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
2024-09-14 03:14:42
作者: 江羨魚
他是誰
他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到了十二歲以前,母親平時叫他「你」,談論他時叫他「那東西」的時候了。
她是個瘦成骷髏架的女人,總是穿著紅色吊帶裙,臉塗成牆壁一樣的白色,嘴巴的口紅色像是鮮血一樣可怖。
她會帶各種各樣的男人回家,只要他們給了錢。他們就像兩隻發.情的野獸一樣糾纏在一起,白花花的肉.體令他感到噁心。
那,他的父親是誰呢?
——不知道,誰知道他是哪個男人的種。
她拿了錢,會去買「煙」,會去買「粉」。
但是,她一般都是叫他去買。
買這個東西,很容易的。他從街頭的小混混那裡拿到的,就走過去直接問「有.貨嗎?」那小混混一下子就懂了,這樣就能拿到「貨」了。
很簡單。
她抽菸的時候會開心,就不打他了。
但是平時的時候,當她意識到他只是一個成績平庸又不擅長運動的殘次品之後,就會刻薄地咒罵他,用細長的竹條抽他,有時候還會用她抽「煙」的黃銅管子燙他。
——我就不該把你生下來!
——我當年就應該去診所把你颳了!
後來,母親跑了,跟一個有很多錢,會買很多「貨」給她的人跑了。
他很開心。
他又夢到了二十二歲那年,他那個很容易害羞,總是紅著臉捏著他衣袖的女朋友。
她喜歡穿白裙子,各種各樣漂亮的白裙子,他第一次發現,原來白色,也會有五彩斑斕的。
後來,白裙染上了黑色。
在他們赤誠相待,準備融為一體的時候。
她後來也塗上了他討厭的猩紅的口紅色,他想要挽回,跪在地上祈求她不要分手,不要丟下他。可是,她用看著骯髒布娃娃的眼神,對他口吐怨言。
一下子他好像回到了穿著破爛,被人當作廚餘垃圾的時候了,每個人的眼神里都是那種露骨的不懷好意。
異樣感緩慢而堅定的腐蝕著他的內心——最終他爆發了。
在一個颱風夜,暴風混著雨水呼嘯,吵鬧異常。
——沒人發現屋子裡發生了什麼。
所有的尖叫驚呼哀求不可置信都湮滅在了那場呼嘯的颱風里。
可是,他還是太粗暴了,用棍子敲碎了她的顱骨,鮮血濺上了他那張看起來還算溫和的臉。
不應該這樣的,太不美麗了。
可是,怎麼樣才能保持美麗呢。
——人的屍體在死後是會逐漸腐爛的啊。
於是,他用了福.爾.馬.林當作防腐劑。
可是……家裡沒有可以浸泡整個人體的容器,噢,他知道了,只要小心地把她切成塊,就方便處理了。
閃電划過,驚雷響起。
他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神情。
真好,再也不會離開我了。
My Little White Camellia。
(我的小白茶花)
*
孟川剛入學那會兒,就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了。
在一眾還土著的男生里,長相優越穿著時尚的孟川帥得一騎絕塵。後來,因為籃球打得好,成了校籃球隊的中鋒,更是吸引了眾多迷妹。
以前,田甜就是眾多迷妹的其中之一。
後來,李筱筱那個土包子成了孟川的女朋友,田甜這個高傲的富家女看不起李筱筱,連帶著對孟川也生了厭惡。
李筱筱,大概是在那個時候被全宿舍孤立,搬出去住的。
至於孟川如何和李筱筱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談上戀愛的,這其實來源於一場烏龍。
當時,孟川的球隊贏得了南市高校的第一名,為了慶祝勝利,孟川請了燒烤。
路燈底下,一群半大的男生蹲在路邊的攤子上,支起的桌子上是滿盤子的燒烤簽子,他們一起邊吃邊喝啤酒玩遊戲,玩得是真心話大冒險。
孟川輸了,需要對著校門口第一個走出來的女孩子表白。
恰好,孟川沒有女朋友,他也樂意這麼玩,就當是展現一下自己迷人的魅力。
當時,李筱筱和她室友是一起出的校門。
比起穿著精緻長相甜美的田甜和優雅大氣妝容得體的周晴,她穿著不起眼的黑色短袖,臉上還帶著黑色大黑框眼睛。
土到掉渣。
孟川那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居然選中了最不起眼的李筱筱,衝到人家面前,大聲告白。摘了女孩的眼鏡,直接在校門口眾目睽睽之下和她接吻了。
這下,幾乎氣瘋了田甜。
李筱筱反應過來後,當即給了他一把掌。
但是,她這拒絕反而勾起了天之驕子的勝負欲,那時孟川不見得喜歡她,後來追著追著又覺得這女孩挺不錯的,不然他也不會在一群人裡面,一眼看到了她。
那雙倔強又帶著生機勃勃的眼神,讓他在人群中一眼著迷。
後來,她真的成為了他的女朋友。
但是,眼裡那種讓他著迷的光芒,逐漸消失了,變成了鬱鬱寡歡。孟川很煩躁,有時候會不想見到她,想分手了。
9月26號那天,他們約在一起,就是談分手的事情。
那天上午,他們不歡而散。
當天下午,孟川買了機票,飛去T國散心。
*
審問室是一間四面白牆的房間,碩大亮白的燈光打在唯一的桌子上。
桌子的正對面是一塊黑色的玻璃,單面可視。
孟川坐在桌子的一側,燈光太亮眼了,照得他頭暈,對面目光銳利的警官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讓他幾乎昏厥。
他老實交代了自己和李筱筱如何認識的,案發當天自己又是怎麼出現,怎麼離開的。
可是,這位黑臉警官並不打算放過他。
「孟川,為什麼要跑?如果你沒有殺人,見到警察為什麼要跑!」
李澤雙手撐著桌子,身體前壓,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
孟川瘋狂搓揉著手腕,根本不敢與警察對視。
李澤乘勝追擊,從案件文件袋中取出他的出入境記錄:「9月26號當天,還連夜跑出國,如果沒幹虧心事,怎麼跑這麼快呢!」
孟川瞪大眼睛,反駁:「第二天早上,她還給我發簡訊了,我沒殺她!真的,我為什麼要殺她啊,她是我的女朋友。」
他重複地說著,「我雖然想分手,但是只是想分手而已……」
說起第二天的簡訊,李澤的嘴角勾起一個冷笑。
死亡時間確定是26日,那27號的簡訊,只能是……
「第二天的簡訊是兇手發的,你倒是聰明,跑出國前還知道給自己做不在場證明,只是可惜了,你但凡定個時間,使發送信息的時候你在飛機上,這還算有效不在場證明。」
「不是的,不是的,一定是兇手在陷害我!」
……
審訊室的單面可視玻璃後,許言清雙手抱胸站著,他的眼神下意識地微微眯起,專注地盯著裡面二人的一舉一動。
顧朝朝推門進來,首先注意到的,便是他那隻帶著棕褐色皮質腕帶的機械錶的手,修長白皙的食指有節律地點動著什麼。
見有人進來,他轉過頭看了顧朝朝一眼,微微一笑。
又迅速地轉回了過去。
無論見過多少次,顧朝朝都會讚嘆他這副皮囊,是上帝鬼斧神工的作品。高挺的鼻樑,深邃的五官,以及一雙看透人心與陰謀的冷眼。
薄唇總是含著淺淡的笑意,卻從不達眼底。
只聽他語調淡薄道:「他在T國,染.毒了。」
顧朝朝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同時隔著單視玻璃的李澤,聽到耳朵里通訊器傳來的話語,憤怒地「啪」地一聲重重地將手拍在了桌子上。
單手抓住了孟川的衣領。
「你踏馬還敢吸.毒?!」
吸.毒和毒.品販子,是李澤最痛恨的人,他的父親曾經死於這群人手裡。
房間裡同時傳來了敲擊鍵盤的聲音,審訊室一向分兩個房間,靠單面玻璃分割,一個房間是警察審問間,另一個則是連滿通訊儀器的工作間。
此時,顧朝朝和許言清正站在裡面,通訊儀器同時連接著李澤,以及蘇櫻技術支持的辦公室。
蘇櫻對著通訊器匯報導:「李隊,查了他的信用卡在國外的使用記錄,在T國,多次消費含有大.麻產品的飲料。不過,回國當天就被海關關起來驗了毒,關了幾天給強行戒斷了。」
「看來,這就是原因。」許言清淡然補充,「李澤,這就是他看見警察就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