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格斯玻色子與火焰

  希格斯玻色子與火焰

  第五十一章

  蔣青像是沒聽見又或者愣住了，總之宋燃現在在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變化，淡定的要命，宋燃的心臟狂跳，一邊是期待，另一邊是失落。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的晚霞大片大片落下，霓虹的閃爍轉過街角，他的臉一半在光影下交錯，一半在記憶里漸漸模糊成為曾經十七歲少年的模樣，蔣青從中驚訝地發現，時光的洪流中，唯一不變的是他的眼神，哪怕眸中倒映的人不復曾經那般熠熠閃光。

  原來當時不是錯覺，原來一直都未曾改變。

  川流不息的車行，匆匆而過的人群，還有天邊飄來的粉色氣球。

  像是終於釋懷了什麼，蔣青的臉上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與溫和，他只是少年漫長人生之路上的一個引路人，「抱歉，余蔓下課了，我要去接她。既然你的腳已經好了，那從明天起我就不會再去醫院了。」

  宋燃攥住的衣角被鬆開，皺皺巴巴的。他笑了兩聲：「是啊是啊，耽誤你好久了...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我，那你快去吧，去接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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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青從他身旁走過。宋燃忽然拉住他，「等等。」

  蔣青的心忽然頓了一下。他回頭，「怎麼了？」

  「嗯...這個周末的展覽，你會來嗎？」

  他的眼睛亮亮的。蔣青無端地想起回鄉下時，路邊的小狗，耷拉著耳朵，身上也沾了土，尾巴朝著他一晃一晃的，眼睛也是這樣亮亮的，蔣青停下，餵給它吃的，小狗沒有吃，而是用這樣亮亮的眼睛看著他。忽然心底生出些柔軟的溫暖，他蹲下，摸了摸它的頭，小狗轉著圈向他搖尾巴。他這才發現，原來它不是在乞食，而是在乞求一點溫暖的撫摸。

  蔣青拒絕不了這樣的眼神。他下意識地點頭，「當然，我們說好了的。」

  宋燃心裡的一塊石頭忽然落地，笑著想告別時，卻發現蔣青已經往前走了。只是蔣青走過街角偶然回頭時，發現他還站在原地朝他用力地揮手，熱烈而燦爛。

  蔣青忍不住隔著半條街問他：「為什麼還不走？」

  隔著人潮洶湧與車流擁擠，隔著黑色瀝青馬路與燒的火紅的晚霞，卻隔不住一顆心的澎湃，宋燃笑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大聲朝他喊道：「因為我想讓你回頭的時候都能看到我。」

  因為一轉頭就能看到一個人在朝你揮手，總好過空落落的身後。

  周末。

  南門的博物館。許多人慕名而來，為了難得一見的各種對撞粒子與超導磁懸浮，宋燃站在門口，手裡捏著兩張票。

  先蹦到面前的是余蔓。小孩還是那樣活力滿滿，她跳到宋燃面前：「我來嘍！」

  宋燃把票遞給她：「你叔呢？」

  余蔓撇了撇嘴：「不是吧你，一張口就只問他來沒來？我已經徹底成擺設了？」

  宋燃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門外：「好了好了，這裡面有賣冰激凌的，一會兒給你買一個，做成槓桿和地磁場樣子的，很特別。」

  「這還差不多。哎呀放心吧，我老叔剛剛去停車了，馬上就到。」余蔓拍拍他，「怎麼看你有點緊張啊，不至於吧老弟。」

  宋燃現在腦子裡一半是蔣青，一半是各種希格斯玻色子，他暗暗祈禱，一會兒一定要搞成，千萬不能出差錯。

  終於，蔣青來了。宋燃顧不上多說幾句話，只道：「你們先看，我去去就來。」

  蔣青和余蔓看了大半天，從非牛頓流體看到電磁場感應，從蔣青有點奇怪，「他怎麼去了這麼久？」

  余蔓也有點懵，奇怪，要搞什麼浪漫情節也不是在博物館啊！她忍不住偷偷拿出手機來，發了條信息過去。

  此刻的宋燃，忙著在實驗台前寫寫畫畫，是不是還按一按按鈕。

  旁邊的同學忍不住拍拍他：「放心，百無一失了，絕對效果贊。」

  宋燃苦笑：「但願吧。」

  「那肯定，你花了大幾萬從學校里把這台機子借出來，自己學了我們專業的東西，前前後後快倆月的時間，模擬了幾十遍，這要是再不成，那我勸你趁早放棄吧，那這人也太難追了。」

  「這不是表白用的。」宋燃打斷他的施法，「而且說出來，估計他也不會同意的。」

  「不是，那你...啊？」同學大為震撼，就...竹籃打水，一場空唄，那忙前忙後搞這幹啥？

  宋燃挑挑眉：「沒事，沒被騙，腦子也沒壞，就是周瑜打黃蓋，樂意。」

  宋燃擡頭看向玻璃台後的粒子云，爆炸後一地的餘輝依然絢爛，誰能想到，這會是火焰燃燒後的彩色煙火。

  半小時後，當余蔓正在昏昏欲睡的看著面前的地磁場模型時，她的手機滴了一聲。

  抓起來一看，哎嘿，來了。余蔓按耐不住想現場吃瓜的心情，提議由她帶路把蔣青領過去。

  宋燃：？？？

  余蔓：【大拇哥大拇哥】放心放心，我辦事，絕對沒有問題！

  宋燃：【捂臉】行吧，不然也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才能逛到這裡。下面啥路線圖...

  於是，蔣青和余蔓順著圖，一路走到了粒子大廳的最後。

  這裡人很少，幾乎是沒有，除了蔣青。連余蔓也不知跑到哪裡去偷摸吃瓜了。

  自從那天站病房門口聽到了宋燃的對話後，蔣青也有些忐忑，總覺得這不僅僅是一個展覽。

  廣播裡傳來熟悉的聲音：「蔣先生，請順著腳下的燈光往前走。」

  蔣青低頭，腳下不知何時有了幾束光，交織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起了什麼物理反應，竟然慢慢變成了一個個小箭頭，指引著他朝里走去。

  伴隨著腳步，燈光一路變換，打到牆上，形成一個個圖像。

  蔣青駐足觀看，是講的世界的起源，由一個粒子而來。蔣青一路看著，從粒子學一路到了化學，後來甚至還有細胞學，這對一個文科生來說有些太難了。

  蔣青看的雲裡霧裡，但大概意思還是明白了，人是由七千億億億個粒子組成的磅礴生命。一路看下來，感概於小小粒子與人體間的聯繫，也驚嘆於宇宙中的奇妙。

  面前出現了一個玻璃罩。

  蔣青停下，裡面什麼都沒有。

  三...二...一...宋燃按下按鈕。

  無數的粒子在空氣中爆炸、碰撞，藍色的粒子云堙沒在塵埃中，由光的引導而絢爛。

  是彩色的瀑布飛流直下，也是藍色的冰川在火光下融化，最後化作無數塵埃，漂浮於空氣中。

  一瞬間，脫離了這個世界，置身於黑暗的宇宙中，星雲的變換盛大而永恆。

  「蔣青，你看，我們由無數的粒子組成，當我們死去，我們就變回了這無數的粒子，以塵埃的形式漂浮於空氣中，環繞於我們周圍。」

  蔣青忽然愣了愣。

  「你看。」話音落下，光束落在身側，蔣青的周圍竟然慢慢浮現出無數閃爍光芒的光點。

  「這是什麼？」蔣青用顫抖的手輕輕觸碰著身周的光點。

  「這是你周圍的粒子。他們一直都在，只是之前你未曾察覺到他們的存在。」宋燃的聲音很輕，像是高樓里傳來的梵音。

  「一直...都在嗎？」蔣青的聲音帶了些哭腔。

  「對。一直都在。」宋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這樣啊，這樣太好了，真的...」蔣青的眼鏡花了。

  宋燃伸手，指尖輕輕划過他的耳側，把他的眼鏡摘了下來。「曾經在海邊你陪我看了一場煙花，現在換我陪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