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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教坊

2024-09-14 03:34:35 作者: 水小合

  第七章教坊

  元真與雲容的身後跟著各自的弟子,一群明艷照人的女郎緩緩走近,讓教坊司的新人們情不自禁地有些畏避。

  晁靈雲雖然久仰元真與雲容的盛名,卻不曾見過這二位的真容,只是從她們自身的風度和周圍人恭敬的態度,判斷她們一定就是那兩朵遐邇聞名的花中魁首。

  晁靈雲再留神細看,發現其中一位娘子身姿挺拔,腰懸寶劍,頓時猜到這位應是元真。而她身旁那位腰如細柳,步態婀娜的絕色佳人,想必就是雲容了。

  果然教坊使一開口,就印證了晁靈雲的猜想:「元真娘子,雲容娘子,這裡就是今年第一批新人了,你們且挑挑看,若有中意的,也是她們的造化。」

  「就這幾個黃毛丫頭?真是一年不如一年。」雲容娘子一臉挑剔地看了一圈,便將目光移向別處,「我都懶得挑了。翠翹,還是你來吧。」

  「是。」一名身著舞衣,丹鳳眼、尖下頜的少女立刻出列,望著新人們嬌俏地一笑,「你們看著我的動作,能照做一遍的就算過關,挺簡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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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她從髮髻上摘下一枝簪花,銜在口中,彎下腰以雙手撐地,整個人在倒立之後,擡起頭,雙腿緩緩向前彎折,直到用穿著軟底絲鞋的兩隻足尖將簪花從口中取下,重新簪回髮髻上。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沒有一絲多餘的晃動或是停頓,名喚翠翹的少女像喝水一樣輕鬆地完成動作之後,只是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塵,連呼吸都沒有加重半分。

  這本事,晁靈雲嘆為觀止,甘拜下風。

  這樣的柔術晁靈雲肯定是做不到了。餘下的十來個新人里,有兩個人能夠勉強完成這個動作,於是在其他人艷羨的目光下,這兩個人向雲容娘子行了叩拜之禮,欣喜地站到了她的身後。

  雲容娘子這邊既然指望不上,就只能指望元真娘子了。晁靈雲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至今一言不發的元真娘子,生怕她也會出一個自己做不到的難題。

  很快,一直不曾開口的元真娘子打破沉默,望著新人們露出了一個溫暖的微笑:「諸位今日能夠入選教坊司,必定都有過人之處,我很期待諸位的表現。」

  她一邊說,一邊緩緩走向新人們,溫和的語調如春風化雨,似乎正打算好好寒暄一番,然而下一刻她竟冷不防抽出腰間寶劍,直直向上拋擲了數十丈,同時高喝一聲:「接好了!」

  四周響起一片驚呼,等到晁靈雲反應過來,擡頭仰望時,被擲向天空的寶劍已經細如一根銀毫。

  晁靈雲簡直目瞪口呆。

  拋得那麼高,怎麼可能接得住?這比剛剛的雲容娘子還要刁難人好嗎!

  就在她滿腹牢騷之際,那寶劍已經升到頂點,凌空掉轉,劍尖衝著下方眾人急速下墜,破空的寒光如電光下射,看得人心驚膽戰。

  尖叫聲此起彼伏,眾人頃刻間四散開,別說接住寶劍,連站在原地都無法忍受。

  只有晁靈雲原地不動,目光始終追逐著下墜的寶劍,在電光石火間,認真地思考著人生。

  接?還是不接?這是一個問題。

  接,只怕手掌直接被扎個大洞,代價實在慘重,為啞巴王如此賣命,顯然不值當。

  不接,最多打道回府,難道啞巴王還會不容她?不容也罷,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正想到這裡,劍已經懸在頭頂,晁靈雲果斷退後一步,就看著一道寒光擦過她的鼻尖,那柄寶劍已經「嗖」地一聲插入泥土裡,距離她的鞋尖只有一尺之遙。

  好險!晁靈雲看著被泥土足足埋了小半截的寶劍,暗自慶幸:幸虧沒犯傻,否則現在我已經成了殘廢了!

  她心有餘悸,都沒顧得上為自己的落選犯愁,卻意外聽見耳邊響起了一聲:「恭喜。」

  晁靈雲莫名其妙地擡起頭,就看見元真娘子站在自己面前,正一臉笑意地凝視著她。

  「恭喜我?」晁靈雲指著自己的鼻子,不確信地問,「為什麼?我並沒有接住你的劍啊?」

  「誰能接得住?」元真娘子哈哈笑了兩聲,毫無愧疚地說,「真要徒手接了劍,那不是瘋子就是傻子,我跑都來不及!方才只不過是略施小計,試試你們的膽子罷了。」

  一滴尷尬又後怕的冷汗從頸後冒出來,順著晁靈雲的脊背,緩緩滑向她的尾椎。

  「要練劍器舞,首先要學會的,就是把劍當成自己的同伴。就好比剛剛那一幕,如果只將劍看作冰冷的武器,想著它的殺傷力,始終心懷畏懼,哪怕舞蹈天分再好,也是斷斷學不得劍器舞的。」元真娘子伸手搭住晁靈雲的肩膀,對落選的其他新人說,「所以方才的考驗,只有這位姑娘合格了。」

  元真娘子的一番話令眾人心服口服,紛紛喝彩。

  一片鬧哄哄的喝彩聲里,元真娘子轉過頭,笑著問晁靈云:「你叫什麼名字?」

  「晁靈雲。」她回答,並遞上名牌。

  「咦?你就是那個被啞巴王寵了一天就拋棄的晁靈雲嗎?」

  面對元真娘子寫滿好奇的一張臉,備受打擊的晁靈雲整個人頭昏腦漲,在鬨笑聲里向她行了叩拜之禮,糊裡糊塗地成為了她的弟子。

  等到腦袋完全清醒時,晁靈雲已經跟著元真娘子回到了她位於左教坊中的宅第。

  「可憐見的,你就暫時跟著我住吧。」元真娘子將晁靈雲領到宅中一處客房裡,與她坐下說話,「這間屋子你先將就住著,等你以後學有所成,做了御前供奉,遲早會有自己的宅子。」

  「這間屋子已經很好了,師父恩情,弟子感激不盡。」晁靈雲真心道謝。

  「不必客氣,咱們婦人之間,彼此幫一把那是應該的。」元真娘子大方地擺擺手,安慰自己新收的弟子,「你要看開些。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與其仰人鼻息,不如修煉自身,自己開創一片新天地,你說是不是?」

  「是、是,師父說的極是。」晁靈雲雞啄米似的,不停點頭,「不過師父啊,弟子其實有一件事,必須向你坦白。」

  「你說。」元真娘子以為自己會聽到關於光王的狗血八卦,十分期待。

  「其實我剛剛,是真沒敢接劍,因為我害怕了,並不是把劍當成同伴。」晁靈雲心虛地說,「按照師父的說法,我也不能算過關。」

  「哦,這很正常啊。我看中的是你在劍落下時,沒有躲開,至於真相是你缺心眼還是慢半拍,管他呢?」元真娘子滿不在乎地說,「只要膽子大些,願意舞刀弄劍,其他可以慢慢練。對外人,我當然要挑好聽的說,咱們是吃這行飯的,多吹噓吹噓吃不了虧。」

  晁靈雲再一次對元真娘子刮目相看,回想先前她那險之又險的一招,忍不住問:「師父,學劍器舞,很危險吧?」

  「刀劍無眼,當然危險了。」元真娘子一本正經地回答,「所以更要勤學苦練,不能失手。」

  晁靈雲想像了一下失手的下場,頭皮發麻地咽了口吐沫。

  就在說話間,屋外忽然響起一道悅耳的嗓音,由遠及近向她們這裡飄來:「師父,原來你在這裡啊!我找了你半天,再找不到你,剛買的畢羅都要涼了!」

  話音未落,一道艷紅的人影閃進屋中,險些晃花了晁靈雲的眼睛。

  她定睛一看,立刻就認出這個人,正是昨夜自己在潁王宅中見過的舞劍麗人。

  「讓你陪著我做點正事,死活不肯,盡顧著自己貪嘴。」元真娘子一邊數落著自己的弟子,一邊接過她遞來的熱乎乎的畢羅,還慷慨地分了一個給晁靈雲,「來,我替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最得意的弟子,王寶珞,本來她應該陪著我一起挑選新人的,但是……」

  「但是東市張家食肆的櫻桃畢羅,一天只出一爐。」王寶珞啃著畢羅,自己搶答。

  元真娘子瞪了她一眼,痛心疾首地咬了一口畢羅:「咱們跳舞的人,沒事少吃點這個。唉,回頭練功記得多加半個時辰啊。」

  「知道知道。」王寶珞一邊嚼著畢羅,一邊好奇地打量晁靈雲,一雙靈動的黑眼珠不停在她身上打轉,「你就是我的新師妹嗎?叫什麼名字?」

  「哎,你說巧不巧,她就是那個晁靈雲!」元真娘子忙不疊插口。

  「哇,你就是晁靈雲?」王寶珞睜大雙眼驚嘆,在看見晁靈雲尷尬的臉色時,連忙調皮地沖她擠擠眼,「你別介意啊,誰讓咱們的左教坊緊挨著十六王宅呢?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傳到這裡,何況是姊妹們都愛聽的風流韻事,嘿嘿。」

  晁靈雲乾笑了兩聲,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元真娘子這裡的氛圍遠比自己預計的要好,憂的是氛圍有點好過了頭。

  她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櫻桃畢羅,不料入口的瞬間竟無比驚艷,只覺得唇舌間香甜四溢,柔軟又有韌勁的麵皮里塞滿了乳酪與時鮮的櫻桃,不但口感和滋味層次豐富,而且櫻桃色澤還保持著新鮮時的紅艷,吃起來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晁靈雲頓時心悅誠服,對王寶珞這個師姊全然改觀:「沒事,你們隨便聊,我早就想開了,畢竟感情這種事不能強求……張家食肆這畢羅每天是何時出爐呢?怎麼買?要排隊嗎?」

  「你能想開就好,說實話,我覺得光王這個人陰鬱寡言,一看就不是那種知情識趣的情郎,你何苦對他死心塌地?這櫻桃畢羅每天申時準點出爐,買的人可多了,你若想買,至少要提前半個時辰去排隊。可惜吃它特別容易發胖,一不當心人就變得笨重,幸虧這孽物只供應一季,過了四月就沒有了,否則我只能改行。」

  晁靈雲特別理解地點點頭,元真娘子已經吃完了畢羅,隨手將包裹畢羅的紙疊著玩,折成了一隻同心方勝:「也就是我縱容你們罷了,瞧瞧雲容娘子的那些弟子,誰敢敞開肚皮吃零嘴?」

  「那是當然,全天下只有師父你最好了!」王寶珞討好地拍了一句馬屁,笑道,「雲容娘子那個母夜叉,只有對著聖上和權貴的時候才有笑臉,對弟子苛刻的要命。還有她那個得意門生翠翹,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靈雲師妹,以後你遇見她們,可得提防著點。」

  忽然被人喚作師妹,晁靈雲怔忡了一下才回過神,連忙點頭道謝:「多謝師姊提醒,我會小心行事,絕不招惹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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