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當祥林嫂
2024-09-14 03:32:51
作者: 善者不辯
不當祥林嫂
譚飛眼珠一轉,想到了怎麼回報年少時的「情誼」。
飯桌上,龍蝦一大盆端上桌,各種小菜啤酒燒烤都是提前準備好的,譚飛提議,為了慶祝四人的再次團聚,舉杯!
喝完第一杯啤酒,氣氛就輕鬆起來,大家剝開龍蝦,開始吃起來。
「說起來,當年咱們四個沒少周六放學後去吃小龍蝦,怎麼樣,我的手藝不差吧。有沒有那個味道。」譚飛一副等待誇獎的表情。
沈淮序點點頭,低頭剝開下一隻,然後放在周承的碟子裡。
周承懶洋洋地撥著手裡那隻,他手掌有傷,手指不太靈活,這個蝦弄得有些笨拙,半天才吃到一隻,品嘗兩口道:「還行吧,味道都一樣。」
看周承的表情沒有鼓勵誇讚,譚飛眉頭一皺,「有得吃還挑三揀四,大少爺,如今不是你求著我幫你約他倆出來吃龍蝦的時候了是吧。」
沈淮序手指一頓,又撥開一隻放在周承的盤子。
周承看沈淮序手指翻飛,沒一會碟子前面就撥開了十幾隻蝦,其中有一半放在了他的筷子裡。「我不愛吃蝦,你不用給我撥,我自己弄。」
沈淮序擡起頭,看著他一字一句問:「你不愛吃蝦?」
周承有點不解,桌上不知為何陷入了沉默,他謹慎地問:「怎麼了嗎?我從小就不愛吃。」
「……沒事。」
沈淮序沒有多說什麼,低下頭把周承疊嘴裡剝開的蝦肉,用戴著手套的手一把抓了回來,全部扔自己嘴裡,鼓著臉頰幾下就咽了下去。
周承小心用眼神詢問譚飛,卻被他戲謔地取笑:「哈哈哈哈,露餡了吧,以前你仗著手不方便,騙沈淮序給你剝蝦,還說你從小愛吃,弄得後來沈淮序都不肯出來,每次都是我求著老婆才一起把人約出來。」
周承尷尬笑了下,沒想到自己年輕時這麼心機,趕緊補救道:「那肯定是我記錯了,我愛吃,可能後來在海城吃多了,才覺得不愛吃了。」
周承又伸手抓住沈淮序碟子裡的那一半,一口悶了。
周承沈淮序兩個人接連狼吞虎咽吃蝦的蠢樣子,徹底逗笑了對面的夫妻二人。
「哈哈哈哈……」
祝小曼慢悠悠剝著蝦,看完了熱鬧,不緊不慢地來了句:「那你接下來吃還是不吃啊。」
周承不知作何反應,不想勞累沈淮序給他撥,但是自己確實手不方便,不太靈活在抓握上。
周承手伸縮了一下,嘗試抓握,但是曾經斷開的手筋不太靈活,讓他沒辦法靈活剝蝦。
譚飛看他的動作,好笑道:「你不會連手上的傷都忘了怎麼弄吧。」
周承擡頭,把手伸出去:「這不是翻牆的時候刮斷手筋留下的傷口嗎?」
「沒錯,那後面呢,怎麼沒養好,不靈活了呢。」譚飛繼續問著。
沈淮序剝蝦的動作慢了下來,欲言又止,想阻止又渴望周承能記起關於他的事情,最終沒有開口阻攔了。
「那時候你趴在牆頭,遇到沈淮序從附近經過,看傻了眼,然後腳下一滑甩了下來,手被鐵門割破了掌心,滿手的血,還藉此賴上沈淮序,說是被他嚇到才摔倒。」
譚飛喝了口啤酒,笑呵呵地繼續揭周承的老底,作為周承的同桌,他可知道太多內幕了:「沈淮序帶你去包紮,因為手筋斷了,那段時間算是被你賴上了,照顧了你大半個月。給你帶飯、幫你剝蝦、替你寫作業記筆記。明明後來你都快好了,但是為了讓沈淮序繼續照顧你,故意把紗布弄濕,把傷疤弄破表皮流出血,讓他重新給你包紮,結果……」
「結果沈淮序五指不沾陽春水,他根本就不會消毒也不會包紮,被你纏著就拿紗布包住,怕流血還墊了手帕紙在傷口上。」
周承聽到這,感覺手心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了,他雖然不記得這個片段,但是竟然記得衛生紙從傷口帶著血撕下來的痛楚。
他用完好的那隻手摸了摸手心,肉疼道:「我好像感覺到了皮肉被粘連著撕掉的疼。」
沈淮序聽到連忙脫了一次性手套,抓住周承的手腕,仔細檢查他的掌心。
他湊近去看那傷口,一道五指長的疤痕烙印在周承的掌心,疤痕猙獰鼓起像一條蚯蚓趴在那。
沈淮序指尖泛著淡粉,指甲潔白整齊,骨節分明的手指從疤痕上撫過,輕慢的動作帶著心疼和溫柔。
周承現在不疼了,手心卻癢死了,被沈淮序的動作摸得呼吸急促,他握緊了手欲掙脫,卻被用力握住手腕,動彈不得。
「我倒不知道你還幹過這蠢事!」心疼過後,是對周承不自愛的指責,只是沈淮序語氣輕柔,聽不出多少怒意。
沈淮序克制著情緒提醒他:「身體是最重要的,以後再不能幹傷害自己的事,不論為什麼了什麼,記住了嗎!」
這還是相遇以來沈淮序第一次這麼認真,因此哪怕他語氣輕輕的,但周承還是緊了緊,服帖地點頭。
十八歲之前的沈淮序被母親衣食無憂地養大,除了學習什麼都沒操心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子哥,哪懂包紮,因此初見害的周承從牆上摔下來,後來包紮又用錯方法,把衛生紙墊在紗布里,害得他感染。
愧疚之下被周承徹底纏住了,才有了後來每次出去都幫忙剝龍蝦的結果。
沈淮序想起周承在他面前耍無賴,要他賠他手心感染,卻一字沒提當初撕掉衛生紙的疼痛,但是後來經過大大小小的跌打,沈淮序早就知道受傷是什麼感覺,雖然已經沒有痛覺多年,但聽到周承曾經為了他而受的傷,依舊會心疼。
祝小曼敲了下譚飛的頭,給他隨口亂說導致的混亂告一段落:「吃還堵不上你的嘴,少說點吧,都當老師了還改不掉亂說話的毛病。」
譚飛嘟囔兩句不敢反抗,讓周承他們說:「快跟我們說說,後來你們都怎麼樣了。」
周承抓著沈淮序的手安慰地握了握,又給他拿了一副新手套,讓他繼續吃,才喝了口啤酒說起過去。
「去海城養了一年,第二年才參加的高考,後來在海城大學讀金融,出國留學回來後就進了公司,幹了兩三年,負責幾個項目,這次回來就是搞咱們老城區那塊的開發,準備建個商超一體的生態圈,最近忙著跟政府對接呢。」
「呦,大少爺回老家建設家鄉了,我替父老鄉親謝謝大少爺。」譚飛調侃,然後跟周承碰了一杯。
祝小曼含笑看著沈淮序:「你呢,這些年去哪了。」
沈淮序說:「我過得一般,沒什麼目標也沒什麼方向,就走走看看,混日子呢。」
沈淮序笑得輕鬆,毫不在意的樣子,一副無所謂的隨性,但是祝小曼卻敏感地察覺到沈淮序的隱瞞。
推了下眼鏡,班主任的威嚴犀利筆直刺入對面的沈淮序眼中,她追問:「跟我們也要瞞著嗎?在哪上的大學,學的什麼專業,在哪裡工作,每天吃什么喝什麼,定居在哪?」
沈淮序嘴角輕鬆的笑僵住,緩緩壓了下來。
周承沒問過這些,此時也跟著一起好奇起來,看著沈淮序。
沈淮序睫毛眨了眨,無辜地睜眼,有點求救地看向唯一沒有追問的譚飛。
譚飛收到眼神,多年的默契,四人之間經常互相打掩護,他立刻get並解救援沈淮序:「哎,老同學聚餐怎麼弄得像審問學生,老婆,你別把沈淮序當你逃課的學生,他都……」
在老婆犀利的目光下,譚飛把最後幾字小聲說完就是對得起沈淮序了,「多大人了……」然後對著沈淮序搖了搖頭,愛莫能助。
救不了你,兄弟,別怪我,現在她不只是朋友,還是我們家的王母娘娘。
沈淮序臉色僵硬,孤立無援,被祝小曼緊迫的目光鎖定,猶如被老鷹盯住的兔子,後背都僵住了。
「額……我……」沈淮序斷斷續續避重就輕地說,「我在首都讀的大學,學得攝影,畢業後當了背包客,全世界旅行,基本在路上,偶爾會短期在某個地方旅居、打工,然後拍拍照,每年回來一次。」
祝小曼聽完久久無言,拿著起子開了瓶啤酒,不耐煩用杯子,對著嘴吹了半瓶,然後哐當重重放回桌上,繼續問:「所以你是孤身一人、漂泊四方、居無定所、四海為家了!」
「那你和你父母呢?還有聯繫嗎?」
沈淮序臉色猛地一變,眼神向右側無人處躲避了一下,咬著牙難以啟齒。
周承發覺沈淮序的為難,勸阻道:「既然他不想說,就不問了吧,咱們聊聊其他的……」
「你……閉……嘴……」
祝小曼對著沈淮序還有所保留的怒氣轉向周承時,全部釋放。老鷹張開翅膀,眼神犀利爪子也鋒利。
即使是當了幾年總裁,周承在渾身溢滿班主任的嚴厲氣質下,依舊偃旗息鼓,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尖,暗道多年沒見,老友變得太兇了。
他左右為難,不忍勉強沈淮序,又解救不了他,桌上的氣氛越發凝重了。
「不關他的事。」
就如同沈淮序會被祝小曼輕易看穿,舊時候的默契也令他立刻發現祝小曼將他的遭遇遷怒到周承身上。
他自己可以承受所有,但是不能看到周承受到一點為難。
沈淮序看著祝小曼,在她藏著悲傷的眼神下,有些退縮:「你多想了,我怎麼生活,這些本來與你無關的。」
沈淮序是好意,他的遭遇,如果傾訴出來,就是當代的祥林嫂,所以他從不說,不論是朋友還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