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
2024-09-14 03:12:12
作者: 木歸林M
破曉
「那我們呢?」嘉年一直握著春歲的手安靜聽她講完這些話。
時而用力攥緊,時而輕輕摩挲。
「我們之間,也是交易嗎?」嘉年看著她輕聲問。
春歲嘴巴抿成一條線,嘴角向下笑著,然後抓著他的手祈禱一樣放在自己下巴下托著輕輕搖頭:「當然不是,你是我花光這輩子所有好運才跟老天爺求來的。」
是命運的垂憐與饋贈。
是我無論如何都還不上的愛與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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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一定很辛苦吧。」嘉年另只手放她頭上將額前散落的碎發往旁邊輕輕撩撥到耳後掛好。
春歲搖了搖頭。
嘉年繼續安慰:「都過去了,以後我會牽緊你的手,再也不會把你弄丟了。」
「對不起。」春歲聽得突然鼻子一酸,趕在眼淚落下前將臉埋在兩個人的手間說:「嘉年對不起,我不知道後來會發生這麼多事,如果我知道你會生病,會錯過開學報到,會沒能實現自己的夢想,我一定不會自作主張離開你。」
「對不起。」春歲再擡起頭,淚眼朦朧。
明明自己當初離開,是為了保護他,是想要他能有一個更好的未來的。
可事實卻是,她一個人,把兩個人都困在了原地。
一錯就是七年。
嘉年手掌覆著春歲因為難過泛起紅暈的臉,指腹落在眼角接住她的眼淚,過了許久才壓著聲音開口說:「我怪過你。春歲,我真的怪過你。」
「嗯。」春歲閉眼點了點頭,眼淚全部流到嘉年掌心裡,悶著鼻音說:「我也怪我自己。」
「可我不是怪你把我丟下了。」嘉年說,「我是怪你不相信我,不信我能拉你走出泥潭,不信我能跟你一起走出去。」
春歲離開後不久,嘉年就知道了她家裡出事了。
他去了春歲家,新搬來的人家說房主已經把房子賣了;後來他又輾轉打聽找到了春歲家在泉水的親戚,親戚一臉遺憾可惜的告訴他江家前陣子出事了。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又都沒有幫她。
沒有人知道春歲去了哪裡,除了嘉年,也不再有人關心她到底去了哪裡。
嘉年回憶著眼角也跟著泛起光:「所以春歲,沒能去成京北航空我一點都不後悔,也沒遺憾,遇到你之前我確實想離開泉水,但你離開後我發現我更想要的是和你一起走到更遠的未來。」
那場高燒,也許就是命中注定。
註定了錯過,也註定遇見另外一種人生。
「所以你就當了警察。」春歲問。
「嗯。」嘉年情緒平復了很多,「後來我就在想,既然我找不到你,那我就努力多抓幾個壞人,最起碼這樣還能安慰自己說,山河無恙,你就平安。」
「真是個傻子。」春歲笑笑。
「所以你也不要難過自責。」嘉年說,「我不是沒有實現夢想,也不是為你放棄了未來和前途,我很喜歡自己現在的工作,而且,」嘉年再次牽緊她的手,「你回來那天我的夢想就全部實現了,我的夢想是你。」
」you are my new dream.」
我們結婚吧。
幾乎是脫口而出,春歲沒有一點思考和猶豫跟嘉年說:「我們結婚吧。」
嘉年愣了,嘴角笑著動了又動,最後才顫抖著聲音說:「你確定想要在這裡跟你求婚嗎,是不是太隨意和簡陋了點。」
「我願意。」春歲重重點頭,「不用鮮花蛋糕,也不用戒指,我們已經浪費七年了,所以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等了。」
「姚嘉年,你娶我好不好?」春歲哽咽著將頭貼在嘉年心口,感受裡面劇烈而又小心翼翼的心跳,然後她聽到他說:「此生榮幸,求之不得。」
眼淚滴在胸口,滲進心臟開出花,和窗台盛開的向日葵一樣熱烈。
泉水縣又一個夏天快要結束了,但泉水縣的夏天,永遠燦爛明媚。
——
嘉年出院這天去見了劉秋水,雖然傷勢已有好轉,但他整個人還是要比事故當天那一身傷痕血跡看上去更頹廢萎靡的多。
見嘉年進來,劉秋水默默將頭轉了個方向背對著他不說話。嘉年也沒勉強,就這樣在他身後坐了許久才開口說:「那天是奔著跟我同歸於盡去的吧。」
劉秋水繼續沉默,背影決絕。
「值得嗎?」嘉年說,「把所有事情都攔在自己身上,幫賀軍脫罪。」
「值不值得,都是我自己願意。」劉秋水肩頭微微動了下,說:「只恨我那天開的不夠快,留了你一命,也留了我一條爛命。」
「你以為沒了你,沒了我,匯隆那些事就能藏得住嗎。」嘉年說。
不會的,這個世界上還有千千萬萬個胡連生在用生命和信仰托舉著人間太陽。
「我來就是想告訴你,我會替胡連生好好看著你們受到法律制裁的。」嘉年起身要走,劉秋水冷笑一聲:「制裁?你以為自己能救得了多少人,你們做警察的這麼厲害,當年我跟賀軍在街上任人欺凌受辱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們站出來說『制裁』。」
劉秋水當然知道那天賀軍打電話給他透露姚嘉年行蹤的時候,就沒打算讓自己跟這個警察一起活著。
剛才姚嘉年問他值得嗎。
值得,當然值得。
當初他身無分文被人踩在腳下螻蟻一樣活著的時候,是同樣一無所有的賀軍拉了自己一把。從那時候起,劉秋水就想好了,他這條命,是賀軍的。
「但這不是你們害人性命的理由。」嘉年說的堅定又決絕。
人這一生永遠有雨在下,但不是每個在路上被雨淋濕的人都會怪罪命運不公。更多人還是會積極樂觀等到雨過天晴,然後努力為自己編織一把足以為人生遮風擋雨的傘。
自己淋過雨,不是可以就此犧牲他人利益甚至生命的理由。
這一點,也許何軍和劉秋水永遠都不會懂。
「這些人受到應有的懲罰,胡連生在天有靈也能安息了。」
老馮來接嘉年出院,等著他從劉秋水病房出來後把他叫到旁邊說話。
春歲也很配合說自己下樓買水在一樓大廳等他。春歲走後,老馮還往她離開的方向意味深長看了眼。
「這是在一起了?」老馮問。
「嗯。」嘉年笑笑,「準備結婚。」
「你小子行啊!」老馮聲音激動,手上也沒閒著一把拍在他肩上感慨:「雖說我一直覺得你倆最後肯定能成,但這也太突然了。」
「不突然。」嘉年繼續笑著。
他已經等她七年了,甚至在這七年裡已經做好了會一輩子等她的準備。
十八歲那個夏天,春歲帶給過他極致的幸福與痛苦,所以自那以後,他的心裡便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了。除了她,沒人再次引起他內心世界裡海嘯翻湧般的情緒起伏。
「你不會就是為了問我這個吧。」嘉年同樣拍了拍老馮,「放心,份子錢不會讓你逃掉的。」
老馮說:「早包好了,就等你開口要呢。」
他是真心為他感到開心,他這一生錯過的無法彌補的遺憾,還好有嘉年幫他實現了。
老馮笑著轉過身,趴在走廊窗台上望著樓下小花園裡一片鬱鬱蔥蔥開口說:「是有兩個事要跟你說。」
「一個呢,是陳局讓我給你帶的話。」老馮說,「有些事情他做不到,但是你做到了,他很高興。你說你要查碧水園的事情他沒有攔你,是因為這些年他也挺煎熬的,知道自己在做錯的事,但回不了頭,他要我轉告你謝謝你幫他結束了這一切,還有……」老馮側過身,「不要去看他,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嘉年沉默。
其實這些天他也想過,為什麼老陳沒有在他要去冀北找外援的時候就第一時間阻止他,又或者,當時就讓他永遠回不來。
現在,他似乎有答案了。
「還有呢。」嘉年平復一下,問:「第二件事是什麼?」
老馮又把腦袋探了出去,醞釀了好一會兒才說:「第二件跟春歲有關,她爸爸江民笙的事。」
嘉年皺起眉,眼神也瞬間變緊張警惕了些。
七年前的事情了,這是他從未想過角度和牽連。
「你別太緊張,就是這次案件審問調查過程中我們發現江民笙當年也是被賀軍跟劉秋水做了局,才導致公司欠債破產,」老馮說,「這事我先跟你講就是有點拿不準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春歲,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重新提起來會不會對她帶來二次傷害,還有,無論江民笙有意無意,當初他也確實以法人身份涉及了違法犯罪。」
「況且……」老馮深吸口氣,看出來他是真的很為難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賀軍和劉秋水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這事你看……還要不要讓她知道。」
「要。」嘉年幾乎沒有猶豫。
春歲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他們誰也沒資格自作主張把這件事藏起來。
因為沒有答案,所以爸爸為什麼會丟下她一個人離開這個世界成為春歲一輩子扎在心裡的刺。
有時候即便真相殘忍,甚至令人憤怒,但還是要把它拿出來放在太陽底下,這樣人們才有機會慢慢接受它的存在,直到不再為它感到悲傷和憤怒。
這樣,才能真的算是一件事在我們生命中的完整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