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者的獻禮
2024-09-14 03:15:13
作者: 江羨魚
自殺者的獻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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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片香樟樹葉做的葉脈書籤。用堿性溶液清理過葉肉,只留下發黃的經絡。這是舊時生物課上老師最喜歡讓學生做的實驗課手工作品。
許言清斂下眼眸,在午後的陽光下,靜靜打量著這片書籤。
它看起來實在不能算精緻,甚至還有些邊角的碎片,像是被人不耐煩地用暴力清理過。
當然,除此之外。
最引人注目的,是上面用加粗線條筆,寫的字跡。
這是誰的字跡,誰的書籤,幾乎一目了然了。
還沒等許言清說什麼,顧朝朝一聲飽含羞憤的爆喝就在耳邊炸開了:「你給我閉眼!不許看!」
許言清錯愕擡眸。
只見顧朝朝幾步上前,捏住了他的手腕,猛地擡高。
他怔愣之間,手中的書「啪嗒」落在了地毯上,自然地合上了。
掙扎本來也沒用。
顧朝朝是個練家子,跆拳道泰拳各路搏擊術都精通,許言清深知不是她的對手,為了不破壞那枚書籤,他自然且異常乖巧地配合,讓她得了手。
反正,一晃而過,他足以看到並記下裡面的內容。
上面寫著:
Dear 未來的許偵探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成為你的「艾琳·艾德勒」!
沒有落款,但是毫無疑問,是兒時的顧朝朝寫的。
能接觸到他書架中的舊書,且能寫出這種幼稚至極話語的人,他為數不多認識的人裡面,好像也只有她了。
許言清有些失笑。
尤其是看到此時的顧朝朝,面紅耳赤,尷尬地腳趾都忍不住蜷縮在一起,恨不得在地上挖一個洞把自己埋了的樣子。
開朗生機勃勃的顧朝朝,還是記憶里的模樣。
許言清忽然覺得莫名地安心,自重逢以來那種不受控制的惴惴不安,像大石落地般鬆懈了下來。
*
顧朝朝總算記起來了。
——她曾經偷摸把一張近似告白的書籤,夾在了他看過的書頁里。
天吶,為什麼老天要這麼搞她啊!
早不看見,晚不看見。
偏偏在十年後,偏偏在她以為自己放下了,偏偏在兩人面對面的時候!
顧朝朝奪下書籤,立即後退幾步,捏著書籤的手背在身後。然後她深深吸了口氣,就這麼直視著許言清的眼睛。
臉上有些許的紅暈,眼神堅定。
見此,許言清一愣。
……
記憶力太好,有時也是負累。
他忽然記起很多年前,顧朝朝穿著校服,捏著情書遞給他的樣子。
也是這樣紅著一張臉,眼神倔強又真摯。
她裝腔作勢,語氣強勢。
「許言清,這是我寫給你的情書!你收不收!」
明明害怕被拒絕,卻又裝作無所謂。
高中那會兒,他為人處世不算圓滑,放任自己那冰冷刻薄的性子無差別攻擊每個人。毫無疑問,他極其冷漠地拒絕了她。
當然,他現在在拒絕別人的態度上,依然沒什麼進步。
但是,顧朝朝不一樣。
她是第一個被他傷害的女孩,並且還和他單方面絕交了十年。
她也是唯一一個,讓他產生悔意的人,儘管許言清當時並不明白那種感情是什麼,或許現在也不是很懂。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想再經歷一次,找不到顧朝朝的那種心情了。
……
此時,看著顧朝朝的樣子,許言清心口,驀地一緊。
竟然有絲害怕。
——她又說出和當年差不多的話,該怎麼辦?
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算正確,才能讓顧朝朝滿意,讓她不會又突然離開。
顧朝朝伸出手,把葉脈書籤又塞回了他手中。
她才不是膽小鬼。
人生在世,好不容易遇到喜歡的人,因為膽怯不敢訴說,才是平白辜負了上天安排的遇見。全球三十幾億人,能夠遇見,就已經是不可思議的緣分了。
許言清不解其意,卻聽她坦蕩地說道:
「給你!送出去的東西,我從來都不收回的。哪怕這是送給很多年前的你的。」
「反正我大大方方為我的心動買了單,沒什麼好羞憤的,我當時喜歡你就寫了這個書籤,我想成為艾琳,就是沒成功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誰生命中還沒被人拒絕過啊!」
許言清莫名鬆了口氣,嘴角的笑容褪下了偽裝,甚至帶上了幾分真意。
葉脈書籤因為兩人的糾纏,平滑的表面褶皺了很多。
許言清撿起地上的書,重新翻回了原來的書頁,將書籤的邊角抹平,動作算得上小心地把它夾了回去。
顧朝朝看著他的舉動,有些意外。
但並沒有誤會他對自己,或許,有那麼一點,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感情。
最後全數歸於許言清本人一絲不茍的嚴謹性格了。
因為他說:「有些事情,放在過去,就挺好。」
……
兩人同處一室,沒封窗的小陽台上花草的芳香飄進屋內,時間靜靜地流淌。
忽然,一通電話打破了一室寧靜。
電話是小區購房基礎裝修時留下的座機,安裝在了靠陽台一米高的柜子上,平日裡除了物業、訂餐以及營業廳,幾乎沒什麼人會打過來。
顧朝朝走到窗邊拿起聽筒問:「餵?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女士,我們打來是想問,您定的披薩要不要放洋蔥。」
披薩?洋蔥?
顧朝朝皺了皺眉,本來想問問許言清。
是不是有人訂餐了?
但是轉念一想,楊阿姨絕對不會訂披薩這類她深覺不健康的食物。
「你們應該是打錯了,這裡沒有人定披薩。」
電話里傳來營業員慌亂翻動訂單本的聲音,而後就是一連串的道歉:「抱歉,抱歉,我看錯電話號了,實在抱歉。」
顧朝朝笑了笑說了句沒關係,掛上了電話。
許言清看了她一眼,復而垂下眼帘,繼續翻動書頁:「是披薩店打錯的?之前母親也接錯過類似的電話,這位營業員看錯電話本的頻率還真高。」
他沒等到顧朝朝的回應,擡頭又看她。
顧朝朝背對著他正看向陽台外,不知道看到了什麼,身子一下子緊繃了起來。
許言清蹙眉,問:「怎麼了?」
顧朝朝轉頭,神情極為嚴肅:「趕緊打120!」
許言清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對面,隔壁是同樣未封窗的小陽台,隔著白色輕紗的簾幕,依稀可見一個女人倒在梳妝檯上。
雖然情況不明,但想必顧朝朝看到了什麼。
他沒多問,立刻拿出手機撥電話,等待接線的時候,顧朝朝已經沖向了陽台。
……
目測兩處陽台,間隔不到五米。
如果下樓再去隔壁,算上撞開門的時間,不如從這裡直接越過去。
顧朝朝思索完畢後眯了眯眼,徒手翻過圍欄,半伏著身呈蓄力的弓箭形壓在了欄杆上。
「顧朝朝!」
沒等許言清說出斥責她舉動過於危險的話。
下一秒,只見她雙腳用力一蹬,身子頗為輕巧的一躍,掛在了對面的陽台圍欄上。整個動作流暢至極,像只輕巧靈活的鳥兒似的。
在許言清錯愕的目光中,顧朝朝已然翻越對面陽台圍欄,進了房間。
顧朝朝沒多做停留,徑直走向那個倒在梳妝檯的女人。
本來接電話的時候,只是視線剛好落在了隔壁。眼瞧著這個女人忽然倒下,覺得不對勁。等真正看到了她,顧朝朝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女人臉色慘白,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痕,暗紅色的血爭先恐後地湧出來,血染了一片梳妝檯。順著側壁,滴滴答答的血珠掉落在地毯上,深色泅染。
梳妝檯上有一把沾血的修眉刀。
地上摔碎了有玻璃杯摔碎的碎渣。顧朝朝走過去的時候,不小心踩到,赤裸的腳掌刺痛了一下。
顧不上自己的小傷,她立刻將女人平躺放在地毯上,用枕頭墊著她的下肢。然後扯下白色紗簾,一圈圈緊緊纏繞在女人的手腕上,用著最原始的手法按壓止血。
她來得還算及時,女人還有些許意識。
顧朝朝壓著她的手腕:「清醒一點,振作一點,可千萬別睡過去!你叫什麼名字?你家裡人還在嗎?」
慶幸大學四年有醫學基礎課,她還有點急救的知識。
知道這個時候,知道最好不要讓這類失血患者失去意識。
顧朝朝企圖通過不斷和她溝通來令她保持清醒。
只是,若是專業的急救醫生在,首先第一步上來,就會將女人手邊的用來割脈的修眉刀丟遠了,而不是立刻上手救援。不過這位女士應該是意識不清楚了,根本沒力氣再給自己下第二次狠手了。
她氣息孱弱,迷濛地看著她喊著:「……漫漫姐……漫漫姐……是的嗎?你來救我了啊?」
顧朝朝聽不清她含糊的語句,只依稀聽到她在喊一個人的名字。
「漫漫?她是你的朋友嗎?還是你的姐姐?可以聯繫上她嗎?」
顧朝朝繼續和她對話。
……卻聽不到回應了。
糟糕了,不知道什麼原因,女人手腕上的血很難止住,潮濕粘膩的血液浸透了包紮止血的紗布。
她該不會有凝血障礙吧?
這個時候,門口傳來呼嘯的救護車鳴叫。
不知何時,許言清站在了臥室門口。
顧朝朝當即,大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