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繪

2024-09-14 03:16:46 作者: 江羨魚

  浮世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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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裡的涼風從破敗的窗戶吹入,發出嗚嗚的鬼叫聲。廢棄的工廠,空氣中飄散的都是化學試劑的味道。

  小枝意識到自己被綁架了。

  她原本在沙發上寫作業,聽到玄關有開門的聲音,還以為是哥哥回家了,誰知道一回頭沙發後站著的居然是個肌肉賁張的外國人。

  悚然驚人的體型差。他上來就捂住了她的嘴,小枝根本來不及呼救,就暈了過去。

  等人再醒過來,就被蒙著眼睛綁在了椅子上。雙手雙腳都被粗繩子扣緊,就連嘴巴也被黑膠帶貼得牢牢的。

  她掙扎了一下,帶動著地面的塑料布,發出呼啦啦的聲音。

  「咔噠咔噠。」

  是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

  有人過來了。

  小枝顯得很緊張,她額頭冒著冷汗,小腿發抖。然後,眼前忽然一亮,綁架犯把她的眼罩摘掉了。

  她看到正對著她的,是一個三腳架錄像機。黑衣男直到看到視頻中有了她的正臉,才掐斷了錄像,看來,這是他們用來威脅她哥哥的東西。

  小枝咬了咬牙。

  黑衣男拿著儲存卡向自己的老大交差,那位老大背對著坐在不遠處,小枝隱約看見一隻極其白皙的手,優雅地擺了擺。

  而後,男人站起來轉過身。

  小枝看到了他的正面,她睜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她看到了什麼……那是朝朝姐的前男友。

  崔誠走到小枝的面前,微微俯身,撕掉了她嘴角的黑膠帶,臉上露出了一抹和煦如春風的笑容。

  「小枝?」他不確定似的,緩緩地幾乎一字一頓地問,

  「我應該叫你這個名字嗎?」

  小枝身體僵硬了一瞬,直直地看向崔誠。

  「你……是什麼意思。」

  「啊?你問我嗎?」

  崔誠白皙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緊接著他的話讓小枝如墜冰窖。

  他說:「我也不知道你的真名是什麼,但是叫了這麼多年李枝,忘了自己的真名,我也能理解。」

  ……什麼真名。

  面前的小枝緩緩眨了扎眼。

  他在說什麼。

  小枝怎麼一點也聽不懂。

  好幾秒後,她才如夢初醒一般,呼吸驟然頓住,茫然地睜大了眼睛。

  「……你在說什麼,我就是李枝啊……」

  她期待崔誠只是在說謊,來詐她的,直到……他翻了一張照片給她看。

  小枝幾乎昏厥過去。

  因為……那是一張十幾年前拍的,她和真正的李枝一起被綁架的畫面。

  而李枝,李澤真正的妹妹,因為經不住折磨,早早地被小嘍囉打死了。小嘍囉怕不好交差,就隨便從貧民窟把她拽出來,當了人質的替代品。

  ——她們兩個長得像,加上年紀小,臉上都被打得青青紫紫,放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來誰是誰。

  ……

  崔誠眯著眼,唇角的笑容迷人,他只是平靜地看著面前的小女孩,輕輕地說:「你搶走了別人的身份。」

  李枝捏住了手指,指甲掐進了肉里都恍若未覺。

  「沒有……我沒有……」她聲音細若蚊蠅地反駁,輕輕地說,「我替她吃了那麼多苦,那些都是我應得的。」

  被關在地下室,被虐打的人是她,被鐵棍鞭子折磨的也是她,是她生生熬過來的,憑什麼……憑什麼最後被警察救了,被哥哥帶回家,得到回報的……不應該是她呢?

  小枝牙齒壓緊下唇,昂著細細的脖頸,看著崔誠的眼眸。

  「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他綁架自己,和自己說這種陳年舊事,是想要她做什麼吧。無論做什麼她都同意,只要別帶走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家人。

  她不想失去哥哥。

  崔誠的目光平靜,他伸手揉了揉小枝的發頂。

  月光下他的笑容溫柔,卻帶著森寒的冷意。

  「Good girl」

  他誇獎道,然後俯身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著什麼。

  小枝睜大眼睛。

  最後一絲血色從臉上消失。

  她目光茫然失措,半晌,眼中落下一滴淚來。

  忽然,「砰——」地一聲槍響,小枝瑟縮地哆嗦了下,被崔誠輕柔地擁入懷中,他的外套皮質冰冷的觸感,讓小枝感覺不到任何溫柔。

  崔誠轉頭,看向不遠處開槍的下屬。

  黑衣肌肉男恭敬地上前,彎腰垂首:「我聽到,那邊有動靜,擔心是什麼不長眼的在偷聽。」

  崔誠平靜地問:「是什麼?」

  「流浪狗。」下屬答道。

  「這是它的地盤,我們才是入侵者。」崔誠微微揚眉,好似不滿,「下次,不要做這種事情了,我不喜歡。」

  不喜歡。

  只這三個字,便讓那體型高大肌肉賁張的下屬狠狠地抖了抖,忙跪下磕頭:「知道了,少爺。」

  小枝的頭頂上是一副絢爛的浮世繪,她仰頭,能看到一個擁有黑色翅膀的天使,他的面容冷硬而從容。

  原來那些聞到的化學試劑……是還未乾透的油漆和顏料的味道。

  *

  顧朝朝蓋著毛毯,窩在許言清慣常坐著的單人沙發上。她大病初癒,精神頭不是很好,陪著李澤和許言清坐了會兒,就昏昏欲睡起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頭枕在沙發背上,徹底睡著了過去。

  不遠處,許言清和李澤坐在餐桌邊,喝著加冰威士忌。準確來說,只有李澤一個人心情不好,一杯續著一杯。

  按照這個情況,是打算痛飲到天明了。

  許言清不勸,只是沉默的作陪。

  他穿著黑色的開衫,露出修長的脖頸和冷色的鎖骨,一雙長腿交織,骨節分明的手支著下巴,眼睛卻在靜靜地盯著沙發上的朝朝。

  ——好像神明的注視。

  見她睡著,許言清站起身走了過去。

  他動作格外自然地彎腰,在睡著的朝朝唇邊落下一吻。睡夢中的朝朝覺得有些痒痒的,情不自禁舔了舔唇,唇瓣微微帶了點晶瑩。

  許言清淺色的眸有些晦暗,他伸手把她抱起來,把她的腦袋按在自己懷裡,往自己的臥室走去。

  「哎!」李澤喝的有些迷糊,支著腦袋問他,「你這樣不好吧?」

  就不說偷吻了,他這麼大人還在這兒呢,就當著他的面,把人抱著進臥室,是不是太超前了啊……

  許言清回頭覷了他一眼,那眼神跟看個傻子沒兩樣了。不等他繼續說什麼,繼續抱著顧朝朝進了臥室,不到兩分鐘他就出來了。

  李澤捧著酒杯,打了個酒嗝,「哦,還以為你不出來呢……」

  許言清坐回他對面,波瀾不驚地罵了一句:「醉的不輕,開始說胡話了。」

  李澤:「……」

  第二天,十點整,客廳的座鐘報完時,大門就被人敲響。

  李澤幾乎是彈跳而起,一宿沒睡仍舊精神奕奕直奔大門,一拉開門,他眼睛睜大,「怎麼是你?蘭姨——」

  蘭姨看著李澤的神情不太自然:「剛剛有個人把這個包裹送到店裡,說……讓我送來B棟。」她的咖啡廳在朗博路256號A棟,送到B棟的快遞經常會送錯到她那邊,這很尋常。

  一個瓦楞紙箱子,蘭姨抱得有些吃力。李澤接過來,連忙問她,那個送包裹的人模樣和特點。

  蘭姨搖了搖頭,滿含歉意地說:「他放下東西就走了,我只瞥到一眼,一個穿著黑夾克的大塊頭,是個外國人,外國人長得……我分不出來……」

  該死!

  李澤暗罵一聲,他也知道崔誠讓人送東西,也不會選辨識度大的人來送,對蘭姨的記性只能不報期待了。

  他把紙箱帶進屋,放在桌子上。

  看著這個不知名的東西,顧朝朝有些如臨大敵,她看了看許言清又看了看李澤,「你們覺得,他會送來什麼東西?」

  許言清抿唇,瀲灩的長眸眯起,輕聲道:「能順藤摸瓜,找到小枝的東西。」

  正欲拆開,桌子上有暗色。

  朝朝心一緊,才發現那紙盒邊角潮濕,有暗紅色的血浸透了出來,在木桌上壓出兩道血痕。

  「有血?!」

  不好預感襲上心頭,綁架案中常見的,有綁匪砍掉人質手指或者耳朵寄給家屬,給家屬造成心理壓力,好教他們更加聽話的案例。

  紙盒子裡會有什麼?

  朝朝不敢想。

  李澤臉色繃緊,儘管內心極度恐懼壓抑,還是率先打開了那個盒子,呼吸聲在這一刻停滯了。

  是什麼?

  盒子裡,用廢舊報紙裹著一條死去多時的大黃狗,瘦骨嶙峋的狗身上,一個豆大的血窟窿,明明白白的槍傷。

  還有一張紙,上面英文寫著PRESENT(禮物)。

  用流浪狗的死屍作禮物?

  李澤忍著心裡的噁心,把狗的屍體搬開,裡面透明塑膠袋子裡裝著一隻粉色的童鞋,還有一枚儲存卡。

  總共三個東西,流浪狗的屍體,一隻女童鞋,一枚儲存卡。

  在許言清擺弄著那隻童鞋出神的時候,李澤已經在手機端把卡插入查看內容了,裡面有且僅有一段視頻。

  有聲音,風聲,呼啦啦的。

  畫面滿是透明塑料薄膜,蒙著眼的小女孩被綁在椅子上,背後是一片碧綠色的牆面,視頻的最後女孩眼罩被扒開,露出小枝的臉。

  ——對著鏡頭,滿是驚恐。

  「是小枝!」過夜的酒精在他血液里叫囂著暴怒,李澤一圈砸在牆上,「是哪個混蛋綁了她,千萬別被我抓到了!」

  許言清奪過手機,他的眉頭一瞬間皺起,腦海中閃過很多東西。

  這個視頻,比起昨晚無用的錄音,可多了太多東西。

  「再放一遍。」

  他聲音低了一些,淺色的瞳孔中帶了幾分異動,隨即拆開儲存卡,將視頻導入他客廳里好幾台顯示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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