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2024-09-14 03:07:53
作者: 墨爾穎逸
第93章
正午的陽光透過雲層灑在琉璃的瓦片上,顯得這座宮殿愈發宏偉壯麗。商嶼丞他拾階而下,腳步不疾不徐,卻氣勢萬千。
途徑的官員紛紛躬身行禮,跟隨在他的身後。
這仿佛一個信號,商丘的朝堂自此要改天換地。
秦言洄站在殿門口,並未隨著人潮離開。他看向殿內,不久前,就在此處,那對天家父子分別找他聊了聊。
秦言洄唇角彎起,有些期待這對父子對上的那一天。
半個時辰前
商嶼丞大刀闊斧,直接鎮壓叛軍,把魯王關進大牢。
那支突如其來的衛隊,動作迅速清理完戰場,不消一刻鐘,再不見一絲血跡,朝臣們的臉白了又白。
直到宮人端著茶水點心上來,商嶼丞體恤諸位年紀大,用些點心果腹後,可自行離去。
現在哪有人吃得下,群臣不敢怠慢,坐下喝茶的同時,留意這東偏殿的動靜。
「秦首輔,請坐。」
商嶼丞將一杯熱騰騰的茶水送到他面前,笑道:「操勞半日,辛苦了!」
秦首輔神色平淡,大方的抿了口茶,「這不是平日御前常用的茶。」
「秦首輔親自煮的茶,商嶼丞只怕無福消受。」。
「茶里無毒,殿下大可放心。更何況以殿下的本事,在你面前用毒豈不是班門弄斧。」
商嶼丞笑笑,「這是我從東丹帶回來的,起初我也喝不慣,可是有些事不習慣也得習慣。」
他端詳著面前的茶點,指著其中一碟說道:「父皇說首輔最喜歡棋子餅,尤其是蟹黃餡的。你們是表兄弟,一同啟蒙,同吃同住,長大後,他為君,你為臣,相輔相成,方才有了如今政治清明的局面。」
秦首輔拿著茶杯的手有一瞬的停頓,很快恢復,繼續八風不動的喝完茶,「三十年前的事,難得陛下還記著。」
「父皇念舊,更何況首輔於父皇而言並非只是一個臣子,更是他的好友,他視為手足的人。」商嶼丞擡眸直直對上秦首輔的眼睛,「為什麼?你們是最好的兄弟,你卻想要他的命,甚至害他子嗣凋零至此!」
商丘皇宮處處都是漏洞,商嶼丞花了些時間,發現有些眼線不僅限於後宮,除了魯王的人,還有一股不明的勢力。
查到最後,線索落在秦言洄身上。
他並不會因為沈初,而不去懷疑秦言洄,恰恰相反,秦首輔當初這個一心為國的舉動,反而讓他警惕。
正因如此,商嶼丞將所以事情都串聯起來,甚至更早之前的事。
鴻暉帝只有一子,旁人免不得會動不必要的心思。
前任魯王,就是秦言洄第一個目標,作為一個本來有機會稱帝,最後只能當一個糊塗度日的閒散王爺。然後,這枚棋子並不如他的意,前魯王根本無疑篡位,只想閒雲野鶴度日。
這一次,秦言洄把目光放到還是世子的現任魯王身上。
以假亂真的遺詔,佐以日益膨脹的野心。
他們第一次聯手,利用西黎三位皇子之間的矛盾,讓商丘陷入危機,為的便是將商嶼丞這個最大的絆腳石踢開。
僅僅如此是不夠的,還要讓他徹底失去繼位的可能。幾次想借力打力,都被商嶼丞巧妙化解,魯王索性直接從核心出發。
但凡鴻暉帝有第二個皇子,商嶼丞這個太子的地位都將岌岌可危。
屆時,他們想要拿捏一個小孩輕而易舉。
出乎所有人意料,商嶼丞竟然在不傷及本國絲毫利益的前提下,順利脫身回到商丘。
這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
「你果然很聰慧。」秦首輔撫掌,真心誠意說,「一個遠離宮廷,沒受過一天君王之術教導的孩子能成長到如此程度,的確是上天的偏愛。」
商嶼丞自認,如今他身上的哪樣本事都不是白得來的,成長註定要有代價。
民間百姓實際的生活遠比君王高坐明堂上聽臣子們的講述,真切的多。即便從未聽過那些名家大儒的文章,也沒學過任何一篇經史子集,他卻比任何人都了解各國的局勢,理解百姓的困苦,知曉朝廷的弊政。
商嶼丞: 「三十前的舊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首輔大人就不想知道我父皇為何會出爾反爾?這些年你有沒有親口問問他?」
謝家人作為反賊,得到朝廷招降,卻想藉此扣押太子,同朝廷談條件,允許他們封王自立。
一個擁有封地和兵權的異性王,這是帝王最無法容忍的禍患。
誰都沒錯,本該對立的兩人相愛,便註定了這個悲劇的結局。
他繼續道:「世人只當謝妍兄妹死了。你卻在那之後帶了一名女子回了鳳錦,那人便是謝妍。可是土匪餘孽謝妍已死,她需要一個新的身份,於是就有了沈氏。」
秦首輔喝了口杯中冷透的茶水,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好似商嶼丞說的只是一件平淡至極的事。
「沈氏就是沈氏,她與謝妍無關。」
「我相信首輔的話,沈氏不是謝妍。」商嶼丞抿了口茶,放下茶杯輕笑一聲,「父皇並不曾見過謝妍,見你乍然對一個女子這般好,下意識就把她當做了謝妍。你越是否認,便越坐實了她的身份,父皇因剿匪一事對你有愧,自然對『謝妍』的存在假做不知。從沒人想過,也許你說的是真的,沈氏就是沈氏,沈初也不是你的兒子。」
秦言洄擡眸,問:「初兒知道嗎?」
商嶼丞搖搖頭,這也許會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二十年的養育,二十年的陪伴,他滿心崇敬的父親並不他的父親,他以為的那些父愛,不過是給他這顆棋子加上的籌碼。
秦首輔靜默良久,哈哈一笑,「我是該說你聰慧呢,還是該說過猶不及?」
商嶼丞聳肩,「我只是旁觀者清。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看這件事,反而得出了最真實的答案。」
「那就不要告訴他了。」
秦言洄站起身來,撫平衣襟上的褶皺,恭敬的行了個臣禮。
踏著一地殘陽走回了秦府,他吩咐守門的小廝,將府門關閉,無令不得在開。
腳步一轉,秦言洄朝沈姨娘的院子走去。
沈初跪在廳堂中,一向性情溫和的沈姨娘卻臉色漲紅,她指著沈初良久說不出一句話,最終一個巴掌重重抽在他的臉上。
沈初避也不避,沈姨娘的眼淚簌簌落下,「那是你父親,你怎麼能和太子一道做出背叛他的事!」
沈初重重的磕了一個頭,額頭頓時紅了一片,「娘親,兒子多年來一直敬重父親,以父親為楷模,想要成為一個報效家國的人。可他現在做出的事情是謀逆,父親明明錯了,我身為人子,不能看他一錯再錯下去。」
沈姨娘揚起手,可這第二個巴掌終究沒有落下,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既然你為你的忠孝仁義做出了選擇,那你就走吧。」
沈初心如刀絞,他從未在母親臉上見過如此決絕的神情,「娘親,太子殿下不會為難秦府的人。」
沈姨娘正襟危坐,「你娘沒有讀過很多書,不懂什麼忠君愛國,我只知道當年救了我的不是朝廷,而是你父親。這些年給我們母子安身之處的人,也是你父親。」
與此同時,秦首輔步入院內。
沈姨娘趕忙擦乾眼淚上前行禮。
沈初也跟著轉個方向,再次恭恭敬敬的磕頭。
秦首輔先將沈姨娘扶起,又朝沈初擡了擡手,示意他站起來。
沈初固執的跪在地上不肯起來,眼圈不禁紅了。
「父親······」
秦首輔的聲音溫潤依舊,「錯了才需要跪著,你覺得自己錯了嗎?」
沈初一怔,咬了咬牙,站起身來。
秦言洄在上首落座,夸道:「你們此番做的很好,和為父說說從什麼時候開始布局的?」
沈初目光落到自己腰間,那裡掛著一塊玉雕。形似大雁,只有兩個指節大小,大雁雕得栩栩如生,脖頸上的羽毛根根分明,可見雕刻之人手藝精湛。
這正是父親送他的十五歲生辰禮。
「在東丹時。殿下說,魯王毫無畏懼,定是早有準備,若是意圖謀反,不該早早暴露。那麼只可能是用名正言順的方式,所以要在前期就開始營造聲勢。回國後,殿下曾讓我去查魯王府經手的生意,以及那些銀錢的去向。發現他這些年一直在天子近衛中安插人手。」
說到這裡,沈初擡眸看了眼上首的父親,「太子殿下猜魯王也許會偽造詔書。」
一個是他崇敬多年發父親,一個是他視為手足的朋友,他不願他們中任何一個人出事。可這顯然不可能,皇權更疊之下是累累白骨。
「太子很好。」秦首輔語氣平和,仿佛說的只是件不起眼的小事,「他的部下已經進入鳳錦城。」
沈初心下一緊,追問:「那父親你······」
秦首輔在心裡嘆了口氣,終究還是缺少磨練,「男子漢大丈夫就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你如此瞻前顧後,拖泥帶水,為難的只是你自己。你走吧,去追隨你想要擁護的人,去走你想要的路。」
沈初重新跪下,對著上首二人重重磕了三個頭,而後轉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