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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賠禮

2024-09-14 03:35:05 作者: 水小合

  第二十一章賠禮

  在與晁靈雲對視的一瞬間,李怡的心又奇妙地平靜下來,他注視著晁靈雲,心頭涌動著陽春泉水般明澈的歡喜:「在我來之前,你哼唱的是什麼曲子?」

  「啊,你聽見了?」晁靈雲迎著李怡含笑的目光,臉頰悄悄紅起來,又下意識地按了按自己的前襟,羞赧地回答,「我在溫習鄭中丞譜出的相和大曲。」

  李怡留意到她不安的小動作,不由莞爾一笑,繃在心頭的一根弦終於徹底放鬆:「原來大曲已經譜成了?恭喜你。」

  晁靈雲按捺不住歡喜,將曲子完整地哼了一遍給李怡聽,問他:「好聽嗎?」

  李怡點點頭,與她撐著傘並肩賞花,只覺得眼前惱人的風雨與落花,都成了賞心悅目的良辰美景。

  晁靈雲跟隨著李怡,緩緩向無人處走去。眼看著惹自己心煩意亂了那麼多天的人,此刻從容閒適地與她漫步,晁靈雲心中又開始莫名緊張。她轉著手裡的傘柄,沒話找話說:「如今我師父天天都在煩惱,究竟請誰為大曲寫歌辭呢。」

  「是嗎,」李怡笑了笑,問她,「那你自己呢,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選?」

  「沒有,我又不懂詩,更不認識什麼詩人。」晁靈雲懊惱地咬著唇,擡眼問李怡,「殿下有心儀的詩人嗎?」

  「我心中倒的確有一人,你且聽聽,」李怡凝視著晁靈雲,忽然緩緩吟道,「長相思,久離別。關山阻,風煙絕。台上鏡文銷,袖中書字滅。不見君形影,何曾有歡悅。」

  

  晁靈雲怔怔望著李怡,心跳如擂鼓,直到聽見李怡問自己「你覺得這首詩如何?」,才驀然回過神。

  「這首詩很,很好啊……我很喜歡。」她躲開李怡的目光,口乾舌燥地舔舔唇,「這是誰作的詩?」

  「尚宮宋先生。」李怡低聲回答,「據我所知,鄭中丞與她是忘年之交,你可以回去問問她。」

  「好。」晁靈雲點頭答應,又好奇地問,「殿下屬意宋先生,可是有什麼原因嗎?」

  李怡沉默片刻,悵然一笑,回答晁靈云:「我年幼時住在宮中,宋先生對我多有照拂。」

  「原來如此。」晁靈雲從李怡的表情里讀出了幾分失意,隱約感覺自己觸碰到了他的傷心事,便話鋒一轉,巧笑倩兮地望著他問,「殿下,你約我今日到慈恩寺相會,不會真的只是為了賞花吧?」

  李怡抿唇一笑,終於抓住機會,從袖中掏出了一隻小小的鈿盒:「這個送你。」

  「送我?」晁靈雲驚訝地接過鈿盒,將傘搭在自己的肩窩裡,空出兩隻手打開鈿盒。只見盒中放著一對小巧玲瓏的盤螭金耳墜,只有指甲蓋那麼大,卻鏨刻得鱗爪畢現、栩栩如生,即使在陰天裡看著也是金光熠熠、耀眼奪目。

  這對金耳墜一看就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螭龍的隱喻更是令晁靈雲怦然心動。她驚喜地笑著看了一眼李怡,從盒中小心取出耳墜,愛不釋手地托在掌心裡賞玩:「這耳墜真的是送我的?不是說無功不受祿嗎?為什麼要送我這個?」

  李怡一時找不著其他理由,總不能對她坦白這是王宗實出的主意,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送這個,是為了向你賠罪。」

  賠罪?晁靈雲起初是聽得滿頭霧水,心裡還想著李怡有哪裡得罪了自己,隨後猛然反應過來,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你當初也不是故意的……我早就不生氣了。」她低聲咕噥著,卻抑不住唇角的笑意,索性將自己的傘遞給李怡,「我想試試這耳墜,勞煩殿下。」

  李怡接過她的傘,卻順手將傘收攏,在晁靈雲猝不及防間向前邁了一步,將她籠進自己傘下。

  這一下晁靈雲更是連耳朵都羞紅了,她低下頭,兩隻手探向一側耳垂,默默替自己戴上耳墜。

  長久不戴耳環讓她的耳洞有些堵,因而此刻戴起來就格外費事些,讓李怡有足夠的時間將她纖長的睫毛、挺翹的鼻尖、飽滿的唇珠看仔細。

  最終,小巧的金螭龍還是盤踞在了晁靈雲柔軟的耳垂上,張牙舞爪、氣吞河山,仿佛昭告著自己圈禁得逞、霸業已成。

  隱隱的成就感在內心蠢動著,讓李怡覺得自己挑禮物的眼光十分英明。

  戴上金螭龍後,紅妝鮮妍的晁靈雲立刻就少了些柔婉,倒是她骨子裡的英武之氣被喚出了幾分。

  她微微晃了晃腦袋,覺得耳垂上沉甸甸的,不由滿心歡喜。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總之李怡沒將傘再還給晁靈雲,於是兩個人同打一把傘,冒著細雨閒庭信步,不知不覺走到了空無一人的東廊院。

  此時院中煙雨濛濛,園圃里只有一株正在凋謝的白牡丹王,寂寥地灑落著雪片似的花瓣。

  幾百朵白牡丹同時低垂著花托,如一群悲傷垂泣的縞衣美人,令無意闖進院中的看花人也跟著傷感起來。

  晁靈雲心頭的喜悅被沖淡了幾分,腦袋也漸漸恢復了清醒。她擡起頭,清澈的雙眼望向李怡,低聲問:「殿下,你約我來,一定還有別的吩咐吧?」

  李怡聞言陷入沉默,眉宇間的一點愉悅很快散去,最終還是無奈地開口:「是。我需要你儘快進入內教坊,設法前往興慶宮侍奉,與我的母親鄭太妃接頭。」

  晁靈雲想了想,疑惑地問李怡:「僅此而已?」

  「暫且僅此而已。等你辦到的那天,我會給你後續的指示。」李怡頓了頓,又道,「當然,自櫻桃宴至今,你在官宴上的見聞也務必擇其緊要向我匯報。以後每隔半個月我都會設法與你見面,具體如何碰頭,我會給你消息。」

  「好。」晁靈雲點點頭,將自己近來在官宴上的見聞都對李怡大概說了一遍,卻故意隱去了留宿王宅那一晚,自己從豆盧著身上打探出的情報。

  在慈恩寺與李怡分別後,因為雨天不便,晁靈雲與來時一樣花錢雇了兜子,由兩名腳夫擡著自己,一路匆匆趕回左教坊。

  半路上,她坐在兜子裡悄悄摘下金螭龍耳墜,托在掌心裡看了好一會兒,才將耳墜放回鈿盒,妥當收好。

  回到元真宅中,晁靈雲立刻找到師父,與她分享自己今日外出的收穫。

  「長相思,久離別。關山阻,風煙絕……師父你知道這是誰的詩嗎?」她故意興高采烈地對元真說,「我回來的路上經過一家酒樓時,聽見裡面有胡姬在唱這句,真是一首動人的好詩呢。」

  「是嗎?奇怪……」元真皺起眉頭,「這是尚宮宋先生的詩作,照理說,不應該在民間被人傳唱的。」

  晁靈雲在心中暗暗吐了一下舌頭,沒想到自己連撒個小謊都能露出破綻,只好嘴硬地替自己辯護:「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宋先生的詩夠好,就遲早會被人傳唱的嘛。」

  「這倒也是。」元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宋先生的詩作那是沒得說,她又與鄭中丞有很深的交情,這次若是能請她出山為大曲寫歌辭,鄭中丞一定也會很高興。這樣,我明日就去找她商量,將這事好好合計合計。」

  翌日一早,元真就前往右教坊找鄭中丞,晁靈雲照舊跟著寶珞練劍舞。到了午後,她趁人不備悄悄溜出元真的宅子,一路小心翼翼地防備著有人盯梢,跑出左教坊去平康坊找絳真。

  今天是晁靈雲與絳真約好見面的日子,她趕到絳真宅中,一進客堂就看見絳真獨自一人坐在堂中,手裡還拈著一塊帛巾,正緩緩擦拭著案上那一對新月般銀亮的吳鉤。

  晁靈雲頓時笑道:「阿姊今日好興致,怎麼想起來保養你的『銀霜』了?」

  絳真見她來了,便放下手中名喚銀霜的吳鉤,對她說:「這幾日我在外面打探馬將軍的事,已經有些眉目了。」

  「真的?」晁靈雲立刻欣喜地問,「馬將軍有什麼喜好?咱們如何接近他?」

  「馬將軍如今年事已高,的確深居簡出,外人很難接近,這次我打探出的門道與他本人無關。」絳真一邊說一邊遞給晁靈雲一碗茶,供她解渴,「馬將軍有個極為器重、打算讓其繼承衣缽的養子,名叫馬元贄。此人目前在神策左軍任統軍,也是位實權人物,他有一項愛好,就是每月朔日都會去務本坊鬼市的角牴坊賭博。」

  晁靈雲不知其中門道,疑惑地問:「為什麼要在每月的朔日去?」

  絳真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有點尷尬地回答:「角牴坊每月朔日的角牴戲,與平日不一樣。這天的角牴者會選用美貌女子,因為場面過於狎邪,所有的賭客都會用面具遮住臉。還有,角牴勝出的女子有資格任意挑選場中賭客,與之共度良宵;而輸的那個,則會被其他賭客競價爭奪……」

  「難怪要戴面具,真是不要臉啊!」晁靈雲越聽嘴巴張得越大,嘖嘖感嘆,末了看著絳真放在案上的吳鉤,遲疑地問,「阿姊,難道……你想去參加角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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