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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送余蔓回家的路上，雲朵大片大片地飄來，層層疊疊，油畫一樣。余蔓很開心，她一蹦一跳地，宋燃走在後面拎著滿是貼紙的花里胡哨的書包悶頭走路。

  余蔓忽然回頭戳戳他：「你現在好像保鏢哎。」

  宋燃聳聳肩：「是嗎？那...」他想了想，到底是一肚子壞水，他咳嗽兩聲，忽然彎下腰湊近余蔓道：「那我以後就互送你上下學，當你保鏢，可以吧？」

  余蔓「咦」了一聲，尾音拉的長長的，一眼識破他的詭計：「你也不是真心想互送我吧？我怎麼感覺醉翁之意不在酒呢？醜話先說在前頭，我皮的很，之前我還專門囑咐過不讓老叔來接我放學，所以，」她挑了挑眉：「沒用滴。」

  宋燃很失望地「哦」了一聲，隨即他把書包遞給余蔓：「拜拜。」

  余蔓抓過書包：「喂！不是你這就走啦？！」

  宋燃裝作揮揮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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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蔓故意提高音量喊他：「那算嘍，本來想說讓老叔以後放學順便接下我呢，他正好準備重新當老師，他下班也和我順路。」

  於是三秒後，宋燃乖乖拿著書包站在她身後彎腰道：「謹遵公主吩咐。」

  余蔓很滿意，她點點頭：「不錯不錯。咳咳，我有點渴了。」

  宋燃跑去買了水和果汁放到她面前：「公主請。」

  余蔓又摸摸肚子：「有點餓了。」

  五分鐘後路邊的蛋糕店被人清空，宋燃拎著一大袋子蛋糕和麵包：「您一周的下午茶都已經備好了。」

  回到家，余蔓癱在沙發上：「那個，小燃子，能給我削個蘋果嗎？」

  宋燃一手拎著蛋糕一手拿著書包，進門連口氣都沒來的及喘，按他以前的脾氣現在應該掀桌了，但今天他格外有耐心。

  光速放下東西後，宋燃又以光速到冰箱前拿蘋果，洗蘋果，削蘋果。

  余蔓嚼著蘋果和蛋糕，喝著果汁，飽暖思□□，她開始好奇他這樣堅持不懈的原因：「你說你跑大老遠來南門，為了我老叔，雖然說我老叔人很好，但是畢竟你們這麼久不見了，有啥感情能支撐這麼久不散啊？還是說，」她咬了一口蘋果，「不見的這幾年你一直喜歡記憶里的人？」

  宋燃一時語塞，只是默默又在削蘋果。

  余蔓拍拍他的肩膀：「不過沒事，我會盡力幫你的。只是我老叔有時候也很倔，他的想法一般人改變不了。」

  宋燃手下的動作頓了頓：「如果有那麼一點可能，他會喜歡我，那麼不論我們中間隔著多遠，不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克服；但如果他真的對我一點喜歡都沒有，我也會立刻離開。」

  幾乎是下一個瞬間，門口有聲音傳來：「小宋同學也在啊，蔓蔓，你怎麼讓客人削蘋果呢？」蔣青打開門走進來。

  余蔓的眼睛瞪圓了：怎麼背後說到老叔時他總是在人身後啊！這是什麼奇奇怪怪又尷尬社死的巧合，竟然兩次都...絕絕子了。

  宋燃這次沒有像上次一樣的慌張與尷尬，也不管他聽沒聽見，他站起身：「蔣老師，今天路上遇到余蔓了，就到這裡來坐坐。」

  蔣青點點頭：「好啊，你有空常來就好，有道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很溫和地笑：「不過我們可以算是一日為師，終身為友。畢竟為父有點太占你便宜了。」

  宋燃頓了頓，沒答話，而是走到他面前，遞給他那個削好的蘋果，整潔的切面，一刀一划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有一點磕碰：「吃個蘋果吧。」

  蔣青有點懵，他沒接：「不用了，你吃吧。」

  宋燃的手停在半空沒動，仍倔強地舉著那個蘋果：「這是我給你削的。」

  蔣青愣了愣，最後猶豫片刻還是接了過去：「謝謝。」

  「還有工作上的事，我先走了。」

  蔣青看著他的背影，感覺他好像有點生氣了，但又想不到他哪裡會生氣，他低頭看看那個蘋果，咬了一口，蘋果的汁液在口中炸開，好像糖不要錢一樣的甜。

  余蔓看著他嘆氣：「老叔，你今天面試咋樣？」

  蔣青一邊吃蘋果一邊回答：「挺好的，以後我就又是老師了。」不知為何，說這話時他心中一緊，這也代表著他永遠選擇了另一種生活，安穩而平凡的生活。

  「老叔，今天我跟人打架了。」飯桌上，余蔓第一次沒有急著去吃飯，而是放下筷子說話。

  「什麼？！」蔣青筷子上夾的菜落到桌上，他火急火燎地扔了筷子撥開凳子就跑到余蔓旁邊，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盯著她：「沒事吧？沒事吧？有受傷嗎？」

  余蔓笑笑，「跟愛操心的老父親一樣，我沒事，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蔣青鬆了口氣。

  「平時這麼愛乾淨的，怎麼現在筷子都掉地上了，菜也灑桌上了？」余蔓提醒他，同時，心中默默湧出些苦澀的暖意，好像也只有在蔣青這裡，她才被人真正地關心與愛護。

  「沒事，我現在去擦。」蔣青說著把筷子撿起來。

  「老叔，」余蔓替他擦了桌子，又從他手裡拿走了髒的筷子，打開水龍頭，水流衝過筷子，余蔓忽然抿了抿嘴唇，開口道：「我希望你快樂幸福。真的。」

  蔣青一愣。時光細碎而溫和，生活平靜而和煦，當陰雨連綿不絕的天空慢慢褪去，當潮濕腐朽的墓碑漸漸遠離，那份近乎絕望的孤獨漂泊被連根拔起。「謝謝你，蔓蔓。」

  余蔓能感覺到有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自那裡傳來的力量，帶著她走出閉塞的城鎮，來到一片廣闊遼遠的天地。

  她忽然想，要是當初沒有遇到這個人會怎麼樣？她的人生應該會和現在大不相同吧。泥濘的土地，大片大片矮小的莊稼，還有五六個哭鬧著嗷嗷待哺的孩子，以及一個擰著眉毛的婦女，黝黑乾裂的皮膚，包著藍色的頭巾。

  她一下子驚醒，背後已是冷汗，因為一次莫名的鬧劇和一個善意的舉動，竟然變成翅膀讓她飛離了泥淖，到了一個溫暖的屋檐下。

  「其實，」余蔓咬住下唇，「我老感覺你帶著我，耽誤了自己。你之前遇到的那些女孩...如果不是因為我，她們應該都會很願意和你結婚的....」

  蔣青摸摸她的頭：「你想太多了。這跟你沒有關係，而且老叔不急著結婚，因為我們不是已經有一個家了嗎？」他心上慢慢生出些溫暖的觸覺，比起他能帶給余蔓的東西，其實她帶給他的東西才更多，更為珍貴。

  看出了她的愧疚，蔣青的聲音很輕很溫柔，但是每一個字都有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余蔓，你不用感激我，更不用想著為我做些什麼。你很好，不要否定自己的價值。其實是我應該謝謝你，我父母去世之後，有一段時間我很孤獨也很茫然，但是後來，我遇到了你。因為你，我會覺得這世上還有人在等著我回家，等著我給她做飯，送她上學，看她長大，成為一個善良正直的人....蔓蔓，謝謝你讓我有了一個家。」

  余蔓眼睛紅紅的，她終於忍不住了，轉過身撲過去緊緊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