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奏

  間奏

  梧桐大道向遠方蜿蜒，路面落葉積了薄薄一層，車輛駛過揚起一片，露出油亮潔淨的瀝青馬路，折射的光好像平鋪了一層水漬。

  「等等，那個人——」

  顧朝朝在斑馬線前猛地踩下剎車，抽出夾在擋風玻璃上的照片，隔空和人行道上等紅燈的男人比對著。

  「許言清，你看那邊，那個人是高彥嗎？」

  真的假的？

  海底撈針一般的找人，就這樣讓她遇到了？

  本以為是顧朝朝找人的心情過於強烈而產生的幻覺，許言清在猛地剎車下後背撞上椅背，純皮質的座椅，撞上並沒有多疼。

  他無奈又好笑地往車外投去視線，下一秒眼神突然變得犀利。

  「是高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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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言清話音剛落，沒等顧朝朝靠邊停車，後頭車輛已經開始不耐煩地按喇叭催促，他們在車道上滯留太長時間了。

  高彥看了過來，和車內的許言清對上了視線，霎那間察覺到了不同尋常。

  於是，他對電話里的趙銘宇說：「遊戲，下次再和你玩吧。」

  「唉，等等，你先別……」

  隨即，高彥按下了掛斷鍵。

  電話信號截斷，蘇櫻那邊自然無法再進行追蹤，趙銘宇只能立刻回撥回去，可那頭再沒有了回音。

  「我想，高彥應該是關機了或者是去了信號不是很好的地方。」丁希言抿了抿唇，「可以把手機還給我了嗎？」

  趙銘宇表情為難。

  如果高彥再打回來怎麼辦，總不能每次都這麼湊巧，他剛好在表姐旁邊。

  「他再打來的時候，我把你的號碼給他就是了。」

  由此，丁希言拿回了自己的手機。

  ……

  眼看著高彥把手機收入外套口袋，轉身欲往地下通道跑去離開她的視線。顧朝朝情急之下扯下車上的無線電，直接在車道上推開了門。

  許言清阻攔：「朝朝？」

  後車的喇叭聲此起彼伏。

  「你開我的車自己回蘇城吧，我去抓人！」

  顧朝朝匆忙交代了一句，立刻沖高彥逃跑的方向追去，邊追還邊手忙腳亂地戴無線電耳機，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四腳離地猛虎飛躍的貓咪。

  許言清擡頭看了眼路口監控攝像頭，無奈地搖了搖頭。

  ——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三十六條，違規停車、駕駛人離車換司機、妨礙交通和行人，一連三條，違章扣分不可避免。

  或許今天晚上，小姑娘就會收到違章簡訊了。

  許言清思罷，認命地下車坐到駕駛座，驅車轉道往高速公路入口的方向開。

  ……

  凌亂匆忙的腳步，差點被推倒的行人。

  高彥在地下通道奮力奔跑著，可無論如何拼命，直到胸腔肺腑的空氣盡數殆盡，四肢無力幾乎摔倒，身後的女子依然只距離他不到兩米，氣定神閒的模樣，根本無法甩掉。

  這樣不行！

  高彥握住黑色手提包的手指，逐漸捏緊，依稀可見青色的靜脈血管。

  適時，地鐵駛入站點，車門打開了。

  高彥喘著粗氣進去，那女人在他後面，他只要往前排車廂走，人多起來就容易把她衝散了。

  他的腳步在人最擁擠的車廂里，最終停下。

  只是，沒等他把氣息喘勻，緊捏著黑色公文包的手被人扼住。

  那是一隻女子的手，掌心纖細柔軟，可是卻暗含千斤之力。

  高彥右手虎口一陣劇痛，啪噠聲沉悶，是公文包落地的聲音。

  高彥轉頭，瞳孔緊縮。

  方才那個始終追著他的女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然站在了他的身後，甚至朝他盈盈一笑。

  「你好，高彥是吧？」

  女子身量不高，看起來瘦，卻力氣出奇得大，高彥的右手根本無法掙脫她的束縛，只能憤憤回道：「還不知道這位小姐的底細，上來就是武力脅迫，恐怕不好吧？」

  顧朝朝腳抵著公文包，挑眉：「我是南市重案組顧朝朝，需要給你看證件嗎？」

  又是警察？

  高彥眼神閃了閃，頭扭向一邊。

  「顧警官反正已經抓住我了，看不看證件好像沒那麼重要了，我向來討厭形式主義那一套。」他說完，忽然笑得詭譎，「但是，我勸顧警官最好放開我。」

  朝朝沒糾正高彥的稱呼，聳了聳肩。

  「這可不行哦。」

  高彥直視著顧朝朝，目光陰沉：「不放開的話，可能會有慘劇發生哦。」

  「嗯？」

  威脅她？

  起初朝朝沒有理解過來，但是很快她就意識到了什麼，難道說這傢伙口袋裡裝了危險病菌？

  高彥的另一隻手伸進了外套里，隔著衣服捏住了一個試管樣的東西，伸到了朝朝的面前，衣服在他的牽拉下甚至有些變形。

  兩人的拉扯，惹得周圍人群頻頻側目。

  高彥環視四周，在朝朝耳邊悄聲說：「我會把它捏破，到時候整個車廂都會充滿涅墨西斯。」

  顧朝朝左手捏住他的衣領，咬著牙惡狠狠地說：「你在騙我！你不敢的，你也在這個車廂里，到時候就是同歸於盡，對你沒什麼好處。」

  高彥笑眯起了眼，無所謂，說：「你大可以試試看，我有沒有在騙你。」

  顧朝朝的目光看向周圍。

  車廂里，此時坐滿了人，有老人孩子還有孕婦，或站或坐的上班族，有人在看書，有人帶著耳機，他們安靜閒適，也對現狀一無所知。

  如果只有她和高彥兩人，在密閉車廂里，顧朝朝肯定願意賭一把的。可是，這裡還有很多無辜的人，她沒有資格更沒有權利讓他們也來賭命。

  顧朝朝深吸一口氣，再不甘心也還是沒辦法，鬆開了高彥的衣領和手。

  「就該這樣嘛。」

  高彥露出一個不出所料的笑容，邊揉著右手，邊不急不慢地整理自己褶皺的外套。他要拿腳邊的公文包，顧朝朝的腳尖正抵著。

  他歪了下頭，示意顧朝朝松腳。

  「顧警官？」

  朝朝心頭暗火疊起，只得將腳尖後退半步，甚至眼不見為淨，扭頭閉了下眼。

  高彥拎起公文包，拍了拍包上的灰塵。此時正好地鐵到了下一站，地鐵播報員中英文字正腔圓的聲音傳來。

  「列車即將到達小石站，請從列車前進方向右側下車，請乘客注意列車和站台之間的空隙……」

  地鐵站台門打開。

  高彥後退兩步，退出車廂後，站定。

  顧朝朝在門內，冷靜地盯著高彥，半步沒動。

  「車門即將關閉，請乘客遠離車門。」

  隨著播報的聲繼續機械響起，車門也被關上。

  在列車啟動的一分鐘內，高彥那隻始終放在口袋裡的左手，也是那隻威脅朝朝時，握著試管的左手，終於從口袋中取出。

  外套兜翻開，空的。

  高彥擡著左手，一張一握地向顧朝朝挑釁地揮手再見。

  顧朝朝知道，他分明是故意的！

  列車呼嘯駛過，高彥的笑臉消失在眼前。

  顧朝朝拳頭捏緊，心頭火蹭蹭地起，很想不管不顧地掀桌砸牆，可她現在在地鐵上，而不是什麼解壓的水球娛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