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修】
2024-09-14 03:06:05
作者: 墨爾穎逸
第26章【修】
這個夏天過得格外不太平。
先是,博賢學院迎來了建立以來最大的一次清洗,不僅膳廳換了新的管事,就連學院裡的。
膳廳換了新的管事,一張包子臉,逢人先露三分笑,頗得眾人的好感。除此之外,雜役都被換掉近半數,又有兩位博士相繼以各種緣由,請辭離開博賢。
再是,城中百姓置疑起大理寺辦案效率。
大理寺卿只得照單全收,早在半月前他已經將林家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上呈陛下,只是遲遲沒有受到御旨。
曜文帝的確有所顧慮,謀害太子罪同謀逆,足以誅滅三族。若是全部株連,免不得那些藏在背後的人要動手腳,可若是輕易放過,皇族顏面何存。
在他舉棋不定之際,那個被他忽視多年的五子上書為林家求情。太子中毒案中,榮澤太子是最大的受害者,可是受委屈最多的卻是丹樞。承擔莫須有的罪名,受到太多的惡意,如今真相解開,他沒有痛訴伸冤,而是顧全大局,主動保下林家婦孺。
曜文帝對於這個兒子越發覺得虧欠,破例准他十五歲建府。在東丹,皇親貴胄需要年滿十七,入仕後方可辟院獨居。這不只是一座宅子的問題,而是對皇子的一種認可,一時間,歸梧城街頭巷尾的談資又多了一個。
初秋的第一日,林家案終於有了結果,鄭國公及族中成年男子革職斬首,女眷及孩童流放雀州北地。
第二日,歸梧城傳來韓程前自戕的消息,他攜生前常用的佩劍,於太子陵外一里處引劍自刎。
曜文帝感念他的忠義,特令其隨葬太子陵,並追封二等忠勤侯爵位,因韓程前無子嗣,可從家族過繼子嗣承爵。
商嶼丞也知道了,原來學舍那個性格溫和靦腆的少年叫韓程錦。
諸多事情,這一年的秋天仿佛也染上一絲傷感,連同扶桑山上的楓葉都比往年的更紅幾分。
日子一切照舊,可是似乎又有哪裡不一樣了。
許是原本脾氣乖張的四皇子不再和江瑜吵嘴,突然變得安靜了。
又或許是那個身體羸弱,獨來獨往的五皇子開始同人說話了,雖然對象僅限商嶼丞。
亦或是太子一案,不僅讓林家全族流放發配,便是工部也受到牽連,從上到下貶職的貶職,外放的外放。
這個秋日似乎來個格外快,連風都帶著冷意。
沈初如願考入上一舍,與他一同的還有其他六位內舍學子。
沈初很是鬆了口氣,總算能在他家殿下身邊看顧一二了。
孟淳看著他那副恨不得立刻飛去上舍的神情,生了一肚子悶氣,暗自較勁明年也要考進上捨去。
秋去冬來,轉眼兩個已是兩個寒暑。
臘八這日博賢放了假,學子們歡天喜地,江瑜一早收拾好,隨著馬車回姚州老家。
或遠或近,每個人都有家可歸,唯獨商嶼丞和沈初是例外。
沈初起初還會在心裡黯然失落,他生怕惹得商嶼丞也跟著難過,後來慢慢發現,他家殿下是真看得開。
商嶼丞的原話是,「人活一世,除卻生死無大事。」
沈初覺得有道理,也就慢慢釋懷了。
臘月十六這日,歸梧城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
一袖清風樓便是最佳的賞雪之地。
屋內暖意洋洋,煙霧裊裊,年輕的紅衣公子隨意的曲腿坐在榻上。
他微微傾身,將對面一個茶杯扣回茶盤中。手臂隨意搭在右膝上,手中拿著一個上等天青色酒壺,隨著他手臂的動作,壺中美酒隨之晃動。
不遠處還有一個玄衣少年,一動不動站在那裡,如同木雕一般。
雲霄睜開不帶半分醉意的眸子,吩咐道:「輕遠,把窗子打開,我散散酒氣。」
石輕遠依言將窗子推開,冬日的風與街上的喧囂一起涌了進來。屋內即便燒著炭盆,也被冷風吹散了熱氣。
石輕遠將搭在架子上的火狐披風取下,披在雲霄身上。
阻隔了冷風,雲霄半眯著眸子,道:「兩年不見,殿下您越發氣宇軒昂了!」
商嶼丞打了個哈欠,這兩年他長高了不少,眉眼更顯英氣,精緻的五官沖淡了銳利,更顯雋秀。
他懶懶的靠坐著,「你的鋪子快開滿東丹了吧?」
雲霄哈哈一笑,「好說好說,全仰賴幾位殿下的幫忙,不然我一個外來戶哪能在此立足!」
商嶼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手指摩挲著杯沿,說道:「最近清風樓生意如何?」
雲霄道:「生意還不錯。聽說,陛下派遣使團前來東丹,我們與西黎議和,如今陛下該是想要接回你。」
上一年的三月,商丘與西黎經過長達半年的談判,雙方達成協議,簽訂休戰盟約。
和談之初,西黎要商丘賠償五百萬兩白銀,以及北邊三座城池今年一半的糧食。
商丘開出的條件則是,西黎駐軍不得駐紮在邊境,需後撤五十里,在邊境設立榷場,只允許商丘駐兵管制。
漫天要價,比得就是誰的臉皮更厚。
最終,商丘賠償白銀一百萬兩,糧食五十車。榷場由兩個各自派兵管理,邊境關稅降低三成,賠償戰馬一千匹。
雙方在邊境僵持長達一年半,西黎最缺的便是錢和糧,而商丘看似吃了虧,可一旦戰爭結束,加大榷場交易,兩成的關稅,不出一年商丘便能賺回給出去的一百萬兩。
商嶼丞擺手說,「東丹豈會輕易放人,商丘如今又能拿出多少籌碼。」
雲霄追問,「總不能真在這待十二年,你今日十五,他們只怕要謀算你的婚事。要我說,不如將寶壓在皇子身上。我看丹樞就挺好,四分之一繼承大統的機會,值得賭一把。」
這兩年,雲霄的產業能發展的如此迅速,少不得丹樞相助,包括這座一袖清風樓在內,雲霄所以產業都有丹樞的參與。
一個商丘出身的商賈,一個萬事低調的皇子,悶聲發財,實在很難讓人把他們聯想到一起。
雲霄越想越覺得可行。
曜文帝現在的四個皇子中,二皇子有勛貴派支持,三皇子得世族黨擁護,他們才是儲君的有力競爭者。與之比起來,丹鳴和丹樞寒酸到只剩下那一身正統血脈了。
然而沒到最後一刻,誰能問鼎那權力之巔的寶座還未可知。
石輕遠性子冷,如非必要,他極少說話。
此事,他道:「接你的人來了。」
商嶼丞聞言,朝窗外望去,只見一輛制式低調的馬車停在後門處。
一隻素白的手掀起車窗簾子,一位俊美無儔公子微微探身。
他擡起頭,隔著紛紛揚揚的雪,與樓上人四目相對,一雙眸子如同靜寂的幽藍湖水,自深處泛起漣漪。
世間一切的溢美之詞,都不足以形容這一刻。
商嶼丞起身,一陣風似得下樓而去。
丹樞來找他,正是因為這場雪。
欽天監說此乃吉兆,曜文帝便在宮中設了宴,請王公大臣及一幹家眷前來赴宴。
這個時候,自是不能忘了兩位身處異國他鄉的皇子,所以商嶼丞和元帆也赫然在列。
商嶼丞回府後換了一身正紅色太子蟒袍。
頭戴金冠,兩條流蘇穗子垂下,他本未到及冠的年紀,因身份之故,這才戴了冠。
翩翩公子,灼灼其華,實在是招搖的很。
這是月前商丘送來的太子朝服有兩套,一明黃、一正紅。
沈初斟酌再三,幫他選了正紅這件,雖不如明黃那樣能彰顯正統身份,卻最合當下時宜。
倒不是東丹不願意給商丘太子做衣服,只是兩國服侍多有不同,常服也就罷了,禮服這種考究的衣服,做出來難免不倫不類。
馬車不能入宮,需得在宮門口換成軟轎。
恰逢這時遇到丹鳴和譚飛二人,他一見商嶼丞的穿著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起來。
並不是他穿紅色不好看,正相反,明艷的紅衣穿在他身上不僅沒有半點女氣,反而給人一種驚艷張揚的美感。
商嶼丞冷著臉問,「笑什麼?」
丹鳴笑的停不下來,「頭回見你打扮這麼莊重,看著特別像去成親的。」
譚飛心想:別說,還真挺像!
丹鳴笑的前仰後合,伸手去搭一旁丹樞的肩膀。對方後撤一步,讓他搭了個空,險些臉著地。
丹鳴踉蹌一下才站穩。嘟囔著,「老五,你對我這個哥哥就不能客氣點!」
一行四人到了設宴的正殿,依次入座。
商嶼丞的座位被安置在御座的左下方,緊鄰元帆,他們對面依次是東丹的四位皇子。
二皇子丹睿氣質儒雅,舉止有度,頗有兄長風範;
三皇子丹啟性格爽朗,一派兄友弟恭。
他打量對面人時,對方也在打量他。
二皇子和三皇子各有心思,他們想得到商丘助力,為自己將來上位鋪路。
故而,對這位商丘太子越發友善。
看在商嶼丞眼裡就是,對面兩個人,一個沖他溫和微笑,另一個同他搖搖舉杯。
搞得好似和他很熟一樣!
商嶼丞目光落在殿內令一人身上,對方一身朱紅色的公侯蟒袍,正是因兄長而授封忠勤侯的韓程錦。
韓程錦進殿後有些侷促,目光掃過眾人,視線與商嶼丞相觸,他淺笑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