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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舞館

2024-09-14 03:34:43 作者: 水小合

  第十一章舞館

  心裡嘀咕歸嘀咕,晁靈雲也只能硬起頭皮,跟著侍兒去見元真。

  元真此刻已經起床梳洗,正在寢室里一邊對鏡化妝,一邊和寶珞親熱地說著話。

  侍兒領著晁靈雲進堂,走到寢室外通報了一聲,才送了醒酒湯進去。

  晁靈雲跟著侍兒走進寢室,元真和寶珞見她來了,立刻興致勃勃地望著她笑。

  「師妹,昨晚我喝醉了,看見你在庭中舞刀,你快告訴師父我是不是做夢!」寶珞扯著晁靈雲的袖子,一本正經地說。

  晁靈雲十分想回她一句「沒錯你就是做夢」,但自己有功夫底子這件事,往後師父未必看不出來,所以她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實話:「昨晚的確是我一時興起,班門弄斧,讓師姊見笑了。」

  寶珞歡呼一聲,眉飛色舞地向元真伸出一隻手:「這下師父你信了吧?我可沒瞎說!」

  「好好好,我認輸還不行嗎?」元真從妝奩里拿出一枚碧瑩瑩的瑟瑟寶鈿,拍進寶珞的掌心,「下次再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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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晁靈雲簡直目瞪口呆——虧她來之前,滿腦子都想著如何應付她們的狐疑與盤問,竟然就給她看這個?

  她的腦子還沒適應過來,元真已經小口小口地啜著醒酒湯,言歸正傳:「乖徒兒,等會兒將你的刀法演練一遍給我看。」

  晁靈雲立刻回過神,應了一聲「是」。

  左教坊里有專供樂伎練舞的場館。元真和寶珞用罷朝食,讓晁靈雲帶上她的彎刀,三人一同去了練舞館。

  雖是一大早,偌大的練舞館裡已經聚了不少樂伎在練舞,還有百戲俳兒在練雜技。

  因為元真娘子在教坊中的地位高,教坊使專門安排了一塊舞筵給她。晁靈雲提著刀走到舞筵中央,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目光已變得殺氣騰騰。

  被元真與寶珞專注的目光審視,她卻沒有半點羞怯緊張,逕自將手中彎刀舞得虎虎生風,動作沒有絲毫凝滯。

  純粹用來殺敵的刀法樸實剛健,沒有一絲炫技之意,站在舞筵下的元真與寶珞屏息凝視,舞者敏感的神思漸漸被刀法牽引,一時目眩神迷,仿佛看見了鷹擊長空、虎嘯山林。

  一套刀法舞完,晁靈雲收刀站定,鬆懈了緊繃的精神,還沒來得及移動視線尋找元真與寶珞,便驟然聽見四周響起一片叫好聲。

  她微微一怔,這才發現舞筵下不知何時,已聚了許多圍觀的人,而元真與寶珞正笑眯眯地望著她,目光中的讚許之意讓她稍稍定了心。

  晁靈雲笑著向她們走去,走到近處時,就聽見寶珞問元真:「師父,師妹這套刀法你覺得如何?」

  元真滿面春風,目光不離晁靈云:「難怪那日你不懼墜劍,果然是可造之材。我一直有心編排新舞,卻被俗務蹉跎到今日,難得你這套刀法讓我有了意興,不如就趁興為你編支彎刀舞吧。將來你靠此舞獨當一面、安身立命,想來也不在話下。」

  晁靈雲受寵若驚,沒想到元真對舞蹈的熱愛竟純粹至此,不禁俯首下跪向她道謝:「謝謝師父,師父恩重如山,弟子沒齒不忘。」

  「快起來,我做這事也是圖自己開心,何必言謝。」元真瀟灑地擺擺手,「不過編舞之前,首先要為你配上一支好曲子。寶珞,你去請鄭中丞來。」

  寶珞臉上閃過一絲訝然,咋舌道:「師父你竟然要請鄭中丞度曲?真是準備下大血本呀!」

  「少油嘴滑舌,還不快去!」

  寶珞笑著吐吐舌,連忙跑去右教坊尋人。

  元真陪著晁靈雲留在練舞館,趁機問她:「你這套刀法有來歷嗎?是如何學會的?」

  從昨夜到現在,晁靈雲終於等到了這個問題!她連忙搬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弟子祖上是西川軍戶,與吐蕃兵常年對戰,所以才會傳下這套刀法。不過傳到弟子這一代,也就是個強身健體的花把勢了。」

  「原來如此。」元真恍然大悟,「難怪昨天你問我的劍舞能否殺敵,原來是與你的身世有關。不過方才看你舞刀的架勢,真的很有殺氣,看著一點也不像花架子呢。」

  「多謝師父誇獎。」晁靈雲笑著打馬虎眼,「也許弟子真的是可造之材呢!」

  元真看著她無邪的笑臉,剛想說些什麼,卻被一道倨傲的女聲打斷:「喲,瞧瞧這是誰來了啊?真是難得一見的稀客。」

  元真皺起眉頭,不悅地扭頭去看那個嘲諷自己的人。

  只見身著舞衣的雲容娘子款款而來,身後還跟著一眾如花似玉的弟子,如眾星拱月一般,將她襯得如玄女下凡:「咱們身懷絕技的元真娘子,不是一向關起門來練劍的嗎?為何今日紆尊降貴到舞館來,就不怕有人偷師嗎?」

  元真冷笑了一聲,不客氣地還嘴:「我輕易不來這裡,不是因為怕人偷師,是怕刀劍無眼,萬一不小心劃傷了某人嬌滴滴的臉蛋,那罪過可就大了。」

  「哎喲,你說的我好怕啊。」雲容故意捂著心口,盯著元真嬌嗔,「那你還不趕緊走?有你在這裡,我都不敢動彈了,又如何能夠教授弟子呢?」

  元真翻了個白眼,攤手:「不巧,我也要教授弟子。有道是先來後到,不如你改天?」

  「我看還是少數讓多數吧,今天我們要排練的可是《聖壽樂》,你那劍舞橫豎都是一個人跳,隨便找個角落練一練得了。」雲容刻薄地譏嘲,寸步不讓。

  元真柳眉倒豎,立刻反駁:「誰說都是一個人跳的?我今天就是特地來編新舞的。」

  「哦?」雲容微微一笑,反問,「難道你這次編的新舞,不是獨舞嗎?」

  元真頓時語塞,被死對頭戳中要害,惱羞成怒地漲紅了一張臉。

  雲容鬥嘴贏了這一局,志得意滿地笑起來,同時挑釁地斜睨著元真,目光裡帶著露骨的輕蔑:「我還不了解你嗎?成天守著兩把劍,孤家寡人一個,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站在一旁的晁靈雲眼看師父氣得七竅生煙、渾身發抖,生怕她一時衝動做出什麼事來,剛想開口勸和幾句,就聽見臉紅脖子粗的元真猛然冒出一句:「少信口雌黃,誰說我要編獨舞了?」

  哎,難道不是獨舞嗎?不等雲容開口,晁靈雲已經在心裡大喊不妙。

  果然下一刻,就聽元真口出狂言:「我要編一套大型的相和大曲!」

  餵師父,請不要隨便拿弟子的前途開玩笑啊!晁靈雲簡直目瞪口呆——說好的讓她靠這支舞獨當一面,安身立命呢?難道後面還要加一句「兼濟天下」嗎?

  相和大曲是器樂、歌舞相結合的大型多人舞樂,不待晁靈雲質疑,雲容已經毫不客氣地大笑起來:「相和大曲?哈哈哈,好大的口氣!你懂什麼叫相和大曲嗎?」隨著她肆無忌憚的笑聲,站在她身後的弟子們也紛紛竊笑起來。

  「我怎麼不懂了?」元真振振有詞,「我已經請了鄭中丞幫我度曲,她一會兒就到。」

  雲容聽到這個名字,臉上終於閃過一絲驚異之色,冷冷哼了一聲:「你竟然請了她,那我倒要看看,你能弄出個什麼名堂來。」

  就在雲容面色不豫之際,站在她身後的翠翹悄然上前,輕聲道:「師父,弟子們排練多日,今日都等著師父點撥呢。我們的《聖壽樂》乃是百年經典,師父又何必在意一個莫須有的四不像?」

  雲容聽了弟子的話,臉上的表情頓時緩和下來,不屑地撇嘴一笑,領著身後一群弟子去自己的場地練舞。

  元真一時頭腦發熱,誇下海口,等到雲容走後,她漸漸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方才有點衝動。

  晁靈雲看出元真臉上微帶悔意,趕緊給她找台階下,也順便給自己留條活路:「師父,弟子的刀法拙陋,配不上相和大曲的,我們還是編套簡單的獨舞吧。回頭雲容娘子那裡,就說我資質不佳,只能擔起一支獨舞好了。」

  元真本來還想反悔,一聽弟子竟然妄自菲薄,立刻犟勁上頭,正色道:「不要滅自己的威風!前人打個老婆都能傳下來一套《踏謠娘》,你的刀法怎麼就配不上相和大曲了!」

  元真的話有理有據,晁靈雲完全無法反駁,只好改說大實話:「若師父真的下定決心,弟子定然全力以赴,只是希望師父不要因為雲容娘子的挑釁,意氣用事。」

  元真輕咳了兩聲,老臉皮厚道:「我並非意氣用事——我老早就看她不順眼了。不過相和大曲雖然難編,我們也不必畏懼,內教坊中薈萃了大唐最拔尖的樂伎,只要博採眾長,我們一定能推出佳作,讓你一鳴驚人。」

  說到最後,元真語氣熱忱、眼神堅定,讓晁靈雲情不自禁被感染,懷疑自己的擔心純屬多餘。

  畢竟相和大曲再難,總難不過上陣殺敵吧?這樣一想,她又自信起來,向元真保證:「弟子一定竭盡全力,不辜負師父的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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