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2024-09-14 03:17:01
作者: 江羨魚
向日葵
在空姐的催促下,顧朝朝下了飛機。和她一同參加學術會議的助理,在行李轉盤取了自己的行李箱與她回合後,兩人打車前往預定的酒店。
為了節省經費,酒店選的是平價連鎖,助理訂了兩間大床房。朝朝推開其中一間的門,便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香精製香氛味,鼻子好一會兒不適應。
-「歐洲的香氛,貫會用香精激發氣味,香精比之植物精油可差遠了。」
腦中忽然閃現了這樣一句話。
顧朝朝這個人原本不是敏感嬌氣又好享受的性子,奈何被許言清的好東西慣壞了。
比方說,家裡的香氛,是許言清提取的植物精油,自己製備的,是一股淡淡的極其好聞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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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的這種,和家裡的比起來,不得是差遠了嘛。
嘖,怎麼又想到他了。
顧朝朝揉了揉後頸,懊惱地踢了腳牆。
正是這一腳,讓她發現了牆邊柜上橫擺著的禮品盒。盒內,是一株帶著晶瑩露珠的向日葵。拿起壓在花苞下的一張明信片,用著花體華麗的英文寫著——歡迎來到我的國度。
落筆的署名:Rain 崔
朝朝看著明信片上的字跡,手不自覺得收緊,向日葵花柄的粗糙,磨得她手心有些微的疼。
該死的,是崔誠。
和助理從預定酒店那刻起,應該就在這個男人的監視之下。按照這株向日葵的新鮮程度,甚至可以說……自己踏入酒店的前腳就送來示威了。
這意味著,她就算現在臨時換房間換酒店,也於事無補。
顧朝朝目光垂低,在原地站了會兒。
——他想做什麼?
……
熬到午夜,顧朝朝也無法入睡,索性起身,把助理送的玻璃制的六隻小貓工藝品紛紛取出來,放在緊閉的玻璃窗沿上,每扇窗前各有一隻守護著。
如果有人試圖從窗戶進來,碰倒玻璃小貓,她必定會聽到。
然後,便是門。
朝朝把牆邊櫃橫移,抵住門,又將花瓶放在了櫃門邊腳,如果有人推門,柜子帶動玻璃瓶,她也能聽到。
做好這些,她靠坐在了房間最角落的沙發上,稍微鬆了口氣。
——兩面牆的夾角,比較安全。
*
第二天去了報告廳,擠在咖啡廳烏泱泱的人群里,顧朝朝好不容易點到了一杯冰美式,兩倍濃縮。
助理一見到她,忍不住問:「顧博,你昨天晚上沒睡嗎?」
朝朝的眼底,粉底液都遮不住的黑眼圈。
「……嗯,我認床。」她敷衍道。
多虧了那兩倍濃縮的冰美式,顧朝朝才順利完成了自己的演講,不至於坐在底下連聽報告都要打瞌睡。
下午三點半的飛機回南市,至少能在飛機上睡一覺。
她這麼想著,打起精神回旁側另一個博士的問題,女博士來自英國,有三千次的解剖經驗,兩人聊起來有些忘我。
等再看時間,便是兩點半了。
從會場出發去機場不好打車,公共運輸加上機場安檢和值機的時間,指定要誤機,幸好女博士說她有車,能載她過去。
顧朝朝不疑有他,上車前給助理髮了個簡訊,讓他先過安檢在值機口兩人碰頭。
……
助理等了好一會兒,也給顧朝朝打了好幾通電話,一直到誤了飛機點都沒聯繫上人。他覺得不對勁,就沒上飛機,聯繫大使館。
果然發現了問題,那個和顧博士聊天的女博士冒領了身份,她可不是什麼解剖經驗豐富的教授,而是職業殺.手。
對屍解別有見解,不過是因為手上人命太多。
大使館聯繫國內警察。
那時,距離李澤收到許言清說收網的信息,還沒過多久。
他穿上防彈背心,檢查了手槍的子彈荷數,對著耳麥那頭的男人說:「法醫在你那邊,失蹤了。」
「這鐵定是崔誠乾的,還收不收網?」
李澤有些猶豫,在緊要關頭崔誠抓走了顧朝朝,無非就是藉此威脅許言清。現在,人質在他手裡,被動的人變成了他們。
許言清沉默了一會兒。
就這樣靜了五分鐘,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平靜地讓人覺得可怕,五分鐘之後,他才捏了捏手心,起身。
他說:「嗯,收網。」
李澤鬆了口氣。
說實話,這個時候收網是最適合的,若是因為顧朝朝而放棄,崔誠這條滑不溜手的魚真的落入了大海,再找就找不到了。
大局更重要。
他臨到掛通訊,想想又補了一句:「我帶了狙擊手,就算是對峙,也是保護人質優先。所以……你放心。」
*
為了防止顧朝朝的反抗掙扎,女殺手用了電擊針,就卡在了安全扣的位置,朝朝的手一碰上去就中了招。
刺骨的痛麻感侵入肌肉,帶來可怕的痙攣,只一瞬間,朝朝就失去了意識。
等再次醒來,就是在一座奢華復古的城堡里。
她被人綁著腿腳吊在天花板上,有點像懸樑自盡的姿勢。和它唯一的區別大概是懸樑自盡掛的是頭,而她掛的是……雙手。
沒辦法掙扎,腳也夠不到地板,一動就晃來晃去。
「喂,你綁了我,就沒什麼話要說嗎?」
顧朝朝衝著在房間另一個角落自顧自畫著油畫的男人喊道。
崔誠知道她早就醒了,卻沒管,兀自用筆刷蘸取顏料,把那塊因她突然的叫喊導致筆誤的地方修正。
一副顏色艷麗,光彩奪目的向日葵。
這世界上最著名的向日葵是梵谷筆下的,炙熱的黃色花朵,卻帶著花開荼蘼的頹廢之態,崔誠在畫的也是這樣的花朵。
他收了筆,才回過頭:「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害怕,不意外?」
朝朝自然不意外。
從在酒店收到那株向日葵開始,她就知道自己不容易離開義大利了。被他抓過來在意料之中,不害怕……純粹是覺得他抓她有用,對許言清有用。
她沒去了解,臥底和暗網進展到了什麼程度,那是李澤在忙活的事情。現在僅憑自己被綁來,朝朝也大約猜到——崔誠,他急了。
急到在異國他鄉,不惜涉及大使館,也要綁架自己。
「我害怕,你就會放了我?」朝朝微微垂下頭,忽而揚起笑臉,「那這樣,我立刻哭給你看。」
崔誠放下筆,走近了些。
「不會。」
他穿著一身針織毛衣,斯文儒雅極了。
「那不就得了。」
朝朝呼了口氣,被人吊著的滋味是真不好受,她不太想讓話題結束,試圖聊天來拖延等待救援,於是說道:「電影裡的反派角色,不都在這個時候,要和主角說些什麼的嗎?」
崔誠:「什麼?」
朝朝:「就說些毀滅世界的話……」
崔誠仿佛被逗笑了,他臉頰上的黃色油彩彎起漂亮的弧度:「那我說,這個世界太爛了,爛人被清理掉,留下善良的人,是我創造的物競天擇……這樣可以了嗎?」
他看起來似乎只是在滿足顧朝朝這些莫名其妙的要求,但玩笑中又透著些許正經。
朝朝:「還有呢?」
崔誠默了默。
「顧朝朝,明明你才是頑固不化的反派才對。」
守著舊規則,無視他人的苦難,整天只會抱著——正義雖遲但到的假大空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責別人。
她在象牙塔里待得太久了,久到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好人,都會遵循那套做壞事會受到懲罰的規則。
其實不然,君子才會守規矩,有錢有勢的爛人只會利用規則來馴服弱者。
他沒做錯什麼。
也無需向任何人解釋,無需任何人理解。
顧朝朝:「那你要說大道理,讓我這個頑固不化的反派,回頭是岸嗎?」
她沒有反駁,也沒有說假大空的正義之詞。
崔誠擡頭看了眼她,一瞬間忽然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吸引人了,吸引他們這些不正常的人。
「哦,可是我沒興趣。」
他胸腔里溢出一聲冷笑,而後從腰側拔出手槍,毫不拖泥帶水的對準顧朝朝的右臂——他自己的右臂上曾經被她射擊的位置。
「砰——」
血花飛濺,顧朝朝悶哼一聲,奶白色的臂膀上立刻掛上了鮮紅的血漬。
崔誠靜靜地看著她吃痛,掛著冷汗的臉。
仿佛在提醒著自己,
他的心從未淪陷。
*
反社會者的情感依託是固定且唯一的。
崔誠以設計精妙的犯罪計劃為樂,這種技巧型反社會者,習慣對自己的絕對掌控,換言之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
所以,他不會傷害朝朝。
許言清在腦中不斷完善對崔誠的側寫,就算如此,在聽到城堡里那聲尖銳劃破夜空的槍鳴時,還是心臟不可自控狠狠顫抖了下,連帶著開門、走路的姿勢都倉促起來。
他看到了臉色蒼白,手臂血肉模糊的女孩。
「放了她。」
許言清的影子扭曲,他此刻不像是來談判,他像是頭猛獸,想要衝過去扭斷對方的頸項一樣,對著崔誠咬牙切齒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