不得已,可以替他上場。」
教坊使一愣,雖沒回晁靈雲的話,臉色已緩和了不少。他沖晁靈雲點了一下頭,隨後便喚住到處找人的劉父:「劉大,別找了,你家二郎的『龍游九天』練得怎麼樣?」
「回大人的話,二郎差不多有大郎□□成的功夫,頂替他也不是不行,就是我得在底下看著點,以防萬一。」
「行,先這麼預備著,快替你二郎扮上。」教坊使鬆了口氣,不耐煩地揮手,「你們一個個都忙完了嗎?少在這兒看熱鬧!」
眾人四散開,晁靈雲和寶珞也回歸舞隊。半道上,寶珞悄聲問晁靈云:「是不是他等不及,提前將劉楚材抓走了?」
「想抓劉楚材的,不一定只有潁王一個。」晁靈雲搖搖頭,壓著嗓子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