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2024-09-14 03:07:19
作者: 墨爾穎逸
第71章
黃沙漫天,入目是一片漫無邊際的荒漠,大片的裸露岩石,一個人影正在戈壁中艱難前行。商嶼丞伸手想要擋住頭頂的烈日,卻發現無濟於事,因為缺水他的嘴唇乾裂起皮,露在外面的皮膚被曬得一片通紅,他已經很久沒有休息過了,他想著停下來歇一會兒,可腿腳仿佛有自己的意識,繼續向前緩慢且堅定的邁步。驀然間,他想不起自己為什麼要往前走?
片刻後方才想起原因,戈壁在日落之後會變得十分寒冷,他要在日落前找到落腳的地方。最好是山洞,既能避風,還可以保溫。
很快便到了日落,當天邊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地面很快冷了下來,連風都帶著徹骨的寒意。商嶼丞還是沒能找到山洞,他縮在一處裸岩後,抵擋了一部分的夜風,卻擋不住鋪天蓋地的寒氣。他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能睡,可眼皮卻愈發沉重。他整個人如同在懸崖踩空,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他慌張的睜開眼。
商嶼丞大口喘息著,只覺得喉嚨火燒般的難受。
一道輕快的聲音自旁邊傳來,「你醒啦。」
即便不看,商嶼丞也知道這人是誰,昏倒前的事情,他記得清清楚楚。
寧七扶他靠坐在床頭,端著一杯水遞到他唇邊。
商嶼丞也不矯情,直接張口喝下。
寧七一連餵了三杯才停下,語帶笑意道:「你也不怕我在水裡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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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嶼丞瞥他一眼,「說的你們沒對我下毒一樣。」
在他醒來時就察覺到了身體的異樣,手腳酸軟,內力蕩然無存。
「此番將公子請來此處,是想請你幫忙診一診病。」寧三的聲音不似之前那般低沉,顯得更加年輕了些,臉上的易容除去,一張臉稜角分明,五官深邃,硬朗英氣。
「請?那你們西黎的待客之道真是讓人不敢恭維。」商嶼丞話中毫不掩飾的嘲諷,毫無人在屋檐下的自覺。
寧七沖他笑笑,說道:「聽聞宴公最後一次現身是在鳳錦,我們遍尋四年不得,誰能想到他的弟子竟然會是商丘的太子。」
商嶼丞本著輸人不輸陣的原則,反擊道:「前些年聽聞北地有人花重金尋求宴公下落,我還當是有人孝心可嘉想救卓武帝,原來是我想錯了。」
寧三,不,是黎明晰,他側頭問,「這人,你是救還是不救?」
商嶼丞朝他擡擡下巴,「解藥拿來。」
黎明晰搖頭,「你中的是盛文皇室秘藥並不是毒,沒有解藥,只需過三五日,藥效散了便可以行動如常。」
商嶼丞仰躺在床上,一副擺爛到底的樣子,「那就等我身上的藥散了,再幫你救人吧。」
他可不敢隨意相信這幾個人,這不,稍沒留意,就中了人家的圈套。
黎明晰:「商丘太子若是遲遲不歸,只怕你的幾位朋友會擔心。」
商嶼丞對他的威脅恍若未聞,繼續擺爛。
寧七接過話頭,「九離兄願意在此多留幾日,我們求之不得。稍後便讓人告知你的朋友,以免他們擔心。」
商嶼丞表面躺平任嘲,腦海中則在想辦法逃出去。
以他目前對此處一無所知的狀態當然不行。
商嶼丞在床上躺了一天,才覺得四肢恢復了力氣。
期間,他試圖出去看看,卻都被寧七笑著擋了回來,他的活動空間僅限這個屋子,還是不開窗的那種。
黎明晰親自看守,一整日待在這裡,打算和商嶼丞死磕到底。
他話不多,兩人更多時候都是靜默無言的。
商嶼丞翻身坐起,說道:「黎明晰,我從不平白看診,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就當做是診費。」
閉目靜坐的黎明晰聞言睜開眼,高冷的說了一個字,「說。」
商嶼丞:「六年前,西黎驟然發兵攻打商丘究竟為何?」
黎明晰略微沉默,而後說道:「涉及西黎王室密辛,不便相告。」
商嶼丞「切」了一聲,「不就是你父親病危,你的兩個哥哥忌憚你手中兵權,打算聯手先把你搞死,然後再爭皇位。」
黎明晰:「······」
他臉上的表情分明再說:知道還問,你故意的?
商嶼丞只得解釋,「我想知道其中細節。比如你父親病危的原因,又是誰給你兩個兄長獻計借攻打商丘拖住你的?」
黎明晰斟酌用詞,在不暴露西黎內政的情況下,將他所知告訴商嶼丞。
「父皇病危時,我人不在都城。當時我也覺得其中有詐,我父皇身體向來康健,怎會突然病危。趕回都城的路上,我接到出征旨意,趕赴兩國邊境。派心腹在宮內打探消息。在那之前,有人給我父皇獻了兩位絕色佳人,乃是一個小部落的雙生聖女。」
說道這裡,黎明晰頓了一下,大概是不想當著外人的面說出傷臉面的話。
「我父皇年紀大了,身體大不如前,便開始逐漸放權給我大皇兄。二皇兄被處處打壓,諸事不順,便聽了手下謀士的建議,在那兩個美人身上動手腳,然後禍水東引給大皇兄。沒想到父皇身子沒抗住,直接中風病危。」
「西黎比鄰盛文和商丘,盛文是屬國,若要開戰,只能選商丘。不過貴國的將領似乎不太擅長打仗,輕易被攻陷三座城池。」
黎明晰適時停下,「你的診費我已經付了,何時看病?」
商嶼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故事說到一半,存心吊人胃口。
他道:「現在。」
商嶼丞一早就發覺寧七身體的問題,在內行人眼中會不會武功,是不是高手,在他們不經意間的舉動上足以辨別。
寧七應對攻擊時的意識,證明他也是個高手,可是卻內息全無,更像是武功被廢後的樣子。
商嶼丞收回搭脈的手,語氣是醫者的平淡,「毒入心肺,藥石無靈。」
面對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黎明晰還是心中一沉,倒是寧七並無太大反應。
他撇撇嘴,「神醫不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嗎?你好歹是宴公的徒弟,也不怕砸了你師父的招牌。」
商嶼丞靠回椅子裡,無所謂道:「你要是嫌棄我醫術太差,另請高明就是。三大醫藥世家人才濟濟,沒必要非在我們師徒身上浪費時間。」
「還用你說,我們早就去過了。這次會來潁川,也是找雙成國師賭一絲希望,成與不成都是我的命。」寧七神情中看不出絲毫感傷,更多的是釋然,如他所說,盡人事聽天命。
黎明晰仍舊不死心,「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商嶼丞面露難色,思索著如何開口。
寧七:「我還有多少時間?」
商嶼丞據實以告,「按你目前的狀況,至多兩年。」
黎明晰再聽不下去,霍然起身,大步出門去。
寧七嘴角的笑淡了下去,神情怔楞,緩緩起身跟了出去。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
真能看透生死又如何?
終究會有牽掛和放不下。
黎明晰沒有走遠,出了院子便停下腳步。
他擡起頭,梅樹的枝丫肆意生長。只可惜現在是初春,梅花早已開敗,只有零星綴在枝頭,滿目淒涼。
黎明晰心中積壓了太多情緒無處發泄,一拳砸著樹幹上,整棵樹劇烈搖晃,殘存的梅花終是在這一擊下墜落枝頭。
梅樹仿佛不堪這一拳的打擊,似是要折斷。
他的手上鮮血淋漓。
衣袖突然被人拉了拉,力道不重。
寧七擡著頭正在看四散紛飛的花瓣,語氣微帶遺憾,「我本以為這花能堅持到咱們離開呢。」
黎明晰抿唇,「我讓他們移一棵過來。」
寧七側過頭,臉上笑容爛漫,「算了算了,早就過來觀梅的時節。」
有些東西是無法強留的。
「你傻不傻,就算心裡有氣也別傷害自己,咱們找別人出氣去。」
少年此刻滿臉心疼,垂著頭露出的修長脖頸,纖細脆弱。
黎明晰看著面前人,目光變得固執且堅定,「我們再去找別的大夫,天下之大,總會有辦法的。」
「三哥,你已經為我浪費了太多時間,剩下的日子我不想再四處漂泊了。」寧七掏出帕子,替他擦拭傷口,再擡頭時目光灼灼,「兩年,說不定我還能看到你君臨天下的樣子。」
黎明晰眼眶發紅,寧七示意他低頭,幫他摘頭上的落花。
他道:「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一起白頭了。」
黎明晰鄭重點頭,「算。白首之約,紅葉之盟。」
寧三吸了吸鼻子,強壓下心中酸澀,掰著手指開始數,「你可千萬別把我忘了,但是也不用經常想。每年清明、夏至、冬至、上元節、中元節、我生辰、你生辰,我的忌日······這個就不用了,我怕你難過。」
黎明晰捧起他的臉,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他額頭,也截斷了他後面的話。
寧七閉上眼,感受溫熱的唇瓣從他的眉眼到臉頰,最後落在唇上,他忍不住伸出舌頭開始細細描繪對方的唇。
在兩人唇舌勾纏,吻的十分忘我時,一聲不合時宜的咳嗽聲響起。
「咳咳!!」
商嶼丞也著實沒想到,自己跟出來會看到這一幕。
最後,他終是做了那個破壞人家花前月下的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