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2024-09-14 03:11:03 作者: 木歸林M

  黎明

  胡小蝶沒再就這個問題說下去,畢竟她知道的也就只有這些。

  春歲走之前胡小蝶堅持要面對面轉帳給她。

  春歲無奈笑笑,點頭答應。

  「你一直沒回來,我之前本來還想說要不直接把錢還給嘉年哥算了。」

  胡小蝶加了春歲微信,開始低頭操作轉帳流程。

  「但是他不要。」胡小蝶說,「他說這不是他的錢,還說你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

  春歲再次心尖一顫。

  胡小蝶完全沒察覺到她眼神里的變化,自顧自轉完帳如釋重負般開心說道:「他說的果然沒錯,你回來了。」

  是啊。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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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歲極牽強地笑了笑跟胡小蝶說再見,心裡卻起了狂風驟雨,回來了又能怎麼樣呢,她回不到過去,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裡。

  姚嘉年電話打來的時候是下午六點半。

  春歲正坐在奶茶店裡吹空調,隔著落地窗往外看,晚霞將天空染紅了一片。

  「在哪兒?」

  「避風塘。」

  讀高中那會兒,春歲周末經常以需要補課的名義纏著姚嘉年一起來這邊寫作業,一坐就是半天,雖然大多數時候,直到兩個人離開春歲的作業都還是留著大片空白,但姚嘉年還是每次都會被她成功騙過來。

  記憶久遠,但清晰可見。

  春歲很想問問他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一時又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口。

  電話里,姚嘉年明顯頓了下,然後靜靜說:「等我,馬上過去。」

  ——

  泉水縣的各種宴席都喜歡在瀟湘樓辦,地方大,包廂多。

  人們願意把喜事趕在一塊,各家熱鬧湊到一起,看上去就會更熱鬧,更喜慶。

  胡浩定的包間在二樓,春歲跟在姚嘉年身後穿過一路的歡笑聲推開走廊盡頭那扇門進去,十幾個人的目光齊齊聞聲朝他們看過來。

  春歲不是個社恐,但這次卻不知怎的第一次被人看的有些心虛。

  想後退,想躲。

  春歲下意思往姚嘉年身後又藏了些,她好像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勇敢的已經做好了直面過去的心理準備。

  姚嘉年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想法,於是頭也沒回地將手往後放,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拉著往前走,不容掙脫。

  春歲低頭,詫異地盯著姚嘉年因為用力握著自己而指節青白分明的手,沒辦法只能乖乖跟在他身後。

  「這位是?」

  胡浩給姚嘉年在老徐旁邊留了兩個位子,開始他還奇怪為什麼是兩個,現在可算明白了,原來是帶了家屬來。

  「你小子可以呀,什麼時候交女朋友了,藏的可真夠深的。」胡浩一臉八卦和期待的催促,「還不快給大家介紹一下。」

  可能是春歲一直走在姚嘉年身後的原因,包廂里只有胡浩站的那個位置屬於視線盲區沒有看清她的臉。

  全場寂靜,鴉雀無聲。

  當初春歲追姚嘉年追的轟轟烈烈,縣中無人不曉;後來她說走就走人間蒸發,大家也都知道。

  他們都曾是這個故事裡的看客,誰也沒想過這麼多年以後還會有新的續集發生。

  「春歲?」

  老徐先叫出了她的名字。胡浩在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整個人僵在了原地,然後他便看到春歲微笑著站在姚嘉年身側,微微欠了下腰,說:「徐老師,生日快樂。」

  老徐伸手,春歲過去輕輕握住。

  多年不見,老人的掌心已滿布皺紋,眼神也比以前少了分威嚴,多了分慈祥。

  「瘦了。」

  「減肥。」

  春歲笑著,還是跟上學的時候一樣,俏皮了帶了些狡黠。

  像只小狐貍。

  春歲在老徐旁邊坐下,嘉年坐她旁邊,胡浩依舊一臉震驚不可思議地戳了戳他胳膊,小聲問:「什麼情況?」

  「什麼?」

  「你倆,什麼情況?」

  「就你看到的這樣。」姚嘉年一本正經,說:「偶遇,巧合。」

  「鬼才信。」

  鬼才信。胡浩不信,在場的估計也沒一個人會信。

  但姚嘉年確實沒有說謊,重逢是個意外,只不過後面的事,也的確有他的蓄意為之。

  杯酒交錯,一圈喝下來大家也都漸漸放下了開始的客氣拘謹。

  說實話,這會兒桌上的人春歲都已經對不上名字了,偶有幾個眼熟的,也是悄悄問了姚嘉年之後才迷迷糊糊有了點印象。

  班上愛美的漂亮姑娘當了護士,調皮搗蛋的男生做了質檢員……有人考上了公務員,有人開網店做自由職業,也有人離開了泉水努力在外紮根生長。

  長大後大家好像都變了模樣,但似乎也都擁有了自己想要的平凡安穩的生活。

  挺好的。

  春歲發自內心真誠地羨慕他們。

  酒過幾巡,春歲臉上起了醉意,紅撲撲的,襯得一雙眼睛更加好看迷離。

  胡浩也喝多了,舉著酒瓶過來要和春歲對吹,結果人剛站起來就被坐在中間的姚嘉年順勢擡手按了下來。

  胡浩現在接了老徐的班,研究生畢業後回縣中當了老師。

  人還沒上兩年班,卻已經養成了習慣把所有人都當成自己學生來說教的職業病。

  「春歲,江春歲。」

  胡浩搭著姚嘉年的肩,自己對瓶吹下一大口後紅著眼指著春歲說:「你當年做的不對。」

  春歲閉眼笑,裝醉。

  嘉年想攔他,沒攔住。胡浩扒拉開姚嘉年的手,繼續上課說:「做人不能這樣,不管發生天大的事,你都不能一走了之。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對,胡老師說的當然對。」

  春歲滿臉醉意,看上去跟胡浩一樣半斤八兩,誰也沒清醒的過誰。

  「夠了。」姚嘉年奪過春歲的酒杯放下,制止說:「你喝多了。」

  「你是在怪我嗎?」春歲沖姚嘉年笑,身體不受控地搖搖晃晃想往旁邊倒,姚嘉年扶住她,春歲埋頭,嘴裡還在繼續說:「姚嘉年,你怪我嗎?」

  春歲意有所指,姚嘉年聽得出來。

  姚嘉年沒說話。

  怪,他怎麼不怪,活生生一個人被她一聲不吭丟下,你讓他怎麼能不怪。

  可是怪了多少年,他就在心裡也記了,想了多少年。

  她是他命里註定的劫,姚嘉年遇見春歲第一天起,他就知道。

  一顆腦袋越低越沉,春歲毛茸茸的發梢有一下沒一下無意識地蹭著姚嘉年下巴,整個人馬上就要一頭栽倒在他懷裡。

  「春歲。」

  姚嘉年撐她起來,看著她一雙明亮卻又時而恍惚的朦朧醉眼,喉結微動。

  姚嘉年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結果緊接著,燈暗了。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燭火搖曳,掌聲合拍。

  昏暗裡,有人推著一架放著雙層蛋糕的小推車唱著歌慢慢往裡走來。

  蛋糕是春歲定的。

  老徐在泉水當了一輩子老師,談不上桃李滿天下,但外賣一說收件人是徐軍老師,前台就直接領著進來了。

  「老徐生日快樂。」

  「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長命百歲。歲歲平安。」

  ……

  此起彼伏的祝福一句接著一句。燈光再亮起時,老徐爬滿褶皺的眼眶裡早已淚光閃爍。

  人這一生,其實真正活著的只有幾個瞬間,能夠擁有這樣被人真誠愛戴過的記憶,一輩子也就值得了。

  酒席散去。春歲還處在一個半醉半醒的狀態,姚嘉年也喝了酒,沒法騎車只好到路邊準備打車。

  春歲攔住他:「走走吧,我們。」

  語序倒置。

  聽上去還是不太清醒。

  夜裡十點,晚風起,是泉水縣夏天難得的溫柔。

  兩人沉默著並肩前行,春歲臉上的紅暈漸漸被風帶走,重新回到之前的清冷慵懶。

  回家前要穿過一段老舊小巷,街道狹窄,沒了路燈之後腳下便只剩一片銀白色月光。

  月光里,春歲走的很慢,低頭看著腳尖一步步數著往前。

  「姚嘉年。」

  春歲停下來叫他,聲音輕輕的,像是害怕一不小心就擾了誰的夢一樣。

  「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終於還是說出來。

  春歲長長舒了一口氣。

  姚嘉年眉心動了下,目光深邃,長久地看著她,最後低頭輕聲一笑:「你不是都看到了嗎?」

  她是看到了,但她沒看明白。

  春歲追問:「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那你呢?」

  姚嘉年反問,腳步突然開始朝她逼近,帶著侵略的氣息。春歲步步後退,直到退無可退這才整個人跌在牆上別過臉去不敢看他。

  「你就沒什麼想要跟我說的嗎?」

  姚嘉年緊緊盯著她,目光驟然凜厲像是要把她看穿了一樣的。

  說你當年為什麼離開,說你這些年有沒有想過我,說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不會丟下我。

  「你喝多了。」

  「我很清醒。」

  姚嘉年捧起春歲的臉轉過來看著自己,不給她一點逃避的可能。

  春歲被逼的沒了辦法乾脆順著他揚起下巴,一臉倔強。

  「你想聽我說什麼。」

  有時候春歲也挺不明白自己的,明明心裡想的不是這樣,卻還是會應激似的本能豎起刺蝟一樣的刺去防守。

  一個人單槍匹馬的日子過久了,很難輕易就一眼給人看去了真心。

  姚嘉年不鬆手,春歲繼續違心地刺激他說:「還是你想像上午那樣咬我一口解氣,好啊,你咬吧,我說過了我願意補償你。」

  春歲閉眼,呼吸聲不自覺加重。

  黑暗裡,姚嘉年的氣息在不斷逼,春歲緊張地雙手攥拳,最後姚嘉年的聲音只是落在她耳邊,說:「春歲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從來就沒有說過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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