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2024-09-14 03:08:12
作者: 墨爾穎逸
番外
那一年,鴻暉帝尚未登基,山賊劫匪之流在南邊很是猖獗,但凡來往的商隊十有七八都被他們劫掠過,這些人仗著熟悉環境,不等官府派出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就連祁林送來的國禮也在昌陽被劫,彼時的皇帝大怒,要派出大軍圍剿,這件差事交給了當時還是太子的鴻暉帝去辦,作為伴讀,秦言洄自然隨之前往。
到了昌陽後,商佑親自走訪,了解當地情況,最終決定智取。他們此行剿匪只是其一,還要取回國禮。
商佑打算喬裝成富商,引匪寇露面。
這個想法遭到所有人反對,太子萬金之軀,若是傷了分毫,底下人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秦言洄主動請纓,扮成富商從那條堪稱『賊窩』的路上過,果然有劫道的人出現。
讓人沒想的是,為首的竟然是個小姑娘。
一個年紀還不到十五的小姑娘,扛著一把比她腿還長的大刀,明明長得很秀氣,卻一臉兇悍。
胳膊那麼細,揮刀的時候讓人懷疑她會不會被刀帶倒。
小姑娘用刀挑開馬車的車簾,看到車內芝蘭玉樹的少年時,一時間有些呆愣。她重重咳了一聲,大概是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威嚴點。
「你是誰?車上是什麼?」
秦言洄本想演個文弱少東家的,可是看到小姑娘那故作強悍的樣子,實在沒忍住笑了一聲。
「我姓言,要到鳳錦去送貨,路過此地,還望······姑娘行個方便。」說罷,他朝姑娘拱手一禮。
小姑娘本來想凶他幾句的,可見他連行禮的動作都如此文雅,臉頰爬上一抹緋紅,可她還沒忘此次下山的任務。
小姑娘肅著臉,拒絕道:「不行,賊不走空,我們土匪也一樣。你馬車上的貨留下一半,就當是過路費。」
秦言洄好看的眉頭蹙起來,臉上露出十分為難的神色,「姑娘,在下受父親之命,一定要將東西送到。商人重信,這也是我言家立世的根本,煩請姑娘想想有沒有別的辦法?」
小姑娘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同行中另一個叫阿慶的男子搶了話頭。
「我們是土匪,你見過哪個土匪講道理的,這些貨我們全都要,全部帶走。」阿慶朝同行的弟兄們招呼著,看了秦言洄一眼,又補充了一句,「人也一併帶走。」
秦言洄被「請」下了車,他在土匪們看不到的地方做著手勢,示意等著抓人的人不要輕舉妄動。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在土匪下山劫道時,商佑衝出來把人抓了,再從他們口中問出山寨的準確位置。這樣做也有弊病,容易打草驚蛇,鬧不好寨子裡的人會聞風而逃。
可如今,土匪們要帶他們回去,這是個好機會。
秦言洄隨著他們回到山寨,路上悄無聲息的留下記號,方便後面的人更夠順利找過去。
寨子在一處隱蔽的山谷中,一路上七拐八轉,若不是有人帶著,他們即便跟著本地的嚮導也未必能找到這裡。
秦言洄一路上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不得不感嘆,這些土匪實在太會選地方了。此處不止隱蔽非常,且地勢特殊,沒有窪地慣常的缺陷,且不會積水。
在他看地形的時候,那個小姑娘卻一直在看他。
她在寨子裡見過許許多多的男子,有像他父親和哥哥那般英武的,也有像阿慶那樣矯健的,可長得如此好看的,還是第一次見。
她忍不住多看幾眼,心想:美的事物人人都喜歡,美的人也一樣,她看看也很正常。
這麼想著,她看的越發專注起來。
秦言洄收回目光,專心看著腳下的路,可他背後的那道視線如有實質,強烈到讓人難以忽視。
他適時的擡手擦了擦額上並不存在汗水,無意間回過頭,在對上小姑娘的視線,溫和一笑,「姑娘,你這刀重嗎?這樣扛著不累嗎?」
一旁的阿慶瞥他一眼,警告道:「別說話,老實跟上。」
寨子和秦言洄想的不太一樣,這裡的人多是有家小的,一家人都住在這裡。相比於土匪窩,更像是個村莊。
秦言洄被關到一間柴房裡,雙手被覆在身後,待確定那些人全部離開後。他將手腕的麻繩在後腰處來回挪動,片刻後繩子就斷了。為防萬一,他特意在腰封中藏著一枚細長的刀片,本來還擔心那些土匪會搜身,刀片隱秘卻鋒利,難保不會被人發現。
秦言洄趴在門上聽著外面的動靜,確定外面無人,才小心的將門拉開一條縫。也僅僅只能拉開一條縫隙,門從外面上了鎖,那些人大概看他文弱,又被捆了手,也就是不擔心他能逃跑。
他並沒有急著出去,看著太陽的高度。約莫到了晚飯時間,他才偷偷從窗口出去。時間不多,他必須儘快弄清楚山寨的布防以及土匪人數。
沿著牆根一路向前,他先查看了寨子東面的防守,讓他驚訝的是,這些土匪並非只是烏合之眾,他們嚴格的輪守制度,換崗時絲毫不亂,且每一班人數不多不少剛剛好,既能護衛東邊的安全,還能起到哨兵的作用,顧全寨子內外的狀況。
秦言洄將人數幾下,如同來時悄悄退回去,算著時間,他沒在去別處,卻不想在柴房的院子外看到了白日那個小姑娘,她身後還跟著另一個比她稍大些的丫鬟,手中捧著一個托盤。
秦言洄顧不得那麼多,爭分奪秒的從窗口翻了回去,手上的繩子是沒法復原了。他尚來不及把雙手捆好,門口已經傳來了開鎖聲。
謝妍推開門便見那個俊美的小郎君靠坐在柴堆邊上,臉上帶著五分緊張,三分警惕,還有兩分委屈,就像家裡養的兔子。
開口時的語氣都不自覺放柔了兩分,「我來給你送飯,過來吃點。」
秦言洄不為所動,倒不是他不想動,而是手腕的繩子。情急之下他只是胡亂纏了幾圈,此時看不出來,可吃飯總是要鬆綁的,到時候不就全完了。
於是,秦言洄很有骨氣的撇過頭,「我不吃,你拿走。」
謝妍挑眉,下巴微微揚起,「好大的派頭!給你送飯是不想你餓死,既然你不想吃,小香把東西拿上來。」
名叫小香的丫鬟,將食盒放在地上,將手中托盤放到屋內唯一還算平整的一處地方——灶台。
謝妍朝他招招手,那樣子和叫狗差不多,「你給你家人寫封信,讓他們帶三萬兩銀子來贖你。」
秦言洄為了不被發現連飯都不吃了,自然也不能答應寫字。他嘲諷道:「那麼多貨還滿足不了你們的胃口,還想再要三萬兩!」
「不給?」謝妍雙手環胸,壞笑道:「不給也行,反正你長得這麼好看,就留在寨子裡吧。」
秦言洄心頭一跳,總覺得這話別有深意。
「小香,你同寨子裡年過三十尚未嫁人的姑姑們,以及那些喪夫的嬸嬸們說一聲。我明天要辦一個拍賣會,俊美小郎君,價高者得。」
秦言洄臉都綠了,被她氣得。
謝妍三步來到他的面前,用食指輕佻的擡著他的下巴,「你家不肯出銀子,這些錢我總得在你身上賺回來。」
這場拍賣最後也沒有辦成,因為秦言洄性子剛烈,不惜一死也要保住清白。
這是謝妍的看到的。
實際上,秦言洄為了能找到一個順理成章解開繩子的理由,直接朝謝妍撞過去,只等她憤怒拔刀後,「陰差陽錯」砍斷麻繩。
不想棋差一招,繩子是解開了,但是他直直撞到了謝妍身後的牆上。
秦言洄當時只覺天旋地轉,有溫熱的液體從額頭留下,後來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等他再醒過來,身處的環境已經從柴房換到了一件偏房,雖然屋子小了點,也沒什麼家什,但好歹有張床不是。
秦言洄剛一動,床邊的小香就驚喜的喊出聲,「動了動了,小姐,你快看,他是不是要醒了。」
接著一個鮮艷似火的人影衝到床前,正是謝妍,「怎麼樣?醒了沒?」
秦言洄睜開眼,眼前視線昏暗,好似蒙了一層紗,讓人看不真切。他伸手在空中抓了抓,似乎想把那層遮住他眼睛的紗布掀開,可卻抓了個空。
這情景在謝妍看來就是這小郎君撞了頭,現在看不到了。
「餵?喂!你看得見嗎?」
謝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是秦言洄沒有任何反應。她趕忙讓小香去找羅大夫,自己則引著他繼續說話,以免再睡過去。
羅大夫看過後,說是頭部受到撞擊,導致眼睛暫時失明,說不定過些日子就好了。當然也有可能永遠好不了,但是顧慮到大小姐對著人的關心,後半句就沒說出口。
從那以後,謝妍就開始負責照料秦言洄的起居,有時候免不得抱怨幾句。
「這藥喝了好幾日了,你眼睛好些了嗎?」
「你說你看著柔柔弱弱的,怎麼性子這般烈,連死都不怕!」
「你要是不願說出來就是,本小姐還會逼你不成!」
秦言洄:「······」
你說這話的時候能不能先摸摸自己的良心。
秦言洄有吃有喝,有人照料,這樣悠閒的日子過了七八日。
山下的商佑可急壞了,好幾次要讓人直接衝上去把寨子平了,都被手下給勸住。
這日好不容易收到秦言洄的信,信上說的卻是希望殿下可以招降山匪。
他們此番雖名為剿匪,可最根本的任務是拿回國禮,只要寨主願意交還國禮,率領寨中人投誠,太子殿下一定會接受。
殿下仁厚,如此不費一兵一卒就解決了山匪一事,他定然會滿意。
秦言洄如是想著。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一向溫和的太子殿下這次卻是異常強硬。
更是直接領著大軍上山,劍拔弩張之下,秦言洄的身份再也瞞不下去。謝妍覺得自己被欺騙了,一片真心錯付,可大難當前,顧不得這些兒女情長。
秦言洄再次同寨主商量,放他出去勸朝廷退兵。
寨中很多人不同意,覺得他只是想找機會逃走而已。還有人覺得應該綁了他,去和外面的太子殿下談條件。
此刻在他們眼中,秦言洄和官府那些人是一夥的,就是為了殺他們。
最後是謝妍一力擔保,秦言洄才被放出寨子去勸和。
秦言洄片刻不耽擱,面見商佑,向他陳述寨子的情況。
「昌陽這些山匪膽敢劫持國禮,就是公然與商丘皇室為敵,皇族的威嚴不容旁人踐踏。若是劫國禮,羞辱皇族,這樣還能被招安,得以善終,往後誰還將皇室尊嚴放在眼中。」
商佑態度決然,兩人相識日久,還是第一次爭執不下。
最終,兩人各退一步,招降山匪,由朝廷定奪。
到了招降那一日,山寨廣開大門,甚至掛上紅綢,備下酒席,以表誠心。
進入寨子後,商佑直接命人將秦言洄打昏帶出去。
此番會晤,名為招降,雙方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商佑想要直接控制整個寨子。
謝家父子想的是抓住太子,同朝廷談判,准許他們自立為王。
一場血戰在所難免,終是商佑棋高一著。
秦言洄再醒來時,寨子已經被攻破,士兵正在清理戰場。
秦言洄在成堆的屍體中一遍遍翻找,沒有見到謝妍的,心中鬆了口氣。便聽有人說,這寨子主人的一雙兒女想從後山離開,結果雙雙中箭掉進江水中,太子殿下正在派人打撈呢。
小院裡,兩鬢霜白的秦首輔閉眼在藤椅上小憩。
睡夢中,一抹紅色身影站在層層紗幕之後,風吹,紗幕隨之晃動,他曾無數次想要越過紗幔,一睹少女容顏,可次次未能如願。
那紅色身影突然懂了,雪亮刀光閃過,紗幕寸寸斷裂、滑落,露出少女未改的容顏。
躺椅中,他唇角緩緩揚起!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