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修】
2024-09-14 03:05:50
作者: 墨爾穎逸
第18章【修】
夜深了,空中漸漸起了霧,露水也重了幾分。
商嶼丞又在箱子裡翻翻找找,最後抱著索性直接扛著一個箱子,熟練翻過院牆。
丹樞聽到動靜後,打開窗子。
商嶼丞指了指腳邊的木箱,「東西有點多,今天還是走門吧。」
丹樞笑,隨即去開門。
「你拿了什麼,這麼大的箱子?」他說著,伸手想去幫忙。
商嶼丞抓住他的手腕,示意自己來。
丹樞深知自己的身體情況,確實幫不上什麼忙。
商嶼丞將東西放下後,一時間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說我們多年前見過。
萬一人家不記得呢!
說當年有一位聖手神醫救過你。
這樣會不會有挾恩圖報的嫌疑?
丹樞挑亮燭火,主動道:「這次的,又是什麼?」
商嶼丞悄悄鬆了口氣,「是一些鳳錦特有的小玩意。」
丹樞輕笑,「多謝你,我這身體今生恐怕都無福離開歸梧一步,能見識到別國物件,也是幸事。」
商嶼丞將箱子打開,拿出其中幾件給他講述精巧之處。
片刻後,他猶豫問:「雪蛤投毒一事會牽扯上榮澤太子的案子,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丹樞點頭,將手中的物件妥善放進匣子,這才放回箱子裡。
他微微垂眸,聲音也更輕了,「對不起,利用了你。我的確想借你之手,重查那件案子。這麼多年過去了,讓真兇逍遙法外,我終究是不甘心的。」
商嶼丞仿佛看到當年那個七歲的少年,苦苦掙扎,受萬人唾棄,被千夫所指,背負著本不屬於他的罪名。
他想要掙脫這沉重的枷鎖,有什麼錯呢?
商嶼丞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世人欠你的公道,我來還給你。」
丹樞一怔,擡眸時,眼中剎那霧氣氤氳,似山頂終年不化的積雪,在頃刻間消融。
商嶼丞有些慌亂,想轉移他的注意,便說,「我們此前見過,你還記得嗎?」
「嗯。那是才匆忙,來不及問你的名字,我聽宴公先生喚你,九離,那是你的字?」
丹樞眨眼一滴晶瑩的淚珠掛在他鴉羽般的睫毛上,一雙眸如水洗過的寶石。
商嶼丞點頭,「嗯,我師父為我取的。出門在外不好用商嶼丞這個名字,太招搖了。」
丹樞垂眸,「那私下裡,我可以這麼叫嗎?」
「當然。」
其實知道這個名字的人不多,就像世人對於宴公只聞其名,未見其人一樣。
商嶼丞指著他的手腕,「我幫你看看。」
他定下心神號脈,半晌收回手,「你的情況需得養上三五年方能大好,我開個方子,你服用後身體有任何變化及時告訴我。」
丹樞點頭應下。
榮澤太子之事甚囂塵上,流言愈演愈烈。茶樓說書的講了好幾個版本,且本本不重樣兒,仿佛他親眼看到丹樞如何預謀下毒,殺兄奪位一樣。
茶客們聽得十分投入,不時便要拍桌子罵上兩句,即便這些人中,很多都未曾見過榮澤太子,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們的「滿腔正義」。
明明那時候丹樞只有七歲,有一半祁林血統的他,非嫡非長,要如何爭位?
單是他前面三個哥哥,這儲君寶座無論如何也落不到他頭上。
沒人在意這些不合理的地方,他們想看的無非是權利遭到審判,尊貴跌入泥淖。
這場鬧劇不會持續太久了。
皇宮,定干殿
朝臣分列兩側,垂首肅穆站立。
今日的朝堂多了幾道身影,四皇子丹鳴、五皇子丹樞、商丘太子商嶼丞,盡數站在金階之下。
這是首次四位皇子在朝堂聚首。
也昭示著本次朝會的目的。
曜文帝高坐龍椅之上,十二旒冕後一雙帶著威嚴的眸子掃過階下眾人。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曜文帝擡了擡手。
刑部尚書率先出列,自袖中掏出一份奏摺,說道:「臣奉命重新整理榮澤太子案卷宗,案情所涉證詞皆在此處。御膳房總管做證,五皇子當日所拿的點心和雞湯並非出自御書房。後經鳳棲宮大宮女查實,食盒內的東西是皇后娘娘托五皇子帶給榮澤太子的。」
他覷一眼曜文帝神色,繼續道:「太子殿下隨侍生前曾留下的證詞,當日,五殿下送去的吃食事先並未經過試毒,只因五殿下說那食盒他一直看著,不曾有半刻鬆手。案發後,太醫查驗過太子殿下屋內所有器物,只有湯盅有毒,正是此毒導致殿下薨逝。至於是何毒,太醫和仵作當時尚未得出結果。」
刑部尚書雖沒有名言,可種種證據都指向丹樞是真兇。
案卷相關,且存活於世的證人都在殿外候旨,逐一證實了供詞所言不假。
年過花甲的王醫正上殿後,刑部尚書順勢問。
「王醫正,你當年把那毒帶回去想要尋找破解之法,最後可有什麼發現?可知那毒是什麼?」
王醫正略帶遺憾的搖搖頭,「下官無能,至今還未能研究明白,不過也有些其他發現。整盅雞湯除了正常補身的藥材,還加了半夏和甘草,它們無論從藥性還是用法上,搭在一起都沒有任何功效。」
大理寺卿站出來,道:「六年前,此案曾因證據不足而成了懸案。聽聞近日博賢學院那邊查到了新的線索。」
商嶼丞上前,並未急著拿出明不凡的證詞,而是問:「我不曾經歷過六年前的事,不過剛剛聽完尚書大人陳述案情,非常詳盡。只是,你想指證的人是誰?」
刑部尚書:「五皇子丹樞的嫌疑最大。」
商嶼丞搖搖頭,「不止吧,湯是皇后娘娘做的,鳳梧宮裡但凡有機會接觸這湯的人都有嫌疑。」
刑部尚書:「太子殿下過世後,皇后娘娘哀傷過度,百日後薨逝,鳳梧宮宮人悉數殉葬。」
商嶼丞眉頭微蹙,「若是只因其他人都死了,便說兇手是丹樞,未免太武斷了。」
刑部尚書眸中快速閃過一絲猶豫,但終是轉向曜文帝,緩緩跪下道:「臣有幾個問題,想請長寧貴妃上殿一問,望陛下准許?」
此言一出,滿殿人都愣了一下。
曜文帝沉默半晌,吩咐身邊服侍的文喜去請長寧貴妃過來。
長寧貴妃一身煙青色宮裝,雲鬢挽起,發間一支仙鶴銜珠流蘇釵,儀容清雅,氣質高華,眉眼和丹樞極為相似。
她只是朝坐在上首的曜文帝微微施禮,未曾多看旁人一眼。丹樞看向自己的母親,臉上是如出一轍的淡漠。
刑部尚書行禮後,問道:「聽聞貴妃娘娘通曉醫理,也時常讓宮人出入太醫院。請問娘娘可知半夏與甘草同用會如何?」
長寧貴妃朱唇輕啟,淡淡吐出三個字,「不如何。」
「······」刑部尚書暗暗深呼吸,這才繼續開口,「娘娘,太醫院藥冊上有記載,您曾派人去取過這兩樣藥材。」
長寧貴妃淡淡瞥他一眼,沒有出聲。
刑部尚書只得頂著壓力繼續問,「敢問娘娘要這兩味藥材有何用?」
「你不妨直接問本宮,是否有毒害過太子。」長寧貴妃語氣平淡,神情矜貴。
「微臣不敢。」刑部尚書連連擺手,這位可是陛下寵妃,當年人證物證具在,陛下都能為她一力保下五皇子。六年過去,貴妃娘娘盛寵不衰,可不是他一個臣子隨便指摘的。
長寧貴妃繼續說道:「有這兩味藥的便是兇手,太醫院的嫌疑豈不是比本宮更大!」
刑部尚書差點被堵得倒仰過去,「······娘娘,微臣只是照例詢問······」
長寧貴妃側頭,目光瞥向刑部尚書,頭上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本宮既不是得受益者,又同太子無仇怨,與之相比,殿上諸位更有嫌疑。」
刑部尚書想說一派胡言,奈何對方身份貴重。
「貴妃娘娘醫毒雙修,手中又有半夏與甘草這兩味藥,而送湯的人剛好是五皇子,如此還不算證據嗎?」
商嶼丞取出證詞,遞給一旁侍立的大太監文喜,「勞煩公公把這供詞給諸位大人看看。江湖上一位用毒高手,此人外號毒郎中,擅長使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毒。太子殿下所中的奇毒便出自他的手。這毒需要特定的觸發條件,那湯里的甘草和半夏就是其一。」
刑部尚書追問,「那同樣喝了湯的五皇子為何會沒事?」
「我剛剛說了那是其一,其二是人參。」商嶼丞看向丹樞的方向,「榮澤太子讀書辛苦,太醫院讓他每日喝參茶,健脾益肺。五殿下,你當時有喝參茶嗎?」
丹樞聞言搖搖頭,「不曾。我那時才七歲,還不需服用參茶進補。」
商嶼丞點點頭,再次看向刑部尚書,「證詞證明了毒藥來源與貴妃娘娘無關,至於五殿下為何當時沒死,是因為他不喝參茶。尚書大人,你還有其他證據嗎?」
刑部尚書張了張嘴,卻是沒說出話來。
殿內眾人神色各異,刑部拿不出確鑿證據。
商嶼丞環視四周,輕笑一聲,「關於榮澤太子之死,博賢還有一位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