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谷回聲
2024-09-14 03:15:39
作者: 江羨魚
峽谷回聲
凌晨四點接到許言清電話的時候,李澤睡眼惺忪,盯著電子鐘看了半天,腦子都沒反應過來。
「哥們,你知道現在幾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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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語氣頗為淡定:「嗯,你的電子鐘沒壞,是凌晨四點。」
「凌晨四點——所以——你不睡覺的嗎!!」
面對抓狂的李澤,許言清依然淡定。
「去清風小區408號,找一個叫溫思凝的女明星,她現在很危險,我需要你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喂喂喂,我是刑警,不是保鏢好吧,而且我現在還在休假!休假,懂什麼意思嗎?」
儘管嘴上唧唧歪歪,李澤還是頂著凌亂的雞窩頭,認命地去了許言清交代的地方。
在李澤騎著摩托車過去的路上,許言清向他說明了溫思凝的委託,最近發生的命案,以及她經紀人身上的疑點。
「你是不是想讓我查她啊?」風呼呼吹著,李澤問得很大聲。
「誰?」
「溫思凝啊,不然我這個能力,純純當個保鏢?」
藍牙耳機那頭可疑地停頓了下。
李澤發誓。
如果他聽到許言清說,真讓他只做保鏢。
他會立馬!
掉頭回家!
繼續睡大覺!
「你要查,就自己看著辦。」
這是讓他自由發揮的意思嘍?
還沒等他繼續聊深入些,電話那頭好像傳來了女人的聲音,聽起來還有些耳熟。他一時沒想起來是誰,嘴快過腦:「這個點,家裡還有女人,我們神仙苗苗開葷了?」
話還沒說完,電話就「嘟——」地掛了。
李澤到了目的地,天還沒亮。他不方便敲門,於是靠在門口點了根煙打發時間,打火機一點上他頓時咂摸出味兒來了。
剛剛電話里那女人,聲音聽起來怎麼這麼像顧朝朝啊!
而此時被他推測出來的顧朝朝,以板鴨趴的姿勢,扒在長沙發上睡得正香。
案子折騰地太晚了,跟著許言清來到他家,都快兩點了。她實在不想收拾行李再整理許言清給她勻出的次臥。
況且明天還要早八去所里,本來就沒多少睡眠時間了,還不如直接裹著毯子在沙發上睡一宿得了。
於是,許言清洗完澡出來,給李澤打電話的時候,顧朝朝已經睡熟了。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還差點坐在她小腿上。
他習慣了孤獨,甚至享受這種孤獨,不願讓人打擾。
而突然闖入他領域的顧朝朝……
不——不能說是闖入,明明是他,主動將人帶回的。
許言清捏了捏鼻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電話里李澤還在不斷說著什麼話,他沒仔細聽,只憑藉本能隨意敷衍。他的目光卻不自覺地停駐在了她睡著時嘟起的紅唇上。
嬌艷欲滴,宛若熟透的水蜜桃,手指稍微一捏,便有汁水四濺。
他的目光逡巡,放肆,侵略如有實質。
直到沙發上的女子不自覺地嚶嚀了聲,他才恍然大夢初醒。
他方才在想些什麼?
電話里,李澤的調侃,這時竟然變得格外讓人心虛,他當即掐斷電話。
掛斷了,才突然覺得這番操作,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他根本沒必要心虛。
因為,本來也什麼都沒發生。
*
溫思凝像往常一樣,七點半打開了大門。
只是,今天院子外站了個男人。
身材高大肌肉健碩,藍色T恤,連帽夾克外套敞開著。他正靠在矮牆邊閉目小憩,地上零落著菸頭。她心頭一跳,捏住門把手,下意識想要退回自己的安全領域。
可惜,那人的聽覺實在靈敏。
還沒等她動作,就單手壓著矮牆,輕鬆一躍便跳進了院子裡。
「欸,別關門。我不是壞人!」
李澤壓住門把手,把人攔下,「我叫李澤,是個警察。你不是委託了許言清辦事兒嗎?和那事兒有牽扯的人昨晚上死了一個,我是他委託來保護你的。」
警察?
溫思凝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重。
「保護我?」面前的女人長睫輕顫,弱弱的問,「那我……是會有什麼危險嗎?」
看著眼前這個聲音大一點似乎都要嚇暈過去的女孩,李澤還是把那句「有被殺的危險」給咽了回去。
他思索半晌,寬慰道:「沒事,我是警察,有我保護你,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擔心,會沒事的。」
溫思凝把門廊下那把撐了一夜的雨傘抖了抖水珠,收了起來,說:「我能問問,昨天晚上死的人是誰嗎?」
說著,便領著李澤進屋子。
李澤瞥了那雨傘兩眼,在玄關邊換客人用的拖鞋邊回她:「是黃挺,昨天晚上似乎是和女人廝混的過程中,死掉的。」
他頓了頓,繼續,「他是當年沈漫案子牽涉到的人吧?」
「除了黃挺,還有蔣仁武和紫金慈善會,沈漫是紫金事件的受害人嗎?」
他的話里隱約帶了幾分試探。
溫思凝走到沙發邊,闔上了茶几上敞開的書頁,她捏著染著一圈圈咖啡漬的杯子,目光直直地看了過來。
淺棕色瞳孔中的暗色一閃而過。
「李警官是什麼意思,可以直說。」
她拿著杯子去了開放式廚房的洗手台,背對著李澤,動作用力地搓洗著隔夜的污漬,杯子和水流聲碰撞在一起,聽起來讓人格外煩躁。
李澤:「我得到消息,安娜是紫金慈善會的小老鴇……」
「您是想問,我是不是她手裡的高級妓.女嗎?」
杯子碰在洗手台邊角,伴隨著女孩冰冷的話音落下,瓷杯碎了邊角。
李澤一愣,察覺到失言,想要解釋。
他不是那個意思。
卻見溫思凝轉過身來,眼角泛著紅,嘴唇緊緊抿著:「那我回答你,是的……我們都是……」
李澤懊惱萬分,才想道歉,剛要開口就被打斷。
「我不需要你這樣的警察來保護我,希望你儘早離開!」
溫思凝並不想聽他的道歉,這種沒什麼同理心的男警察她見多了。三年前和經紀人一起去給沈漫報警的時候就見過了,早就掀不起她內心多少的波瀾了。
她冷漠地收拾好杯子碎片,包好扔進垃圾桶,看也沒看李澤一眼,轉身便上了樓。
留下李澤一個人在客廳,鬱悶地走了兩個來回。
他瞥見茶几上有本書,名字叫《重塑心靈—NLP療法》,是本心理學的書。
NLP療法,似乎還是治療心理創傷後遺症的。
李澤皺了皺眉,忽然聯想到溫思凝那副模樣,而後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腦門。
「你可真該死啊!」
他看到了門口那把傘,警察天生的疑心病就犯了。
傘,有水珠,沒幹。
昨夜,八點後下了雨,直到凌晨才停下的。
——說明,溫思凝昨夜八點後出去過,或者八點後有人過來找過她,凌晨時分雨停後才走,留下來了把傘。
結合昨夜發生的命案,安娜的身份,她和死者的關係,很難不讓人懷疑……
溫思凝會不會就是導致黃挺死亡的A女士。
但懷疑歸懷疑,他千不該萬不該,就是去戳一個女孩子的傷疤!
同一時間的朗博路256號,顧朝朝按照生物鐘準點起來的時候,沒在屋子裡看到許言清。
倒是注意到客廳的餐桌上,三明治底下壓了一張小紙條,旁邊是一張銀行卡和一把鑰匙。
三明治的樣式,顧朝朝挺眼熟的,是樓下咖啡廳買來的。
她捏著紙條,看了眼。
上面寫著:飯卡密碼,七分之一。
雖然有點無語,但是她腦子居然條件反射蹦出一串數字。
——142857
朝朝能建立起這種條件反射,純粹是因為許言清在高中那會兒,特別喜歡研究七為分母的真分數的小數值。
據說無論分子是多少,小數點後面的循環,永遠都是這六個數字的循環。
他覺得這種數字的永恆很有趣。
連帶著她也記住了。
思緒有些飄遠。
朝朝實在趕時間,沒看卡裡面有多少錢,洗完澡就匆匆咬著三明治出了門。後來,她才知道那張「飯卡」里居然有……五十萬,還只是他某一個案子的酬勞。
一時間,酸到她差點不認識飯卡這兩個字了。
不過,無論那張卡里數額是多少,也和她沒多大關係。她就是一個短暫借宿的,這短暫時間裡花費了多少錢,她等發了工資都會AA回去。
因為,他對她的特殊。
她有太多的不確定了。
或許,她只是站在了峽谷的另一邊,拼盡全力呼喊。她需要思考自己得到的回覆,究竟是來自於他,還是只是自己的回聲。
*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傳過來。顧朝朝站在走廊盡頭的窗邊吃完最後一口三明治,她轉過身,正好和解剖室走出來的老師碰了個正著。
她立刻迎上前去。
還沒等顧朝朝問出口,主刀的王老師是她的博導,覷她一眼就知道。
——這貨肯定不是偶遇,是來蹲他的點,想知道屍檢結果的。
「急性心力衰竭,病死的。」
「老師,我可沒問這個,是您主動說的昂。」顧朝朝訕訕,「我就是來問問您和師母夏威夷度假,玩得開不開心。」
王老白鬍子一抖,哼了聲,一副我信了你的邪的樣子。
顧朝朝摸摸鼻子,怪不好意思的:「老師,那我實話實說,您別罵我就行。」
王老白了她一眼。
看老師沒打算開罵,顧朝朝斟酌道:「有沒有可能是……他殺啊?我瞧他脖子上,頸動脈的位置,有刀片劃傷的痕跡。」
王老:「我看到你讓助理法醫寫的現場記錄了,雖然那個位置確實奇怪,但是脖子上的外傷確實不是致命傷。」
見顧朝朝仍然有疑慮,王老反而提起了她碩導。
顧朝朝本來是京大的學生,遠在北市。
來南市讀王老的博,是她碩導給王老寫了推薦信。在那封信里最讓王老記憶深刻的,就是顧朝朝的敏銳和細心。
為什麼說深刻呢?
因為她碩導提了一件事兒,提到他第一次帶著顧朝朝去跑現場,屍體的膝蓋上有一道不知道從哪裡磕到的淤青。
當時,沒有人在意這個淤青,因為不是致命傷。
致命傷在死者的額頭,是被屋子裡的金屬雕塑砸傷的。
當時死因的鑑定結果就是前顱骨粉碎性死亡。
警方一度懷疑是他殺。
是顧朝朝注意到了膝蓋的淤青,並且根據淤青留下的形狀找出了死者在屋子裡的行動軌跡。
是死者的膝蓋撞到了櫃檯,導致金屬雕塑剛好從櫃檯上墜下,砸到了他的額頭。
意外死亡。
王老回憶完過去,拍了拍朝朝的肩膀:「我當時收你做弟子,就是因為這份敏銳。法醫研究的是死者的死因,而你卻能看得更多。」
「那老師,黃挺的死……您覺得是?」
王老笑了笑:「老師給你的是法醫的結論,死者死於急性心力衰竭。至於急性心力衰竭的原因,我就沒辦法給你了。」
顧朝朝愣了下。
等到老師走遠了,她才品到這話里的一絲玄機。
老師是指,急性心力衰竭是自然死,也有可能是……他人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