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堪

  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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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X-2000，最新的安保信號切斷設備，只要和安保控制系統連上，就能夠自由控制信號切斷的時間。」

  公安局大樓三樓，網絡犯罪部門，獨立辦公室內。

  蘇櫻手持著許顧問從美術館帶回的黑匣子，細細打量了會兒，而後迅速回到了顯示屏前，雙手快速地敲擊著鍵盤：「給我一點時間，我應該能破解這黑匣子已經設定的時間。」

  這會兒等待的功夫，顧朝朝用手肘碰了下許言清的胳膊，問：「你到底是怎麼想到，去翻那個金屬柜子的。」

  她實在疑惑，明明當時大家都在看畫的啊。

  他到底怎麼突然想起來，去關注別的？

  許言清聞言，雙臂交疊，身體未動，頭微微朝她的方向側過來，輕聲說：「我觀察過保險柜，上面完全沒有被撬過的痕跡。這位小偷在收藏室做了這麼多事，偏偏不撬保險柜，甚至——他連嘗試都沒有去做，不是很奇怪嗎？」

  這樣，蘇櫻當時猜測——小偷發現保險柜無法撬開，於是放棄，匆匆跑路的猜想就不成立了。

  朝朝若有所思：「那他沒撬保險柜，是不是因為那天晚上的計劃不是撬鎖，而是去踩點裝GX-2000？」

  她用亮晶晶的眼神看著他。

  許言清心中微動，發現自己原來也無法免俗。雄性生物在雌性面前炫耀華麗的尾羽，他們享受這種被崇拜和仰視的感覺。

  「你猜的沒錯。」許言清身體站直，裝作漫不經心地說，「他按響警報擾亂視線，跟在萊恩之後進入了收藏室。但是運氣不好，在裝GX-2000的時候被萊恩發現，於是他襲擊了萊恩。當然，他以防外一全程用的都是蘇柏的指紋。」

  他指了指那個黑匣子，「如果把它送檢，估計和那個海豚獎盃是一個結果。」

  這樣的結果就不是很美妙了。

  哪怕，蘇櫻已經查到了馬修·科林斯是個假名，他們也完全沒有立場將人逮捕。

  按照許言清的話來說，就是：藝術家有幾個藝名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算，馬修在義大利是個聲名狼藉的藝術品盜竊犯，數次進過局子，李澤他們也沒辦法把人鎖了抓進來。

  嗯，沒錯。

  蘇櫻的調查報告非常完整，馬修·科林斯或者應該叫他馬修·霍頓，就是個盜竊慣犯。在《亞當和夏娃》於義大利問世之後，就追蹤著這幅畫，來到了南市。

  馬修的目標很明確——偷畫。

  這時，蘇櫻的破解結果出來了。

  「GX-2000設定的時間是1月1日元旦，下午兩點半。」她看了眼顯示屏下角的日曆，「三天後。」

  元旦下午，是《亞當和夏娃》的展出時間。

  沒有大型起重裝置，美術館收藏室的保險柜是不可能被撬開的，馬修只有等到畫被展出的時候，才能有機會偷走畫。

  「這可是個好機會，既然知道他的犯案時間，我們可以設個局，將馬修人贓並獲。」

  「什麼好機會？」

  辦公室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一道男聲插入對話。

  蘇櫻一驚，連忙關了顯示屏。

  「老大，你聽錯了吧，我們什麼都沒說。」

  李澤的目光在許言清和顧朝朝的身上轉了一圈。

  頓時瞭然，視線又重新回到了蘇櫻身上，拿著文件點了點她：「我不是說，這個案子，你不能參與調查的麼？」

  朝朝察覺到，李澤的語氣算不上嚴厲。

  忍不住眼神一亮：「案子有轉機了？」

  李澤斜倚在門口，笑得吊兒郎當：「你們對指紋的質疑是正確的，確實有問題。而且提到的馬修·科林斯也和蘇柏的供詞對應上了。」

  許言清冷哼了聲：「這樣，也算轉機？」

  李澤：「當然不僅僅是這個，最重要的是，醫院打來了電話，萊恩醒了！而且由他供述，襲擊他的人不是你哥哥——」

  話音未落，蘇櫻歡呼一聲撲進李澤懷中，甚至想要把他舉起來。

  李澤雙手張開，無奈之下舉著文件投降：「好了好了，你哥沒事了。現在你也可以參與調查，下面可以告訴我，你們說的是什麼好機會了吧。」

  *

  這個讓馬修·科林斯人贓並獲的計劃非常簡單。

  他們會事先派兩個警員，在這幾天時刻監視著馬修。同時，以24小時監禁後取保候審的名義釋放蘇柏，好讓馬修能放心地使用蘇柏的指紋繼續犯罪。

  在這期間，蘇柏自然需要與馬修再喝一次酒，並假裝被他套話。尤其要把元旦期間美術館的展覽安排，以一種恰到好處的方式說出來。

  ——這些安排，就是警方故意給馬修的煙霧彈。

  元旦當天，馬修就會按照計劃進入美術館。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一旦他取下《亞當和夏娃》，便衣警察即可出動，將人逮捕歸案。

  不過，計劃歸計劃，實行又是另一碼事。

  比如，蘇柏的演技問題。

  ——蘇柏在和馬修喝酒的時候，必須把事業受挫的失意，不知前路的頹唐以及惶恐演得恰如其分。

  於是，朝朝大力舉薦許言清做蘇柏的演技老師。

  雖然教學過程比較痛苦，但是蘇柏最終表現得差強人意，箇中酸楚大概只有他自己懂。

  當天下午，顧朝朝跟著李澤和許言清上了一輛中型商務車，車上還有銘宇和蘇櫻兩個人。見李澤上車，兩人叫了聲「老大」，在他的指示下，蘇櫻確認了車內監控功能，等到確認清楚後，他們開車去了南市美術館。

  銘宇把車子停靠在了路邊停車位，位於一棵巨大的梧桐樹下，對面正對著美術館門口，周圍又有許多的商務車打掩護，方便出動和隱藏。

  他和李澤打了聲招呼，就換裝成美術館的講解員，下車混進了眾多參觀人群中。

  館內除了他之外，還有不少偽裝成遊客和保安的，他們和常人唯一的不同之處，就是會時不時摸一摸耳朵里隱藏的耳麥。

  顧朝朝負責在館內抓捕馬修。

  她一個法醫本來是沒有行動任務KPI的，但誰叫她武力值點滿，李澤不薅她羊毛，都對不起自己在練武場被她虐菜的經歷。

  朝朝矮著腰，推門正要下車，下一秒一隻手從後方扣住了她的腰。

  ——許言清就坐在門口的位置。

  這個認知讓她的身體驟然頓了下，姿勢有些不穩，另一隻手為了借力按在了男人緊實的大腿上，掌心灼熱。

  此時大家的視線都落在監控視頻上，隔著座椅，兩人過於親近的姿勢，無人窺見。

  許言清低沉的聲音攜著冷調的氣息，落在顧朝朝的耳側，囑託：「注意安全，有事的話一定要喊我，我會立刻趕到你身邊，聽到了嗎？」

  他的手拂過朝朝的髮絲，替她遮掩了下右耳的耳麥。

  直到，朝朝「嗯」了聲答應了下來，握在腰間的手這才鬆開，把她輕輕推了下去。

  朝朝下了車，一時間還有點木木的，她不適應地揉了揉耳朵。

  好一會兒，才覺得那股酥麻癢意，逐漸褪去。

  *

  直到顧朝朝的身影出現在了監控視頻里，李澤才交代了蘇櫻幾句，轉過頭喊許言清下車。

  此時，離計劃切斷安保系統的時間，還差二十分鐘不到。

  李澤抽了根煙，丟給了許言清一頂鴨舌帽，嫌棄他杵在這兒，這張臉在人群里過於突出，太招人眼。

  「你和法醫談戀愛了？」

  許言清自顧自戴帽子，沒答。

  「哦，」李澤瞭然，「原來沒談上啊，我還以為你憑藉這張臉，就能足夠迷惑小姑娘了，原來我們法醫不是一般人。」

  「我告訴她，我喜歡上她了，可是，這份喜歡似乎並沒有被她認真對待。」

  許言清沒理會他的插科打諢。

  而李澤被他話里的認真給驚到了，他品了下意思：「你被拒絕了？」

  「嗯。」

  李澤抽了口煙，語氣調侃：「從來都是看你拒絕別人，被別人拒絕是什麼滋味？」

  許言清臉色黑了黑。

  李澤拍掌笑了起來：「好了，我這個狗頭軍師給你出出主意吧，你先和我說說，她是怎麼拒絕你的。」

  許言清知道，李澤多少帶了點看熱鬧的嫌疑。但是，他此刻確實需要向一個合適的人，尋求參考意見。

  「她說，我的喜歡，只是我太過孤獨而產生的錯覺。」

  李澤哽住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很難給許言清合適的意見，因為有一瞬間，他覺得法醫說的，很有道理並且一針見血。

  李澤拍了拍許言清的肩：「嘿，你就沒想過，人家只是不喜歡你了？所以，找了一個還算溫和的藉口拒絕你。女孩兒們都很善良，拒絕別人都不喜歡傷人那套，你可別把委婉的拒絕當成欲拒還迎。」

  許言清表情冷了下來：「她以前喜歡我。」

  李澤撇了撇嘴：「你都說了，那是以前。」

  *

  這句以前，明顯刺痛了許言清。

  顧朝朝以前喜歡他，不代表那份感情還持續到了現在。

  愛意是最禁不起時間消磨的東西，它不是紅酒會日久醇香，反而像陰暗潮濕環境下的土豆，在不見天日的等待中潰爛。

  許言清覺得難堪。

  他居高臨下，施捨著自己如同潰爛土豆一樣的愛意，卻從來沒考慮過顧朝朝的心情，她當時是否想要接受這種過期十年的心意。

  想到她所可能升起的噁心、厭惡諸如此類所有的負面情緒，哪怕只是轉瞬即逝，許言清也覺得無地自容。

  而這種難堪的情緒，在後來見到崔誠的時候，被放大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