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微調】
2024-09-14 03:06:20
作者: 墨爾穎逸
第34章【微調】
楚佟陽看著撒了一地的湯藥,再看床上人,煩躁的抓抓頭髮。
楚西裴趴在枕頭上,雙眸緊閉,嘴唇慘白,臉色透著不正常的潮紅。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
「西裴,你發熱了,不吃藥怎麼行!傷處也得上藥,不然何時能好。」
「西裴,我知道你傷的位置多有不便,就當是為了你自己的身體,咱們忍一忍就過去了。」
不論楚佟陽怎麼苦口婆心,楚西裴閉著眼一字不答,消極抵抗的態度十分堅決。
「咚咚」
突如其來的聲響打破了屋內對峙的情景,楚佟陽警惕朝聲音來源看去。
商嶼丞半倚著窗框,曲起敲窗的手指尚未來得及收回。他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才過來提醒一下,「你熬的藥不對症。」
楚佟陽懊惱垂頭,寨子裡沒有大夫,往常有人發熱都是用土方子治。他熬的這服藥還是上次西裴風寒發熱,深叔特意去山下買回來的。
他突然想到什麼,故意激對方,「你說這藥不對症,倒是說說該用什麼藥!」
不等商嶼丞說話,床上的楚西裴先開口,聲音乾澀沙啞,「你走,我不用你看。」
說罷,他將頭轉向床裡面。
「別覺得這傷沒什麼,要是養不好落下病根,往後別說習武,連走路都會有問題。」商嶼丞傾身探進半個身子,低聲問了楚佟陽幾句,對情況大致有了了解。
少年昨夜受了不小的驚嚇,□□全是撕裂的細小傷口,裡面的東西也沒有及時清理,如此這樣過了一晚不生病才怪。這樣拖下去,小毛病也成大病了。
床上的楚西裴身體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依舊固執的不肯轉過頭。
楚佟陽被嚇得不輕,生怕楚西裴落下病根,趕忙追問,「你說的可當真!那我弟弟的傷應該用些什麼藥?」
商嶼丞一指他手中瓷瓶,「你手中的金瘡藥就行,早晚各一次。」
另一半未開的窗子擋住同在外面的丹樞,兩人相攜朝來時的方向離去。
丹樞淡聲說,「昨日之事於任何人而言都是奇恥大辱。」
商嶼丞腳步停頓,一股鬱氣擠壓在胸口,「若他是遭襲擊,傷口無論在哪裡都能被接受,受傷本身並不可恥。所謂恥辱,不過是禮教下的偏見。」
丹樞眸光微動,問道:「存於世間,哪有人能不被禮教束縛。有些話註定不能宣之於口,為世俗不容,悖逆人倫。」
商嶼丞見他如此悲觀,思及他在東丹的處境,不由心生憐惜。
「公子留步。」
楚佟陽內心糾結,人漸漸走遠,出聲將人叫住。
「我家中還有一位兄長受了傷,可否請你幫忙看看?」
楚佟陽說完便有些後悔,眼前少年年紀比西裴大不了多少,又是顯赫出身,怎麼看都不像是精通岐黃的醫者,他真是病急亂投醫。
「我不輕易看診,請我診金很貴的。」商嶼丞笑的高深,話鋒一轉,「不過,你既然開口,去看看也無妨。」
楚佟陽:我現在拒絕還來得及嗎!
楚佟陽越看這人越覺得像是騙子,怎麼把兄長的傷交給他來診治。
商嶼丞朝前擡擡下巴,示意他帶路。
大約是商嶼丞的態度自信又從容,楚佟陽竟真的把人帶了過去。
尚未進門便聞到屋內藥草的味道,屋內一名文質彬彬的青年正在為床上的傷者換藥。床上躺著那人身形健碩,只一張臉慘白如紙,額上大滴大滴汗珠滑落。傷口在左半邊肩膀,被利器從後刺入,傷口橫貫整個肩胛骨,皮肉翻開,四周還沾著綠褐色的藥汁。
文質青年一見來人,站直身子擋在窗前,阻隔了商嶼丞的視線。
「佟陽,你帶他們過來做什麼?」
楚佟陽被問的心虛,餘光瞥了眼商嶼丞,對青年低聲解釋:「佟慕,這人好像會醫術,不如讓他給大哥看看傷。」
楚佟慕不贊同的皺起眉,「昨日我們雙方達成合作,不過是順勢而為,並不代表立場。他們終究不是自己人,不可盡信。」
楚佟陽嘟囔道:「可是他救了西裴呀。」
楚佟慕嘆口氣,「深叔之所以把人安排在這,是為了讓我們便於監視,他的那些同伴現在還被關在牢里。怎麼能把大哥的安危交到他們手上。」
楚佟陽猶豫,「你我二人在邊上看著,一旦發現不對,立刻出手阻止。大哥的傷口反覆潰爛,遲遲不見好轉,我怕他熬不住!」
楚佟慕知道他是一片好心,擡手拍拍他的肩膀,「就讓他看看,如你所說,有你我在總不會讓他害了大哥。」
楚佟慕眼中迸發出喜悅,連連點頭。
雖然聽請兩人談話內容,卻能猜到會說些什麼。左右不過是,他們立場不明,雙方敵友未分,人心叵測。
人們對待事物的固有印象是無法消除的。
商嶼丞朝丹樞眨眨眼,「除了你,就沒人會全然信任我的醫術。」
丹樞眉眼微彎,露出一個清淺的笑,一如往昔。
商嶼丞心跳卻亂了幾拍。
「仙鶴草能收斂止血,還可以解毒,用法沒錯。只是他的傷太嚴重了,需要換個法子治。」商嶼丞邊檢查傷口,邊對兩人吩咐,「燒一鍋開水,在尋一壺烈酒,一把匕首。」
楚佟慕和楚佟陽對視一眼,他們沒想到商嶼丞要直接上手醫治。
商嶼丞即便不回頭也能猜到兩人心思,說道:「高熱不退,再猶豫下去,要準備的就不是熱水而是棺材了。」
楚佟慕咬牙做下決定,用力握了下楚佟陽的手臂,示意他看顧好大哥。他一路飛奔,不僅帶回了商嶼丞要的東西,還有楚行深本人。
「勞煩公子施救。」
楚行深只說這一句,便同楚家兩個小輩站到一旁,給商嶼丞騰出施展空間。
商嶼丞先洗去傷口周圍的藥汁,將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徑直朝傷口划去。
楚佟陽驚呼一聲,「你······」
楚行深擡手做了個噤聲手勢,阻止他出聲喧譁。
商嶼丞握刀的手自始至終未有分毫抖動,從容將傷口附近泛白的腐肉割去,期間,楚佟章疼醒了兩次,豆大汗珠自額頭不斷淌下。
相比於楚家兩兄弟的急躁,楚行深則沉穩許多。他看商嶼丞的目光更多的是打量,說來奇怪,這個少年不過十四五,處事不慌不亂,言談不急不躁,這份從容是裝不來的。他目光落到一旁的楚佟慕和楚佟陽身上,換做自己的子侄們,未必能做的比他好。
商嶼丞分神取下一根細針,過火,落針。手法嫻熟,乾脆利索,床上的楚佟陽當即陷入沉睡中。
接著,他用絲線將傷口縫合,撒上金瘡藥,重新包紮好傷口。
一切做完,商嶼丞用剛剛的熱水洗去手上血漬,水還有些燙,他的手浸過水的地方微微泛紅。
他看向楚行深,問:「他睡了,過會兒會醒。山寨中可有藥材?」
楚佟陽連忙點頭,「有的,庫房有很多藥材,都是之前劫來的。」
商嶼丞:「······」好吧,現在不是計較來源的時候。
他道:「我在開個方子,內服外敷,半月便就能恢復。」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楚行深頷首道謝。
商嶼丞甩甩手中的水,「我不白幫忙,放了我們。」
楚行深沉吟道,「這是自然。只是現下寨子有些亂,外面也不安全。」
楚行深本就沒有隱瞞二人的意思,當下的困境還需要他們去解。
莊文庸借殲滅山匪的名義出兵,實則是為報喪子之仇,一番大戰在所難免。山寨老少加在一起尚不足五百人,若是硬碰,結局必然慘烈。
「此番,我們的人探聽到有兩千士兵正在集結。」
聽到這個數字,商嶼丞長眉挑了挑,同丹樞交換眼色。之前他們分析益池駐軍情形,憑莊文庸手中的守軍,不該只有兩千人才是。
楚行深似是猜到他們的想法,說道:「東丹多年不曾有戰亂,每年上報朝廷的守軍數量虛高。」
換言之,就是吃空餉。
「他們膽子倒是大。」商嶼丞聽出他話中含義,卻有不解之處,「朝廷對駐軍人數會有篩查,若差得多了,很難不被發現。」
楚行深搖頭嘆氣,「不是還有我們,益池周邊有匪患,知州下令剿匪,每次折損千百人不足為奇。戰亡的士兵朝廷還會發放撫恤銀,一年下來,也是筆不菲的銀錢。」
水至清則無魚。
曜文帝懂得這個道理,故而對臣子斂財受賄之事,睜一眼閉一眼,這也是貪腐之風屢禁不止的根本原因。
身在官場,升遷、考核、處處需要打點,這些錢從哪裡來?
等曜文帝知道自己的臣子把手伸進國庫時,他臉上會是什麼神情。
思及此,商嶼丞彎了彎唇,「二當家對益池當真是了如指掌。」
楚行深神色坦蕩,回道:「總要給自己留條退路。」
商嶼丞目光上下打量他,篤定道:「你不缺退路。□□但凡聰明些就會知道,不是他驅使你,而是你在控制他。」
楚行深表現出的學識和格局都不是一個土匪該有的。這樣的人不入仕途,不謀前程,商嶼丞只能想到兩個緣由,要麼他家族同朝廷有深仇大恨;要麼三代之內有罪臣,禍及全族。
一旁靜默的丹樞開口說道:「無論是三千人還是兩千人,你們都毫無勝算。二當家不會覺得你把□□的人頭送出去,莊文庸就能既往不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