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
2024-09-14 03:10:57
作者: 木歸林M
黎明
日光西沉。
春歲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到床邊,然後沒了一絲力氣似的重重倒在床上躺下。
一雙放空的眼睛直直盯著天花板,春歲越來越猜不透姚嘉年了。她原本以為他會在她離開之後將她存在過的痕跡全部抹消掉。他那樣驕傲的一個人,春歲從沒敢奢求過他會對自己念念不忘。
頭腦昏漲,春歲想的累了閉上眼睛不小心沉沉睡去,再醒來便已是下午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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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漫長,越睡越疲憊,床邊老風扇不知何時被她迷迷糊糊起身打開後便一直晃著頭吱呀轉動著。春歲半睡半醒地坐起來,只覺得身上一股黏熱,連著臉上還沒卸掉的妝,渾身悶著一層汗的難受。
姚嘉年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春歲決定先去洗個澡。
行李箱攤開擺在床邊,春歲只取了洗漱用品拿到衛生間在他僅有的一個牙杯和香皂旁一一擺開。
水溫有些低,春歲又往左邊調了些。
她還記得自己剛搬到這個家裡的時候,姚嘉年在她後面進去洗的澡,結果剛進去沒一會兒,春歲就聽到一句伴著水聲的低罵。
「臥槽。」
姚嘉年很少說髒話,那是春歲第一次聽他說這兩個字。
沒有惡意,更像是一種本能的,毫無攻擊性的感慨。
也是那次之後,春歲才知道原來男生和女生對溫度的感知差那麼多,對她來說剛好的水溫,對姚嘉年來說約等於能褪掉一層皮的滾燙。
後來春歲就養成了一個習慣,每次洗完澡之後都會順手將開關往右調回一些,這樣姚嘉年用的時候溫度就剛剛好。
這個習慣一成就是很多年。
即便後來兩個人分開,春歲洗完澡還是會下意識把開關往迴轉動一些。
身體一旦形成肌肉記憶,就很難再改掉。
衛生間內很快起了一層薄薄的白色水霧,春歲洗到一半,隔著水聲隱約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
姚嘉年回來了。
快速沖完身上的泡沫擦乾頭髮,春歲擡手才發現自己忘拿換洗衣服進來了。之前習慣了洗漱完隨手換上酒店浴袍,睡醒一時迷糊忘了自己現在是在姚嘉年家裡了。
「姚嘉年。」
春歲躲門後開了小小一道縫隙叫他,「可以幫我拿下衣服嗎,就在行李箱裡,隨便找件就行。」
話音落地,無人回應。
春歲有些疑惑地往外探出半個腦袋,然額後下一秒,一件黑色T恤便遞到了她眼前。
「新的,沒穿過。」
「謝謝。」
春歲接過擡臉看了姚嘉年一眼,姚嘉年垂著眼帘,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腳尖上沒往別處看。
換好衣服將未乾的濕發在頭上隨意打了個結出門,姚嘉年也換好了衣服在廚房準備晚飯。
同款黑色T恤下面多了條棉質條紋長褲,春歲斜靠在廚房門口打量他,姚嘉年身材一直不錯,一雙長腿穿什麼都好看。
「我屋裡那些東西,怎麼沒扔掉?」
春歲提醒他,在他質問自己為什麼撬人門鎖之前先開口自爆。
不過姚嘉年似乎也不在乎這些,完全沒提她撬鎖的事。
「忘了。」
一把麵條煮下鍋很快開始跟著沸騰。
姚嘉年答的很快,春歲嘴上扯了個意味不明的笑。
忘了。
這淡薄到沒有絲毫遲疑和起伏的語氣,聽上去他像是真的忘了。
春歲笑笑,心裡卻不知怎的突然來了一股邪氣,換個姿勢離他更近了些說:「姚嘉年,你該不會這麼多年都對我念念不忘吧。」
語氣輕佻,帶著刻意的媚態。
像是在故意激怒對方一樣。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春歲鐵了心似的不斷試探他的底線:「年少時的白月光?還是心底里的硃砂痣?」
「你想多了。」
姚嘉年自始至終都一臉冷靜。
他總是這樣,仿佛只要他不想,就誰也走不進他的內心,也傷害不了他。
萬年冰山。
春歲也不是第一次知道。
門口有人敲門。
姚嘉年和春歲同時往外看去,他這才第一次把目光毫無保留的完全的落在春歲身上。
「要我開門嗎?」
春歲光腿露著T恤下面半截白皙,發梢的水還在斷斷續續往下滴著,領間多了一片潮濕,有些慵懶的性感。
「不用。」
姚嘉年關了火,側著身子從她身邊經過去開門。
敲門的是個女生,劉燁,姚嘉年的同事,長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乾淨又可愛。
「嘉年哥,你手錶落館子裡了,老劉讓人送到了單位,正好我順路給你送過來。」
「謝謝。」
下午有人報警在郊區水庫發現一具屍體,姚嘉年跟同事出警結束後在外面吃的飯。手錶是洗手的時候不小心弄濕了摘下放在水池邊上忘記拿了。
他很少有這樣粗心大意的時候,今天是個意外。
姚嘉年接了手錶擋在門口沒有要人進門的意思。
有點反常。女生奇怪,餘光隔著縫隙往裡瞥了眼剛好看到站在廚房門口的春歲。
春歲先開口,陰陽怪氣:「姚警官,需不需要我迴避一下?」
劉燁沒見過春歲,也沒聽說過姚嘉年什麼時候談了女朋友,但看她現在的打扮頗有兩人已經同居了的意思。
「這位是?」劉燁好奇,春歲搶著解釋:「別誤會,居家留看嫌疑人。」
……
姚嘉年眉心微蹙。
她還是跟從前一樣,喜歡臉不紅心不跳的胡說八道。
「還有別的事嗎?」
姚嘉年暗示,劉燁搖搖頭順便朝里跟春歲也說了句再見之後才下樓離開。
「你女朋友啊。」
她又開玩笑。
姚嘉年回廚房盛飯,不看她,反問:「你很在意?」
在意?
春歲笑笑,現在的她有什麼資格和身份去在意。
「我就是看人姑娘挺喜歡你的。」春歲摸了下後頸,無所謂的語氣說:「提醒你一下。」
「我自己的事,會自己看著辦。」
模稜兩可的回答。
既回了春歲,也含糊不清的答了他和那個女生的關係。
姚嘉年端著兩碗面出來,西紅柿雞蛋面,還是她熟悉的味道。
春歲伸手接了空,姚嘉年越過她直接往客廳餐桌走。
有點熱。
泉水縣的夏天好像一直都很炎熱漫長。
「可以開空調嗎?」
「撬鎖的時候也沒見你問我可不可以。」
話在這裡等著她呢。春歲理虧,卻不服氣,於是試著在別的地方找補回來盯著他碗裡的飯說:「你不是在外面吃過了嗎?」
「空調遙控在電視櫃左邊的抽屜里。」
姚嘉年不接招,春歲沒趣地撇撇嘴,然後起身關好窗戶打開空調。
一陣清透的舒爽。
兩個人沉默著吃完飯,春歲主動去洗碗。像是一種本能,很奇怪,好像她本來就應該這樣彆扭又自然的跟姚嘉年生活在一起,沒有感到一點不自在。
「姚嘉年,我們聊聊吧。」
春歲手扶門框,低頭俯視書桌前坐著的男人背影。姚嘉年背有些薄,但因為工作性質和常年鍛鍊的原因,整體看上去還是很好看的結實。
嘉年正在整理筆記,高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長長了的細碎劉海因為低頭的原因乖乖順在額前,像讀書時每個人都在心裡喜歡過的成績優異又長得帥的學長。
姚嘉年側身仰臉,手搭椅背上看她。四目對視,春歲動動下巴示意他出來講話。
春歲坐沙發上,姚嘉年坐她對面,像是在進行一場莊重而嚴肅的談判。
「為什麼要我住回來?」
「你不還是住進來了?」
……
他說的沒錯,就算不知道緣由,春歲也按著他的意思住進來了。說不上強迫,甚至有她的自願。
「為什麼做了警察?」
她記得他曾經的夢想是當飛行員,高三那年甚至已經過了航校的各種篩選,就等著高考成績出來投檔就行,而且以姚嘉年當時的成績,過省一本線完全沒問題。
所以,他本該是風一樣自由,飛往遠方的。
剛分開的時候,春歲曾無數次擡頭,想像著此時的他早已走出泉水縣,翺翔藍天,馳騁萬里。她唯一沒想過的就是自己還會再次跟他在泉水縣的街頭重逢。
就好像過去兩千多個日夜從沒來過,他們誰也沒離開過這座小城。
「喜歡。」姚嘉年只說了兩個字,而後又補充:「人都是會變的不是嗎,你不也一樣。」
他這是在怪她。
也對,當初不告而別,她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他不生氣。
春歲低頭自嘲般輕笑一聲全被姚嘉年看在了眼裡。
「問完了嗎?」姚嘉年說,「問完就換我問你了。」
還真把她當犯人了。
「離開以後你去了哪裡?」
「你是想問我離開泉水以後,還是離開你以後?」
春歲挑眉,目光里不無挑釁。
她不喜歡被他當成犯人的感覺,她要反擊。
「有什麼不一樣嗎?」
反擊失敗。春歲不情不願,語氣里逐漸沒了正形,說:「離開之後呀,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風景。」
「人呢?」
遇見過什麼人?又或是,愛過什麼人?
等待中,姚嘉年目光突然變冷冽了些。
「人啊。」春歲鼓臉,做思考狀:「人就那樣,見過很多,但都是一個嘴巴兩隻眼睛,沒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