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異或擦肩而過？

  重逢異或擦肩而過？

  第十三章

  

  「是我。」

  電話那邊聲音很雜，酒瓶摔碎的聲音，無數罵人的聲音，還有一些毛骨悚然摩擦聲，宋燃腦子裡蹦出來一個場景，他知道那不是摩擦聲，是骨頭斷裂的聲音。知道這不是宋先民， 「小兔崽子，你爹現在在我們老闆手裡，趕緊滾回家籌錢來贖，時間和地點已經送到你家了，還有個驚喜呢，你...」

  這話忽然被打斷，那邊傳來宋先民的吼叫：「宋燃，你他媽別來，聽見....」接著就是他的慘叫與拖拽的聲音。

  宋燃出奇的平靜。「我知道了。別讓他死了，死了我保證你們一分錢也不會拿到。」

  電話那邊的人喘著氣，「你就這反應？」

  「我還要有什麼反應？嚇破膽嗎？沒必要。哭嗎？也太早了點。」宋燃冷笑道。

  那邊又換了一個低沉的聲音，「你倒是有點意思，不像老宋，在我這茶還沒喝幾口就要走。」

  「廖廣全。」宋燃猜到了。

  廖廣全也不遮掩，乾笑了兩聲：「怎麼猜到的？」

  「宋先民年輕的時候很能打，現在也不差，能抓住他的，在南門除了警察就是你了。」

  「那你不問問我為什麼抓他？」

  換成別人，和這個南門最大的□□頭子說話可能就已經要嚇尿了，尤其自己老爹還在對方手裡生死未卜的時候。宋燃回頭沖林正陽和侯傑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們自己有事先走了，就拎著外套往外走，他只是淡淡道：「沒有意義。我現在回去，別再打了，我還得留醫藥費給他治傷。」

  宋先民此時癱在地上，臉上滿是血污，眼睛已經被打的看不出形狀與睜閉，只有一張一合的嘴巴還能證明他還活著。廖廣全提起他的耳朵，一直往上拉，直到扯出血來，宋先民痛的喊出聲來。廖廣全這才開口：「聽見了嗎？還活著，打不死的。回去拿錢吧，報警的話，就不止他有事了。」

  宋燃掛了電話，一路跑著回家。說平靜沒有波瀾是假的，宋燃一路上差點被車撞了兩次，腿不聽使喚一樣被絆倒了一次，再爬起來的時候腿也破了。

  終於看到熟悉的樓道，就在這個時候，宋燃看到了那份「驚喜」。一個小黑盒子端端正正的放在門口，宋燃聽見自己的心在怦怦狂跳，馬上要跳出來了似的，他吞了口唾沫，打開了那個盒子。

  一張列印的紙條蓋在最上面，宋燃拿起來，下面是一截手指。啪嗒一聲，盒子從他手裡摔落，宋燃彎腰顫抖著手撿起來那個盒子與飛出去的斷指，那截手指粗大泛黃，宋燃確認，這是宋先民的。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一飲而盡，然後伸手去倒另一杯，手停在半空直接去舉起水壺往嘴裡灌。

  宋燃找出了平時放錢的卡，數了兩次裡面的錢，又翻出宋先民藏在沙發里的存摺，怎麼也不可能湊夠二十萬。宋燃拍了拍自己的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時間滴滴答答的流逝，宋燃看了眼紙條上的字：今晚七點，巍山路九號。巍山路，那裡是一座廢棄的工廠，用來做交易地點的確合適。宋燃眉頭皺了皺，紙條也是列印不是手寫，他如果去了，可能就是人錢兩空，如果不去，那宋先民可能會死。

  報警嗎？他想，但是警局有廖廣全的人。給錢嗎？但是錢不夠。能走的兩條路都被堵死，面前就是萬丈深淵，背後是猛獸咆哮，宋燃無路可走，也無路可退。這似乎成了死局。

  宋燃最後還是去了，一個人。

  滴滴滴滴，手機響了，宋燃睜開眼睛，摸過床邊的手機，已經快八點了。頭很痛好像被人打過一樣的痛，宋燃扶額揉了揉太陽穴，該死，怎麼會是這樣一個夢，他想，夢裡他把當年的事又經歷了一遍，只是這次正面臨死局時，他醒了。

  後背已經汗濕了大半，宋燃閉上眼睛，那是他人生中最晦暗的一個夏天，但也是他最快樂的一個夏天。

  這其中的矛盾來自宋燃再也找不到的那個人。讓人最印象深刻的不是少年墮入黑暗，而是在下墜的前一秒，有一束光打下來。

  一場混合暴力與希望的鬧劇成為愛的開始，一場夏日的旅行為無望的愛奏響終曲。

  第二天，宋燃回了南門中學。還是印象里的那個樣子，不過此時已是秋末，學生們還在學校里上課，隔著柵欄，也隔著七年的光陰，宋燃忍不住伸手去碰那個鐵絲網。

  「喂！別碰那個啊！」

  宋燃的手很尷尬的停在半空，他擡頭去看鐵絲網那邊跑來的小孩正張開雙手，揮舞著手臂讓他停下。

  小孩氣喘吁吁的跑來，臉不知是因為跑的還是因為氣的而通紅：「你傻der嗎？！那個有電！你會被電成烤魚的！」

  宋燃一愣，幾年不見學校的安保也進步了啊，以前他還能劃開鐵絲網翻進去打球，要放到現在，他們三第二天就會被發現電糊了掛在鐵網上，就像燒烤的時候在網子上烤焦捲曲的燒肉。

  面前的小孩短髮，有點毛躁的直棱著幾根呆毛，但聽聲音是個女孩。劫後餘生，宋燃看向面前的小孩的目光離也帶了些感激：「謝了啊，以前我上學的時候還沒通電，現在怎麼這麼高級了。」

  「那可是，」小孩挺起胸膛，「現在學校有好多錢呢，別說一個小電網了，教室也是智慧教室。」

  「是嗎？變化這麼大啊...」宋燃笑笑：「奇怪，這個點其他人都在上課，你怎麼跑出來了，小孩？」

  小孩撇了撇嘴：「你管的好多哎，大叔。」

  宋燃有些噎住了，他也不過23歲，就已經到了被叫大叔的年紀了嗎？！宋燃的拳頭硬了，不過性格不如之前那麼暴躁冷漠，現在宋燃笑的更像個溫和的好哥哥：「我這個年紀是大叔的話，那你就是小屁孩。」

  「你！我已經初一了，才不像那些小學生似的小屁孩呢！」小孩腮幫子鼓鼓的。

  宋燃看著他，怎麼這么小，這麼好玩啊，笑著笑著又突然停下，當年的蔣青看他，應該也是這樣的感受吧，只是一個小孩而已。

  宋燃垂下眼睛，年齡越大想的還越來越多了，他輕輕嘆了口氣。

  小孩看他這個樣子以為自己說錯話了，變得有些慌張：「呃...別這樣吧大叔，我又沒說啥...」

  宋燃扶額，咋還是大叔...「問你個事吧小孩，你們這裡幾點放學？」

  「五點。」

  「OK，謝謝了。」

  「喂，大叔你問這個幹啥？」小孩疑惑。

  宋燃聳聳肩：「我來找個人，雖然他早就離開這裡了，我之前也來找過，但還是試試運氣吧。」

  「找人啊，其實我也才剛來這裡上課，我家之前是南寧的，你呢，你從哪來的？」小孩對面前不像個好人的宋燃充滿了興趣，電影裡亦正亦邪的主角都長他這樣，又高又帥，還有點邪氣。

  「你之前在南寧住？我之前也在南寧。」宋燃有些意外，這麼巧嗎？

  「嗯哼，我是今年才跟著叔叔轉學來到這裡的，他老家在這裡。」

  「你叔叔？」梧桐樹葉嘩啦嘩啦作響，一時間天地寂靜，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我叔老好看啦，又溫柔有氣質，對了他之前也是這裡的老師，你告訴我你要找誰，說不定他會認識呢。」

  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呼喚他，會是他嗎？宋燃心裡升騰起希望的火花，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你叔叔叫什麼名字？」

  可還沒等小孩回答，一聲驚呼就從小孩嘴裡冒了出來「哎呦！」小孩的耳朵被後面的老師提溜起來，那是個女老師，聲音脆脆的：「余蔓你幹什麼呢？快回去上課！」

  以前宋燃也這樣被提溜回去很多次，對此早已輕車熟路，宋燃看著小孩欲哭無淚的表情，決定幫下他：「不好意思，老師，我剛剛不小心迷路了，看他在旁邊問路來著，實在不好意思，沒想到耽誤他上課了真是抱歉。」宋燃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臉真誠抱歉的樣子，如果他能當演員的話，高低得是個影帝。

  女老師上下打量了下宋燃，穿著得體低調，一米九多的身高加上一張真誠的帥臉，女老師有點臉紅，腦子也有點暈乎：「那個，原來是這樣啊，那這樣的話就不叫他家長來了，快回去上課吧。」

  小孩感激的看了眼宋燃，便一溜煙的跑了。

  宋燃朝女老師笑笑：「謝謝你，你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老師。」

  女老師的眼睛發直，誰能抵抗一個帥哥的微笑啊！等回過神來想要微笑的時候，宋燃已經走遠了。

  宋燃很安靜的在學校門口等，擡頭看看天空，他燃起一支煙，並不抽，只是看它靜靜燃燒，從而抵擋這煎熬的等待。

  他一直是這麼過來的，蔣青說抽菸不好，他就一直沒抽，只是偶爾在一個人的黑夜，宋燃會點上一支，讓這一點小小的光亮暫時替代他消失不見的太陽。

  好不容易挨到了他們放學，看著家長們一個個來接，孩子們歡呼著跑出學校，這其中也有那個小孩。宋燃鬆了口氣，看來她沒被老師留下。

  小孩也看到了他，笑著沖他招手：「大叔，你還沒走啊？」

  宋燃點頭：「快回家吧，你叔叔來接你嗎？」

  「對，他每天都來接我，不過今天應該得等會兒，他還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