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凌

2024-09-14 03:14:40 作者: 江羨魚

  霸凌

  銘宇的筆頓了頓。

  「所以,你是覺得李筱筱性格很孤僻嗎?沒有朋友也沒有仇家。」

  這個問題來得突然,惹得李澤多看了他一眼。

  周晴猶豫了下,而後斬釘截鐵道:「當然,她很孤僻的,可能是說話帶鄉音的緣故,所以她平時也不怎麼說話,我甚至覺得她有時候還有點陰陰沉沉的,看起來就不好相處。」

  *

  從周晴這裡並沒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據她所說,最後一次見到李筱筱就是在周三晚上的近代文學史大課上了,周四周五李筱筱在輔導員那兒請假了,她就沒再見過她了。至於案發時的周末,她和同宿舍的同學一起參加了敬老院的志願活動。

  李澤又將李筱筱的另外兩個室友也找出來分別談話,她們也沒提供有價值的線索,和周晴的敘述都差不多,證詞沒有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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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互相作證。

  鑑於她們的體格和專業能力,與兇手的側寫相去甚遠,且有真實可靠的不在場證明,其實根本也不在嫌疑人的列表里。

  只是,她們的表現,以及事不關己的冷漠,讓人格外不適。

  *

  田甜是她們之中最後一個被談話的,這個女孩從頭至尾都帶著甜美可人的笑容。

  銘宇置於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捏緊了。

  李澤則是在轉動著鑰匙串。

  「你們,是在霸凌李筱筱,對吧?」

  清朗的男聲突然響起,打破了平靜。

  是誰的湖面泛起了漣漪。

  田甜那張帶著酒窩的笑顏頓住,仿佛突然被拉到陽光底下的軟石膏面具,一下子裂開了邊角。

  李澤扭頭看向問話的銘宇,皺了皺眉,有點冒火,「銘宇,你越界了。」

  少女立刻站起了身,抓著自己愛馬仕小包的背帶,睨了他們一眼。

  「警察叔叔。東西能亂吃,有些話可不能亂講呢。」

  田甜笑容收起,窄小的面容上,黑色眼珠空洞洞地望了過來。

  「如果因為性格不合,於是不和她交朋友就算霸凌,那這世界上可太多人需要被警察叔叔抓起來伸張正義了,如果警察叔叔非要伸張正義,那就和我的律師談吧。」

  說完,離開時毫不回頭。

  銘宇低眼,情緒低落:「警督,我好像搞砸了。」

  又是一副落水小狗樣。

  李澤嘖了一聲,嘴裡想夾根煙,但是想想這還在圖書館呢,就沒點。

  「你知道就好。」

  他的視線看向檔案袋上,那張青澀又帶著純然笑意的少女入學照片,「這李筱筱看起來也不像是個陰沉孤僻的人啊,至少剛入學的時候不是。」

  「……家庭貧困的人又怎麼會在入學一年半後突然去校外租房住了呢,哪怕是朝陽那種老小區,租金也不便宜。」

  除非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是沒有選擇了。

  嘟——嘟——嘟——

  李澤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蘇櫻,什麼事?是查到什麼東西了?」

  他把手機外放打開,放在沙發上,音量是銘宇也能聽到的大小。

  對面蘇櫻的快速說話聲,伴隨著敲擊鍵盤的聲音傳了過來。

  「李隊,被害人那款老式手機終於被我破解了,我突然發現以後買一款23年產的老人機也不錯,保密性可比現在強多了,現在的設備雖然技術先進了,但是信息被泄露得一塌糊塗,只要上了網,人就跟裸體了一樣……」

  「好了,蘇櫻。」

  李澤及時打住了她還要不斷跑偏越扯越遠的話題,「就說說,常用聯繫人。」

  最後五個字說得一字一頓的。

  蘇櫻:「ok,我把蘇櫻手機里所有的人都拉了一個列表,裡面大多都是學校的老師,全部都是文學院的老教授,聊的話題也都是學業問題,她和室友不咋聊天,我看群聊消息發現了一個現象,裡面都是另外三個在聊天,她幾乎一言不發,而且只要她說話了,群里直接無人應答……」

  「果然是霸凌。」銘宇小聲道。

  蘇櫻沒聽清:「什麼?」

  「沒事,你繼續。」李澤說完瞪了趙銘宇一眼。

  「哦。」蘇櫻繼續敲擊著鍵盤,「我們被害人還是個艱苦奮鬥的女大學生,你敢信,她一個人在做五份家教,不過都是線上輔導,我查了IP位址,輔導的孩子三年級的,初一的,高二的都有,不過都在外地,不在南市。」

  可排除。

  聽著,李澤眉頭上的川字不斷加深。

  也就是說沒有發現目標嫌疑人。

  電話那頭的蘇櫻翹著腳,吸了口珍珠奶茶,因為嚼著珍珠說話,有些含糊:「碴倒嚎洞悉了!」

  「什麼?!」李澤和銘宇伸長了脖子,聽著那是兩個頭四個大。

  「好東西!」蘇櫻咽下珍珠,急忙說,「她有個男朋友,叫孟川,清大醫學系的,聊天記錄顯示,9月26日也就是案發當日,被害人約了男朋友在家裡見面說要談事情,不過看聊天記錄沒說是什麼事情。」

  無論他們聊了什麼,目前為止,這個叫孟川的具有極大嫌疑。

  李澤內心鬆了口氣。

  「但是——」蘇櫻頓了頓,臉色逐漸複雜。

  「你說——?」

  「9月27日,被害人又給男朋友發了一條信息,問他現在在哪兒,約他在家見面。」

  什麼意思?

  是說,9月26日李筱筱被殺害後,第二天還發了一條簡訊???

  *

  顧朝朝接到李澤電話的時候是上午九點四十,她正拿著被害人注射針孔部位的組織切片,走進清大醫學部法醫系的大樓。

  「法醫,被害人的死亡時間,你確定是9月26號嗎?」

  電話那頭聲音有些嘈雜,也不知道是在什麼地方。

  但是,語氣里的質疑聽得很清楚。

  顧朝朝皺了皺眉:「當然,角膜完全渾濁,胃部內容物已達高度腐敗糜爛狀,這是死後48小時才能達到的表徵,往前推斷死亡時間在9月26日是沒有問題的。」

  對面停頓了一會兒,而後語氣顯得很煩躁。

  「死者的死亡時間不能是27號了?」

  略作思考後,顧朝朝的語氣有些不客氣了。

  「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如此判斷確實會有誤差,但是這個誤差只在3-4小時,不可能有超過12小時的誤差的。」

  李澤反駁:「她住在頂樓,天氣這麼熱的情況下,腐敗程度就提高了,這很合理!」

  顧朝朝:「這個誤差已經說了,不可能超過12小時。」

  李澤黑臉:「我們破案要考慮所有可能性!」

  顧朝朝語氣嘲諷:「如果這個可能性會讓你抓錯人,你也要考慮咯?」

  最後不知道是誰先掛斷的電話,兩人針尖對麥芒似的,反正交流得格外不順。

  *

  相比於學生走動頻繁的醫學院其他樓棟,法醫系的大樓里,除了幾個穿著白大褂來上解剖課的醫學生,就沒什麼人了。

  空氣中散發著經久不散的消毒水和酸性試劑的味道,略顯陳舊的牆壁和帶著污漬的瓷磚構成了大樓內部的基本結構。

  顧朝朝路過解剖教室,看了眼教室里正在上理論課的學生們,他們大約三到五人坐在一組,每組面前都有個不鏽鋼解剖台,上面放著假標本和模型。

  屍體非常珍貴,一般理論課上,也就只會展示假的標本模型做教學用。

  朝朝還記得自己還是本科生那會兒,一度以為那些模型是真傢伙,畢竟那觸感實在太逼真了。

  當然,她幹過的蠢事還不止這一件。

  她還在趴在那不鏽鋼解剖台上睡過午覺,直到被人一言難盡地提醒:

  ——那是操作課上解剖屍體的台子,那台子下面有時是空置的,有時候裡面會放屍體。

  顧朝朝:「……」

  大概,她這膽子也就是這麼練大的吧。

  走廊盡頭就是研究室,顧朝朝推開門。

  穿著白大褂的齊耳短髮女孩剛好轉過頭來,看著顧朝朝滿眼驚喜:「朝朝師姐?你怎麼回來了啊?」

  如果女孩手裡不是拿著一罐子……爬動的……擁擠的……不知名的……節肢類蟲子,朝朝應該還是很樂意和她擁抱握手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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