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結-我們慢慢走
2024-09-14 03:34:01
作者: 善者不辯
正文完結-我們慢慢走
他一遍遍警示自己,沈淮序沒有痛覺,所以不能立刻發現自己的傷,我必須替他照顧好他,必須認真仔細地留心,不可以大意。
周承抱著沈淮序的胳膊,每過一會兒就會不自覺地抽動一下,內心緊繃的情緒無法緩解,整個人抱著沈淮序神色慌亂。
兩人在病房休息之後,在醫生的許可下買了輪椅,乘坐家裡調動過來的私人飛機,次日一醒來就飛回國內。
一路上沈淮序昏睡著,失血過多他總有些睏倦,飛機里隨行的有家庭醫生,給沈淮序做了檢查確認沒有危險,需要靜養,沒有傷到骨頭是萬幸,養傷一個月就可以恢復了。
周承默默撫摸沈淮序身上的每一處傷疤,然後對應著信中和他訴說過的委屈,這一條,是在泥流中被石頭刮破的;這個,是騎車摔的;這個,是爬山跌落受傷的。
周承靠在沈淮序的肩膀,眼淚隨著手指下觸碰到每一條疤痕,回想起每一封沈淮序寫給他帶著委屈和撒嬌的信而迸涌滑下。
他想回到過去,狠狠把忽視這些疤痕的他痛揍一頓,是有多麼沒心沒肺,才能只顧著夜夜笙歌,而沒有問過沈淮序身上的疤痕。
回到國內,沈淮序婉拒了來探望的家人,得到臨時借住的許可,暫時留在公園別墅養傷,周承就陪著照顧他。
天氣在一場雨後降溫了,沈淮序坐在輪椅上,膝蓋上蓋著薄毯,看著周承圍著他轉,整天無所事事,也不能雞蛋裡挑骨頭欺負他,畢竟這次也把他嚇壞了,但是無聊的沈淮序實在是有些無聊。
「老婆,這次意外,就算你通過了第八關好了。」
沈淮序突然喊了周承老婆,看把人定在原地,笑眯眯繼續說:「你都犧牲自己當老婆了,總不能白白浪費吧。」
周承表情哭笑不得,高興自己通過了第八項,勝利近在眼前,又對自己當時的表現感到尷尬,想鑽到地縫裡去。
一封頒獎的邀請函通過沈逾白轉交到沈淮序手裡,是之前他參加的極光攝影評選,今年剛好定在國內頒獎,是在廣城,剛好沈淮序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兩人無事準備去看看。
這些年嘗試下來,沈淮序發現對於攝影這個事情,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這次參選的也是之前很是滿意的照片,也許會有一個好的獎項。
兩人收拾行李到了廣城,在舉辦方定的酒店入住,次日就去參加了頒獎典禮,出乎意料,沈淮序竟然得了金獎,他淡然地上台領獎,對於作品的拍攝分享,只有簡單的幾句:用心去感受,便能看到另一番世界。
兩人對於後半段的酒會不感興趣,商量幾句就提前退場了。
出了門才發現這裡的天氣預報不準,來時還是晴天烈日,這會兒已經烏雲罩頂,馬上就要出現暴風雨了。
兩人乘坐酒店安排的車回去,會場離酒店不遠,也就三公里,但是剛上高架,瀑布一樣的暴風雨就落了下來,這糟糕的天氣讓沈淮序有些心煩意亂。
司機忽然說:「雨太大了看不清,不能再走了,我從下個出口下去,咱們就近停在商場避雨,等雨小了再走。」
本地司機很有經驗,知道這種天氣貿然出行非常危險,兩個人跟著司機的建議就近去了最近的一個商場。
司機停好車,不讓他們停留在停車場,雨勢太大,如果留在這一旦水漫進地下車庫會有危險。幾人上了樓,等待後面的情況再聯繫。
商場一樓擠滿了避雨的人,附近道路的行人車輛都聰明地選擇高大建築物避雨。
避雨的眾人通過手機知道這是一個臨時拐彎繞過來突然登陸的颱風,過境時間預計兩小時,商場廣播也開始提醒大家耐心等待颱風過去,不要著急出門。
風雨越來越劇烈,周承帶著沈淮序去了咖啡廳,兩人點了杯咖啡耐心等著,潮濕的天氣空氣中都瀰漫著水霧,沈淮序只覺得渾身上下黏膩非常,有些不適。
周承拿著紙巾幫沈淮序擦拭粘到雨絲的地方,給他恢復一些乾燥。「別急,等會兒雨停就好了,看會電影吧,我來給你找找最新的。」
周承耐心地照顧此時明顯焦躁不安的沈淮序,然後用手機播放電影,給沈淮序戴上耳機,胳膊搭在沈淮序身後的椅背上,在咖啡廳的一角給沈淮序構築一個安全的小窩。
沈淮序擡頭就能從遠處的落地窗看到外面的雨勢,身邊是周承寬闊厚實的臂膀,他往後靠在周承的懷裡,兩人不在意其他人,一起低頭看著手機里播放的電影,偶爾喝兩口咖啡。
一個小時慢慢過去,又一個小時快要結束。
周承感受到一點想要釋放的意圖,看電影正在精彩的情節,低聲對沈淮序溫柔說:「我去個廁所,你就在這看電影,別走開,我等會兒回來。」
沈淮序點點頭,頭也不擡地看著電影。
周承離開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電影結束開始播放片尾致謝,沈淮序才從劇情里脫離出來,一擡頭發現外面烏雲散開了一點,看來颱風要過去了。
咖啡已經涼透了,還剩下大半杯,而周承的那杯早已喝淨。
多久了,怎麼還沒回來。
沈淮序看了看時間,估計周承去了不止半個小時,身邊溫暖的氣息已經消散,潮濕和冰冷之感突然又席捲上來。
沈淮序站起來,走到咖啡廳門口張望一番無果,垂著眉回到座位上等待,打開了一個綜藝節目,看了幾分鐘覺得太吵鬧,又關上了。
倒扣下手機的力道有些重,他煩悶地撐著下巴,望著遠處的窗外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等待快要到了極限,早知道就該讓周承帶著手機去,為什麼留下來給他看電影,如今找不到人還不敢出去找。
沈淮序咬著下唇,滿腦子的胡思亂想,眼神飄忽,快把嘴唇咬出血。
視線內窗外忽然多出來很多人頭,是咖啡廳外聚集了不少人在咖啡廳和商場之間,兩者都是落地玻璃窗,所以被坐著的沈淮序視線捕捉到。
他眉頭擰著,拿起手機走出,腳步越來越快,擠到人堆里,看因為什麼造成了人群的喧譁。沈淮序身手靈活,視力極好,一眼就看到遠處GG牌倒塌,砸到了人。
誰這麼大的雨還在外面,雨幕里有人驚慌求救,哭喊聲從外面傳進來,刺透人群的耳朵,尖利中帶著無盡的恐懼悲傷。
忽然有人打開商場大門的U型鎖,是商場的保安人員,三個人穿著制服逆向而行去救人。沈淮序踮起腳,雨幕重重看不清楚,跟著救援人員的動作,隨著眾人一起關注著,而門打開的一瞬間,狂風從外席捲而來,讓救援人員站立不穩,從大門口就滑倒一位,他們一人拉著門,另外兩人互相攙扶著起來,而門外求救的人已經跑到了大門口,指著一個方向看不清面容地說著什麼,應該被砸到的人就在那個人位置。
沈淮序順著打開的門,沿著那人指的方向,剛好一陣狂風撕開了雨幕,露出一片的空隙,讓沈淮序遠遠一眼就看到暴雨中露出的西裝褲。
沈淮序瞳孔緊縮,心神大震,手腳一瞬間就無力了,又轉瞬被腎上腺素刺激,眨眼充滿了巨大的力量,他顧不得恐懼直接沖了出去,比救援人員更快地沖入雨幕中。
救援人員伸手欲拉住他,卻被他躲過,只能趕緊冒著雨趕去倒塌的地方救助。
商超內的人見狀紛紛拍攝視頻,看著逆向去救人的他們,給他們打氣。
周承沒想到被困在商場的人那麼多,去洗手間排隊太久,他不知等了多久,要不是人有三急憋不住,他就再忍忍回家再上得了,等他洗完手出來,感覺腿都發酸,是排隊站累了。
他從一樓看到長長的隊伍就繞到二樓,結果一樣還是人多,出來時有些心急,怕沈淮序等太久去一樓廁所找不到他。
沿著扶梯快步往下走,然後就聽到人群中一陣陣驚呼,他望去,看到外面狂風大作,幾個人冒著雨往外走,許多人舉著手機拍攝。
這是在做什麼?不要命了。
周承閃過疑惑卻沒有停留,腳步飛快地走進咖啡廳,一推開門就看到位置上沒有人,有些著急,他四處尋找,擡聲喊了幾聲:「沈淮序、沈淮序……」
無人回答,人不在咖啡廳里,周承推出去,看著人群擁擠在門內,仗著192的身高,掃視人群尋找那熟悉的頭頂,一遍兩遍沒有收穫,眉心皺出了川字形。
他轉身之前,最後往外看了一眼,然後隔著老遠,看到商場玻璃門外雨幕中站起來的背影,一個熟悉至極的背影。
他在那裡幹什麼!
一瞬間怒火充斥胸膛,周承恨不得把沈淮序揪到懷裡狠狠罵一頓,他上個廁所人就跑外面找死!
周承推開人群,不顧眾人傳來的罵聲,一把拉開門,頂著風雨,毫不停留地衝著沈淮序跑去。中間與擡著人的三個救援人員擦肩而過,充耳不聞他們勸阻的話,依舊往前走。
「這人有病吧,推什麼推啊。」
「唉,你做什麼,他們已經把人挖出來了,這時候出去搶功勞啊!」
這是門內的罵聲。
而救援人員三個人擡著被壓得失去意識的人往回撤退,沒發現剛才和他們一起救人的人,在看清楚被救那人的面容後,就愣愣地站在雨幕中,像是失去了方向,自然也沒有跟上他們撤退的步伐。
「你去哪?」
「別亂跑,快回去。」
「人已經救到了,你不要再往外跑!」
幾人阻止的話,攔不住一點周承的步伐,有人回頭看,發現剛才一起挖人的沈淮序還站在那不動,而過去的這個人,明顯是去找他的。
「兩個瘋子!不要命了。」
三人不再管這些手腳健全卻腦子.有坑的人,趕緊擡著等待救援的人沖回商場。
雨中,周承上前,一把扯住沈淮序,大聲喝道:「你在幹什麼!你不用命了!」
沈淮序……
仿佛是飄蕩在半空中的遊魂,被突然拉回沉重的軀殼裡,沈淮序長長的睫毛被雨水打濕,厚重得睜不開眼。
周承低頭就看到沈淮序滿手泥水混著鮮血,嘴顫抖幾下,又快速掃過沈淮序的全身,沒有其他的血痕,然後拉著他往回跑。
雖然不知道他發什麼瘋,但是回到安全的地方再說,先離開這裡。
沈淮序愣在原地,是被十幾年前相似的味道縈繞鼻尖困住了,他渾身僵硬無法動彈,找不到周承的巨大惶恐,如多年糾纏的噩夢再次席捲他的全身,恐懼令他淚水失禁,沒有擡腳的力氣,快要消散在暴雨中了,他滿臉的迷茫,停留在原地,直到被周承從陰影里抓住,被周承強硬地拽離颱風天戶外的危險處境。
腳踩破水面的聲音啪啪響著,沈淮序的視線從模糊慢慢變清,眼帘里的身影,是他期待數十年的樣子。
周承出現帶著沈淮序走出風雨,也無意間一起走出了年少時的陰影。
回到商場內,還來不及教訓,周承就被沈淮序從身後緊緊抱住,哭泣聲從後背滾燙地傳來,淚水炙熱快要燙穿他的心臟,他顧不得說什麼轉過身回抱著沈淮序,更用力更緊地擁抱。
緊緊相擁的兩人顧不上四周,死裡逃生的兩人難以克制地擁抱接吻,四周響起打趣和掌聲,南方風氣的開放和十多年的時光,讓以前躲躲藏藏的兩人不再懼怕展示自己的真情,得到的不再是牴觸厭惡,而是鼓勵支持。
有個吃瓜群眾敏銳地發現了玄機:「那個男人的褲子和受傷的人一樣,他一定以為是男朋友被壓住了,才衝出去的。」
「哇哦……原來不是簡單的救援,還有愛情,我又相信愛了。」
圍觀的人只知道沈淮序的不顧一切,卻不知道早在十幾年前,他就已經不顧一切過一次,但那次,什麼都沒得到。
兩人渾身是水,周承拉著他上樓找了家男裝店,買了衣服毛巾一起去了更衣室,兩人擠在寬敞的更衣室,互相擦拭著雨水。
「剛才,你是誤會那個人是我嗎?」
周承低聲問,語氣有些哀傷。
「嗯……」沈淮序的回答帶著鼻音。
「你傻啊,我好好地跑到外面幹什麼,我就是廁所排隊太久了。」
「嗯……」
「那你看到不是我,為什麼不回來,一個人在那站著……是觸景傷情,想起來往事嗎?」周承就不懂婉轉,根本憋不住,水擦到一半就開始喋喋不休地追問,沈淮序的耐心漸漸消退,鼻音重重地嗯了一聲。
周承撓了撓後腦勺,看著沈淮序換上乾淨衣服,「你不要再怕了,我說過不會再分開,就永遠不會再消失,即使我沒能回來,只要你等我,我就會出現。我沒有食言,即使是十八歲那年,我也回來了。」
沈淮序低頭扣扣子的動作頓住,愣愣地想著周承的話,是啊,他從沒有食言,即使是那年地震造成的分別,十年後,他也出現在他們互許終身定情之地。
和他重逢,他以為那是意外,是幸運,是偶然。可也許,那是冥冥之中的緣分,是即使失憶,也依舊記得有個人在等他的周承回來了。
沈淮序想到這個可能,忽然帶著淚笑出來:「對啊,你沒有食言,你回來了,即使是十八歲那次的承諾,你也沒有食言!」
沈淮序撲上去抱著周承的肩膀,為周承無心的一句話感受到命運的恩賜,還有周承明明忘記一切,依舊在冥冥中,完成了他所有的承諾。
沈淮序又哭又笑:「既然你沒有食言,那你就沒有對不起我,我原諒你了。我們和好吧。」
周承聽罷歡呼一聲抱住沈淮序的腰在狹窄的更衣室轉了一圈,又把人抵在牆上不滿道:「我都完成八項了,只差最後一個,你這樣說顯得我半途而廢一樣……」
沈淮序被他舉著,低頭深情地凝視著他:「那你想怎麼樣。」
「給我一個,我一定能完成的第九關,讓我闖進去……」
沈淮序緩緩低下頭,話語逐漸模糊不清:「好,那第九關就是,吻我十分鐘。」
「保證完成……」
兩人在狹小的房間裡激烈親吻,口舌交纏,絕對不止十分鐘。
……
後來沈逾白問起,為什麼原諒周承,沈淮序說:我想要什麼他就會給我什麼;刁難讓他受累,也心甘情願;我想干出格的事,他也會陪著我一起嘗試;冤枉、誤會他,只會跟我解釋但是不會氣惱;把我的平安放在他的生命前面;可以放棄家產陪我流浪;會沖入狂風暴雨中把我帶回來——我想……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再一次舉辦婚禮,沈逾白成為伴郎,婚禮上他還在腹誹:要不是那個人死纏爛打以死相逼,各種苦肉計輪番上演,哪能有今日。虧得他不嫌丟人,不過看著哥哥再也不會愛上別人,與其死氣沉沉,不如讓這個人去折騰吧。至少哥哥現在比之前精神多了。
「我願意……」這一次在主持人宣誓時,沈淮序回答得堅定多了。
長長的路,我們久久牽手,未來的路,我們慢慢走。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