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墨西斯的秘密

  涅墨西斯的秘密

  最後一個八小時，心臟會開始逐漸纖維化。這是個不可逆的進程，意味著就算找到抗體得救，病菌對心臟所造成的傷害也不會恢復如初了。

  顧朝朝會終身患有心臟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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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不幸，抗體的製備至少要五個小時。

  ——朝朝的病程不可避免地進入了第三個八小時。

  許言清側坐在朝朝的枕邊，靜靜地看著她的睡顏。她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潮，緊皺著眉頭，不知夢到了什麼，有淚水從眼角流到了鬢角。

  他伸出手幫她拭去，意外地被意識迷糊的朝朝捏住了指尖。

  許言清怔了怔。

  滾燙和冰涼相觸，刺激地朝朝輕輕地舒服地哼了聲。

  這聲音……

  許言清的面色可疑地紅了，像是被電了一下，立刻收回了手。

  惹得朝朝像是被搶走了東西似的，眉頭皺得更苦巴巴的了。

  朝朝的意識本就不清楚，像是暈船似的搖晃不止，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在一片灰色的暈染中，仿佛看到了許言清，他外套的顏色逐漸擴散，面容也是忽隱忽現。

  「……你怎麼……進來了？」

  她嘟囔著問道。

  許言清沒有回答她，朝朝便以為又是自己的夢境。

  是了，許言清怎麼能進來隔離房呢。而且，還是這種完全沒有穿防護服，在病菌暴露下和她接觸……想想完全不可能的。

  既然覺得面前的許言清是幻境，於是她更大膽了些。

  「我想要你親我一下。」

  許言清一愣，頭有些尷尬地撇向一邊，目光游移了會兒，隨後有些偷偷摸摸地……低頭在朝朝的嘴角輕輕地吻了一下，一觸及離。

  「我不要這樣的親，不是教過你麼……」朝朝現在還處於膽子大的時候，開始教育起他來，「這樣怎麼能算吻呢。」

  聲音帶著啞，眼角紅紅的，胸口在病服下起伏著。

  「下次。」

  許言清的聲音也帶上了嘶啞，和朝朝因為高熱生病的啞，又有些不同。

  朝朝更迷糊了。

  她覺得這觸感和氣息真實的不像話，可是轉念，又覺得許言清……總不能腦子不清醒到要和自己殉情吧。

  如果知道顧朝朝此刻迷糊的想法，許言清大概也會愣住。

  殉情？

  他可從沒這樣想過，只是覺得比起讓顧朝朝一個人被注入那個女人設計的抗體，倒不如兩人一起承擔風險。

  可是……這種行為，怎麼能不算殉情呢？

  ……

  她迷迷糊糊地，最後又無知無覺地睡死了過去。

  等到再次清醒過來，天花板的燈和隔離房間的不一樣了，這是種橘黃色的暖光。手臂上也沒有了掛吊瓶的感覺，朝朝撐著身體坐了起來，才發覺自己在醫院的單人病房裡。

  顧父推門進來，正對上女兒那雙睜著大大的眼睛。

  「爸？」

  「怎麼，還不認識我了？！」

  朝朝搖搖頭，茫然地摸了摸臉頰，又狠掐了把大腿肉，「嘶——」疼了下，「我還活著呢……」

  「不然呢，總不能我不是你老爹，是黑白無常裝的吧！」

  顧父語氣沖，也能理解。畢竟好好一個女兒，差點把自己弄到鬼門關，做父親的還是最後孩子沒事了才知道，總是生氣的。

  「嗯……爸爸，是許言清救的我嗎？」

  「除了他以外，你覺得還有誰有這個本事。」

  「哦，那他現在人呢？」

  顧父撇了撇嘴，總不能說他現在人在另一個病房吧，於是，他隨口扯了個頗符合自己心聲的謊。

  ——「別問了，他人沒被你氣死就不錯了。」

  朝朝：「……」

  *

  在兩支抗體製備完成之後，丁希言便離開研究所，去往了南市警局投案自首。在被警察押解著經過審訊室的走廊時，和被同樣從拘留所帶出來的高彥，擦肩而過。

  丁希言腳步停頓，偏頭注視著他。

  「涅墨西斯不再存在，你的夢碎了。」

  高彥灰色的眼眸顫了顫，隨即動作蠻橫地甩開身旁的警員，幾步上前揪住了女人的衣領，說：「是你……你救了那個女警察！」

  他夢想中的大騷亂，屬於涅墨西斯的世紀，並沒有如期而至，相反……沉默地如同一滴水落入了水中。

  警員立刻束縛住他的雙手，將人狠狠按在地上，就算如此依然阻擋不住高彥擡頭時那近乎吃人的眼神。

  丁希言迎著這樣的目光，整理了下衣襟，微微笑了笑。

  「讓你失望了，人不是我救的，不過……抗體倒是我製備的。」

  不存在任何抗體的涅墨西斯，居然存在抗體，這種打擊對高彥來說，是致命的。

  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不為過。

  她才說完，高彥仿佛失了魂一樣，雙膝軟下跪倒在地。他突然失控地發出尖叫，「是她，趙霽！趙霽——」

  二流人物的悲慘，在此刻仿佛放大到了極致，就算是他腦海中最宏大的詭計，也因為自己的不入流，而陷入窘境。

  丁希言跟著警員走進一旁的審訊室。

  忽然嘲諷地想到，如果高彥被關押進青城監獄，這是不是另一種程度上的褒獎。

  ——至少，終於認可了他。

  趙銘宇頂著巨大的壓力，申請成為了這次審訊的記錄員，他如實地記錄下了丁希言在審訊過程中的自我剖白。

  以下是丁希言的自述：

  如果我是那種冷酷無情、沒有絲毫愧疚和悔恨之心的惡魔，那該會有多好啊。

  斷送一個人的性命在心中留下的陰霾，甚至不會超過自己車子保險槓上多了幾個凹痕所帶來的煩惱。

  那樣的話，無論做了什麼事情，害死了多少人，我都不會感到絲毫的悔恨。就能面不改色，繼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吧。

  可惜，警察先生，我不是這樣的人，否則也不會坐在這裡坦白我的罪行。

  首先，我必須坦誠，是我殺了趙霽。

  想必你們也參考了實驗室的攝像頭和盛所長的證詞。當然，我在之前和李警官與趙警官的證詞上，也沒有撒謊……

  在發現實驗室出事之後，我們確實立刻趕到了現場，在攝像頭中看到了趙博士的屍體。

  哦，這裡準確來說，不是屍體。

  我在這裡撒謊了。

  進去的時候，她還活著。

  至於為什麼要動手殺死那個女人，其實這一點我也無法和你解釋清楚，等當我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把那管高彥不慎遺留下的涅墨西斯注入到她的身體裡了。

  我想，潛意識裡，我還是很恨她的吧。

  對，恨，怎麼能不恨呢。

  我落到這種前途盡毀的下場，都是因為她。

  如果不是她橫加阻攔，我的文章早就發了Nature，也不會只因為差一篇影響因子高的文章，就無緣加入疫區的研究所。

  她把我攥在手中，當免費的勞動力就算了，卻還威逼利誘……讓我加入涅墨西斯的研發團隊。

  起初，我只是覺得這或許只是趙博士的奇思妙想，她總是這樣想一出是一出，做這種類似的科研突破，最終研發的病毒都是會銷毀的。

  我以為這次也是和往常一樣。

  誰知道涅墨西斯最終是要賣給外國人的。

  也許，我去疫區研究所的運作資金，也是這麼來的吧。

  我本應該站出來舉報的，但是……沉默了。或許，也不應該全然將恨意放在趙霽身上，我明明……也不是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是……年前那幾天，上門拜訪的，三十歲不到，是個很年輕英俊的男人，穿著墨綠色的大衣，我從趙博士那裡偷了他的名片。

  沒錯，就是照片上的這個人。

  他自稱Rain，是個義大利人。

  我偷聽了他和趙博士的對話，他想要趙博士最新研發的那株殺人球菌——球菌有使心臟纖維化的能力。

  只要降低它的傳染和傳播率，就算染菌致死也只會令人覺得是心臟病死，這樣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能殺人。

  這種手段，法醫也很難鑑證出來吧。

  可以算得上是，完美犯罪。

  Rain看起來很溫和友善，如果不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我大概也會被那個人的外表欺騙。

  他是義大利黑手黨的人，你們可能不知道，暗網這樣的地下買賣網絡的建立者也是他，涅墨西斯本來也是要經歷這種見不得光的渠道送去國外的。

  是他給殺人球菌命名為涅墨西斯的。

  復仇女神。

  他說，在暗網中互相取暖的受害者協會的成員們，需要一個宣洩復仇的渠道，他們要以復仇女神的名義，實施完美犯罪，對那些傷害了他們卻逍遙法外的人復仇。

  受害者協會。

  沒錯，我聽到的就是這樣的。

  具體的情況，你們可以去暗網上查，應該也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來驗證我的證詞，到了這個時候了，我也沒有撒謊的必要。

  如果，不是高彥異軍突起，做了那樣胡鬧的事情，涅墨西斯就會悄無聲息地送到國外。而我，也能去疫區研究所做我的研究，徹底擺脫趙霽和越霽研究所。

  不過，我後來想像了一下，真的成功了，我大概也不會有科研的熱情了。

  真可笑，也不知道當初怎麼就鬼迷了心竅。

  我現在這種心情，刑警先生，您能理解嗎？

  世界上，總有一種人，總會事後才會意識到以前的過錯，明明有其他解決方式的，卻偏偏在岔口上選擇了最糟糕的一條路。

  看吧，我就是這樣的人，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