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第二日一早，鴻暉帝的聖旨便下發到中樞，太子商嶼丞代為監國，內閣輔政，處理一應朝中事務。

  歷來國之邊境就沒有安穩的，尤其在經歷四年前西黎南下之戰後，商丘國對於邊境做了許多調整。先是設立八大榷場於各國交界處，從商貿交易的地點，貨物，交易方法，人數，全方面加以管制，完善邊境交易法度。

  「八大榷場分別是西黎、東丹、盛文三國邊境各兩處，祁林有山脈天險作為屏障，與玖寧相隔百裏海峽，因此這兩國交界地之設立一處榷場。每處榷場有一萬兵力駐守，邊境城池有兩萬守軍拱衛，可隨時支應救援。」

  「榷場的設立雖然提高了安全，弊端卻也十分明顯。

  關稅太高，導致私下販賣之事屢見不鮮，為的便是避稅，即便風險高，黑吃黑的事情屢見不鮮，但是在利益面前，仍舊有人去做。」

  商嶼丞撐著下巴，坐姿逐漸從端正變成散漫，一道不輕不重的咳嗽聲響起，他一機靈坐直了身子。

  下首位的秦言洄正在喝茶潤喉，正在說話的是三公之一的梁太尉，掌管邊境軍政，商丘以商貿為國本，邊境通商便是朝中鼎鼎重的大事。

  商嶼丞問，「若遇敵襲怎麼辦？」

  榷場等於是沒有城牆防護的城池，妥妥的大肥肉。一萬守備軍在無險可守的情況下，一旦敵軍來襲，他們只有在敵軍馬蹄下乖乖受死的份。

  梁太尉扶著鬍鬚，自信道：「城池外建有十丈高台，若遇險，只需點燃引線，援軍將在一個時辰內趕到。」

  商嶼丞仰靠在椅子裡，「一個時辰夠一支裝備精良的騎兵營在邊境跑上三圈了。」

  梁太尉手指著地圖上的邊境線，侃侃而談，「殿下，你未曾上過戰場，不知兩軍交戰的情景，邊境有斥候，若是哪國有異動，我軍可以提前採取行動。」

  姚閣老點頭贊同道：「這已經是開放邊境通商前提下最好的辦法了，咱們商丘不比其他幾國，可以不同他們貿易往來。」

  想要達到真正的四海昇平，七國通商，既要有足夠的利益，也要有鐵血的兵刃。當今天下，沒有哪一國能做到。

  商嶼丞再問，「各城池的主帥各自為政，若遇戰事，誰來統領全軍？」

  王閣老提議，「不如效仿虎符，製作一枚銅符，用於將領調兵，效用如同虎符，如何？」

  梁太尉首先不贊同，「邊境那麼多城池，銅符卻只有一枚，如此一來，會更耽誤時間。」

  齊閣老抿了口茶，說道：「不妨試著擴大邊境城池駐軍上限，人手夠多，就不會促襟見肘了。」

  秦言洄搖頭，這個辦法可以解決邊境的問題，卻在無形中加重了兵權的分量，打破了朝中維持已久的平衡。

  眾人各抒己見，又爭執了半個時辰，沒能找到一個令大家都滿意的方案。

  商嶼丞看向一旁的沙漏，已經辰時末了。從卯初的朝會，再到內閣的例會，兩個時辰過去了，他連口早膳都沒吃上。

  大司農說完，商嶼丞趁下一位開口前，率先說道：「今日辛苦諸位幫我熟悉朝中事務，耽誤了大家用早膳，我讓御膳房準備膳食，諸位大人不妨留在宮中用膳，餘下的事務我們早膳過後再議。」

  御膳房的膳食剛擺上桌，就有小太監前來通報，魯王殿下進宮了。

  這位魯王並非先帝血脈，而是鴻暉帝的堂弟，如今皇族旁支里和主支血緣最近的人。按商丘律法，旁支可享分封，承襲王爵，不入朝堂。

  商嶼丞飢腸轆轆，盯上了面前那一道脆皮鴨，他此時只想趕緊用膳，「父皇病著，不見外人，請魯皇叔先回去。」

  小太監有些為難的站在門口，「殿下，魯王殿下已經在外面了。」

  商嶼丞擡頭看他一眼，收回目光，頓時覺得胃口缺缺，可惜了這一桌好菜。

  「聽聞太子殿下回國，我這個做叔叔的怎能不來看看！」

  聲音郎朗，中氣十足，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魯王一見屋內情形，自顧自笑說，「本王來的不巧，擾了諸位用膳。」

  無人接話，氣氛微妙起來。

  商嶼丞用錦帕擦了擦手，問道：「皇叔入宮所為何事？」

  魯王逕自挑了把椅子坐下，「本王來探望皇兄和皇侄。」

  商嶼丞微微挑眉，「我父皇病著不見外人，至於我，皇叔不會是見到了！」

  魯王故作關懷的問，「皇侄久不在宮裡，太子宮住得可還習慣？」

  商嶼丞彎起唇，「鳳錦是我出生和成長的地方，回家有什麼不習慣的！」

  魯王哈哈一笑，又兀自繼續說，「聽聞，東丹待殿下極好，去學院讀聖賢書，曜文帝又肯送你回來。只是本王有些好奇，皇侄許諾了什麼代價來換取自由？」

  秦言洄聞言蹙眉，「魯王殿下，這裡是內閣，若無事請回吧！」

  魯王攥了攥拳，又揚起一個笑，「秦首輔，本王特特來這，當然是有事。本王對太子監國的事，有疑問。」

  商嶼丞饒有興趣的問，「皇叔，我不能監國，難道要讓你來監國嗎？」

  魯王甩甩衣袖，「本王自是不敢，只是太子殿下年紀輕，不懂得江山社稷為先，黎民百姓為先的道理。」

  他這話明顯在暗指商嶼丞突然回國的事情有貓膩，枉顧商丘利益。

  商嶼丞目光陡然一厲，剛剛的隨和再不見分毫，氣勢威嚴。

  「魯王，何為綱常？」

  魯王被對方氣勢所震，口中下意識回答：「君為臣綱、夫為妻綱、父為子綱。」

  「皇叔，看來當年教你的先生不盡心啊，這般淺顯的道理都沒講明白！今日回府後多讀讀書，無事就別出來了！」

  商嶼丞氣勢不減，語氣卻柔和下來，只是聽起來，讓人不寒而慄。

  只有齊閣老笑呵呵的說，「殿下，您錯怪鄧太傅了，他老人家可是一代大儒，秦首輔也是他的弟子呢。」

  這話一出，屋中氣氛緩和不少，只是魯王的臉更冷了！

  這不就再說，他不學無術，擔不起鄧太傅學生的名頭！

  魯王一人難敵七八張嘴，一甩衣袖走了。

  待到公事談完，諸位官員散了，回到衙署上值，商嶼丞獨留下秦言洄談些私事。

  屋內沒了外人，商嶼丞請人坐下，說道：「沈初隨我同去東丹受了不少委屈，我讓人備了薄禮，還請首輔帶回去。」

  「此番是犬子的莫大榮幸，不敢言委屈，臣替犬子謝殿下賞賜。」

  秦言洄起身便要下拜行禮，被商嶼丞拖住手臂。

  「這是他應得的。」商嶼丞又想起另外一事，「這些年沈初囿於出身，便連姓氏也是隨了生母，也致使我遲遲未能認出他的身份。沈氏陪伴首輔多年，又誕育子嗣，可別薄待了她。」

  秦言洄一愣，轉瞬明白了商嶼丞的用意。

  對於沈初的賞賜，著實讓商嶼丞苦惱了很久，他是庶子，又是名義上的義子，便是要封賞，也只能落到家族頭上。最簡單的方法是讓沈初有個足以匹敵嫡子的身份，可這妻妾名分乃是秦首輔的家事，商嶼丞一個外人不便插手，若是直接賞賜誥命或者封號，只怕會引得秦首輔內宅失和。

  思來想去，只能同秦首輔直言。

  令商嶼丞沒想到的是，他自認妥帖的行為，還是在秦家惹起了一場風波。

  沈氏接到賞賜戰戰兢兢，生怕自己扎了大夫人的眼，東西一點沒敢留，一股腦上交給了大夫人。

  太子殿下的賞賜，大夫人哪敢收，趕忙給沈氏退了回去，又聽說秦言洄有意讓沈初獨立門戶。兩件事合在一起，大夫人不免心中有些不痛快。她原本以為，沈初這一去沒個十幾年回不來，不成想回來的這般突然，有了這份同太子共患難的交情，沈初後半輩子定然衣食無憂。而他們母子也儼然從默默無聞，變成府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沈氏年僅四旬，平日裡吃齋禮佛，看起來並沒有很年輕，卻顯得安靜平和。她看著堆了滿院的賞賜，眉頭皺著。

  沈初一進院子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他先是朝自己母親行了禮，而後問，「娘，怎麼了？」

  沈氏拉起他，說著今日的事，「院裡的東西是你父親讓人送來的。這麼多我如何能收，可你父親說，這是太子殿下給你的賞賜。我想著這麼多東西，咱們不能自己留下，該交給夫人才是。可是夫人卻將東西都送了回來。」

  沈初見母親小心謹慎的樣子，不由心疼起來，勸慰道：「娘，我陪太子殿下去東丹，這是他給我的賞賜，您只管安心收著就是。」

  沈氏摸著兒子的頭，眼眸中水光盈盈，「我兒長大了，能替你父親分憂了。初兒，你定要聽你父親的話，要孝敬大夫人，凡事不可與小公子爭先。」

  沈初垂首，默默應下。

  這樣的話從小到大他娘說過無數次，他聽在耳中，記在心裡，卻還是有一種名為委屈的情緒自心底滋生。他所求不過是能和娘親堂堂正正在這個家中生活，不必戰戰兢兢，謹小慎微。

  沈氏壓下眼中淚意，說道：「我選出幾樣上好的，你等會兒給大夫人請安的時候帶過去，再給小公子帶一份。」

  沈初默了默，還是將心底的話說了出來，「娘，您自己留著。大夫人什麼都有，不缺您這些東西。」

  沈氏搖頭，「話不能這樣說，大夫人能容下我們母子已是仁善寬厚，我們更要感恩。」

  最後，沈初帶著沈氏挑的禮物去給大夫人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