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樹洞開
2024-09-14 02:56:18
作者: 天醉語
魔樹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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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易容為凌嵐樣貌的霜客在丹劍院中急得團團轉。
今日本該是凌嵐回來和霜客交接的日子。畢竟與仙門的一月之期已到,如今正是正主出來要給個交代的時候了——究竟有無證據?如何證明所說為真?
可是,凌嵐卻沒有來!
霜客一時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既擔憂凌嵐在凌霜宮中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又害怕被仙門看破她的偽裝。
殊不知,此時的凌嵐早已身處絕境。
魔樹之中,凌嵐和尚輝二人身陷一片黑霧泥沼之中。
「那黑霧有毒,小心!」凌嵐半個身子已陷沼澤,急忙掩口道。
巨大的黑霧泡泡緩慢移動而來,尚輝亦深陷泥沼,見狀捂口。
凌嵐:「不行,再這樣下去我倆都得葬身於此,快想辦法。」
尚輝心亂如麻:「都說了,讓你不要跟著我。」這種地方,進來了又怎會輕易出得去。
黑霧泡泡即將逼近,凌嵐蹙眉召劍,一劍將之揮散一波。
「沒有我跟進來,你現在就已經死了。」
這句話含意朦朧模糊,尚輝略感不自在,轉移道:「你有辦法了?」
凌嵐唇角一勾。
下一刻之間滿庭芳從天際攜霹靂之勢猛地俯衝,帶起周圍的黑霧泡泡一股腦沖向身下魔沼。毒霧消解魔沼吸噬之力,片刻,凌嵐身周泥沼停下了向下吸人之勢。
凌嵐一個懸身飛出,緊接著,尚輝眼前伸出了一把手。
他凝滯一瞬,抓住了凌嵐。
二人脫力,對靠在兩棵樹前。
尚輝:「為什麼要救我?」
凌嵐不答反問:「你是如何打開魔樹的?」
尚輝虛弱一笑:「洺水之中,那隻我投進江中的蛇鯢體內,有賀風的血。」
凌嵐恍然驚醒。那次江上情勢危急,要說二人一點兒不受傷根本不可能。
「我殺獸取其□□,在被囚期間成功將所有矛頭調轉到你身上後,便開始以禁術安心提煉獸液中的魔血。」
「可我後來潛入凌霜宮暗中時刻盯著你,」凌嵐蹙眉,「根本就沒發現你有任何煉血之機會。」
尚輝抱臂自嘲道:「凌嵐,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自上次在禁地魔樹前被你揭開真面目後,我說過,你已經是我的對手了。那麼,有關你的所有事,我自然要時刻關注,慎之又慎。」
「不可能,我暗中潛入凌霜宮之事只有三人知曉,而他們,絕不會透露半分出去。」
「非是此事。」尚輝瞭然道,「你為重新入主凌霜宮和賀竹之割席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可以說確實是演得惟妙惟肖。這些可以騙得過仙門那些人,但——我偏不信,我倒更願相信,是你另有所圖。所以,既然我有所察覺,那麼煉血之事,你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探查到的。」
「仙門中果然還是有你的人。」
「非也,自始至終也就兩人而已。」
凌嵐心思陡轉:「重少?!」
「是。這次仍是我控制他把我放出,一路助我直取禁地的。」
凌嵐怒道:「他之前是真心拿你當朋友的!」
「晚了。」尚輝起身,冷冷道:「後來的我,已經不需要了。」
「你究竟是如何遠程控制他的?先是吳由,再是重少。走到如今這步,我想知道我究竟敗在了哪裡。」這是凌嵐一直以來絞盡腦汁也想不通的。
「裂魂。」
凌嵐面容驟變:「何為裂魂?禁術?」
「所謂裂魂,就是將魂魄撕裂為二,強行剝離體內,另一半魂魄搶占他人的身體,從而控制那人的心智。」尚輝不甚在意,淡道:「但是因為本體魂魄的撕裂缺失,本體會壽元折半,不得好死。」
「你瘋了?!」凌嵐竟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魂魄碎裂,何止不得好死,會永世不入輪迴,徹底湮滅於人世間!」
尚輝:「我早就瘋了!」
偷學禁術,撕裂魂魄,種種逆天之行,他早就註定會不得好死了。
話落,尚輝瞬間甩出一陣煙霧,抽身即走。
他要去魔域尋月氏草!
凌嵐心道:「不好。」不久前,凌嵐在凌霜宮中忽然瞥到了一襲很像重少的身影,驚疑之下,她一路尾隨對方,最後只見那人竟是進入了禁地!
禁地入口被人破開了!她心想:「就憑重少根本就進不了禁地,能破禁地入口禁制的除非是宗師級修為的人物。」
想到這兒,她急促進入禁地,只見紫木林中眾鳥驚飛。
她全身一震,捏了個訣如風般一瞬穿掠至紫木林,只見面前魔樹上一道兩米高的裂縫中,一片衣角一閃而過,沒入了樹中。那是尚輝!
幾乎是電光石火的一剎那,凌嵐行比心快,已經施術強力控制在了那道裂縫之上。
直到反應過來什麼,她腦中一陣轟鳴,仿若空谷洪鐘敲響,久久迴蕩不絕。
這一出手施法於封印禁制之上,她便再也無法脫身了,一如當初的凌少宮。
為隔絕魔樹中的魔以邪術與外界通信或蠱惑世人,禁地自創設起便封禁了一切向外之術。如今的她,傳不出消息,亦無法脫身,唯一的轉機,就是有人來找她。
昔年的凌少宮沒有等來的人,凌嵐能否等到亦未可知。
拋卻這些暫先不論,可是詭異的是,與上次樹開魔族蜂擁而出不同,凌嵐在此維持封印已一天過去,自始至終無一魔搶頭爭出。
簡直怪異至極!
就在這時,她身上的凌霜額墜突然微微發熱,一股怪力將額墜連帶她強勢吸入了魔樹之中。
凌嵐不知道的是,此地是魔域十八層地獄之下,若想出去,難如登天。她一路悄無聲息探行,直到遇到了跟她同樣慎行摸索的尚輝。
尚輝欲往魔域尋草,二人爭鬥之下卻不慎落入了這方魔氣沼澤。
凌嵐想起尚輝之前說過,他在魔樹裡面的入口處施了入雲峰禁術,魔樹中人一時不會得知封印已破之事,所以她在外面時並沒有看到魔族瘋狂爭搶逃出。
可是現在他去魔域,很可能會被魔族人發現,那麼,魔樹封印被破之事便再也瞞不住!
凌嵐強拖起無力的身體,踏著輕功追了過去。
一路尾隨著尚輝,不多時她便來到了一片血塗屍地。看上去像亂葬崗,卻又不太像,因為這裡並不是單純的堆疊如山的屍體,而是,被肢解得無法入目的身體各個部分。
凌嵐面色寒涼,心想:「這就是傳說中的魔域之地嗎?」
漫天血腥之氣中,窸窸窣窣聲悄然靠近。
有什麼東西纏上了凌嵐的右腳踝!
凌嵐全身寒毛乍起,那對她來說是比屍體更恐怖的東西。
電光火石間,一道劍光倏然從她腿間閃過。
那人面蛇斷成兩半落去血泥中,尚輝收劍入鞘,與她相對而立。
這時,萬千屍體之下,密密麻麻的人面蛇爭先恐後從縫隙爬出,攢聚向中心兩人。
「都說了讓你不要跟著我。」尚輝冷道。
「一路都跟過來了,還在意這一刻?」凌嵐與尚輝慢慢靠近,警惕地注視著那些越來越近的人面蛇,顯然心中都沒有把握。
二人群蛇,在屍骸碎片之上陷入了一番死斗。
許久,凌嵐身染血泥,斬斷了最後一條猙獰的人面蛇。
與此同時,一道掌聲在空曠之上突兀響起。凌嵐回頭,只見血海盡頭施施然走來一位紅袍男子,那人墨發半束,面帶一白色惡貍全遮面具,隱約中身影好似有些似曾相識。
「不錯,不錯。能來到這裡的,沒有一個是不厲害的。」紅袍男子意味深長地看向尚輝,「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一個有能耐有手腕的人。」
凌嵐心中已隱隱有了猜測,道:「你是何……」
「魔君。」紅袍男子饒有興味道,「凌宮,這次再來到這裡,就別想再走了!」
凌嵐瞳孔驀然大睜。
是夜,凌嵐和尚輝二人合力從與眼前紅袍魔君的對戰中找到一絲破綻,趕在萬千魔兵到來之前,被迫先逃為上。
二人一路掩藏逃路,躲避追殺,第二日,二人徹底甩開了追兵。這時,尚輝的禁蠱蟲回來了。
他尋到月氏草的蹤跡了。
尚輝二話不說丟下凌嵐轉身返回魔域,凌嵐猶豫片刻,還是決定跟上去。如今封印已破無法挽回,而月氏草近在咫尺,若真的可以尋到月氏草,那麼,銀泠便可以復活!
誰知她剛追過去沒有幾步,便意外得知了魔兵放棄追殺他們的原因。因為所有的魔兵在一聲號令之下,都往同一個方向而去了,而那個方向,也就是魔樹出口的方向。
魔族要重臨人間了!
「賀門主何在?」風源門中,霜客踉蹌而來。
她一路暢通無阻,直奔賀風閉關的山室。
高翊攔住問道:「怎麼了?」
霜客氣息不穩:「賀公子還要多久才能出來?」
「如今他進去不滿一月,應該還有好久。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高翊見狀不對,「你先跟我說,我隨你一起去解決。」
「我們宮主出事了!」
「你先別慌,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幾日是我和宮主的交接日,但她卻遲遲沒有前來。我意識到不對告知褚公子後,他派人在凌霜宮中暗中搜查了好些天,最後發現宮主根本不在宮中,而且如今被關押的那個人也並不是尚輝,而是人假冒的。」
「凌嵐失蹤必定和尚輝有關係!」
「褚公子也是如此說的。我們派出大量人手遍尋多日不得,最後我擅自做主,帶其他人進入最後一處未找的禁地。本來在這期間凌霜宮上下無絲毫異動,以致我們根本不會覺得是在禁地。沒想到等我們進去,卻發現魔樹被開了一道裂縫,魔樹封印被破了!」
高翊腦中嗡鳴作響,吃吃道:「那凌嵐豈不是……她莫不是獨自進入魔樹重鑄封印了?!」
「如今各派齊聚禁地,眾人施術勉強穩固著那道裂縫,」霜客面容冰冷,「他們欲像二十年前那樣,合百位宗師之力重新修鑄封印,可是,宮主還在裡面未出來啊!!!」
高翊瞳孔驟縮。
「如今褚公子和段公子正和他們僵持不下,可那畢竟是魔樹,沒有人敢進去找宮主,也沒有人敢冒著封印徹底崩潰的風險等找人出來後再行封印。」
「快走!」高翊再來不及思考。二人一個箭步衝出。
此時,只聽背後「轟隆」一聲,閉關山室的石門猝然爆開。
高翊和霜客驚詫回頭,只見飛揚的煙塵消散後,山門下赫然屹立著一位周身陰鬱之氣翻湧的黑衣人。
因為是玄衣之故,二人只能看到他不知被何濡濕的緊貼衣服,卻並不知那是浣血強制中斷後未來得及收束進經脈中的汩汩鮮血。
「賀公子,你的手……」霜客愕然出聲。
玄衣之下的手,正在不停滴血。
山室中甄老師長身走出,賀風微微側首,沉聲道:「對不住,老師!今日我必須先走一步。」
話落,賀風黑影一掠便已御劍飛出了數里之遠。
劍落禁地外,賀風剛要進入,卻被一道什麼東西彈了回來。
高翊廢了吃奶的勁兒終於追上他,疑道:「怎麼了?」
「這裡有一道禁制。」
「有嗎,你看錯了吧?要知道關心則亂。」下一刻,只見高翊輕鬆踏進禁地入口,又出來。霜客亦然。
「這道禁制並非修仙界術法,倒更像是入雲峰禁術。」賀風皺眉,神情複雜道:「而且,它只對我有作用,對仙門人如若無物。」
不過當下情勢緊急,並不允許他過多思考。「你們兩個幫我將這道克我的禁制強行撕開。」
賀風忍著劇痛強行從撕開的口子中擠進。剛到紫木林,只見魔樹之前赫然圍著一大圈的當世宗師長老。
是時,魔樹中萬惡齊鳴,鬼哭狼嚎,可以窺見的無數形貌怪誕的魔物爭相從魔樹裂縫中湧出,絡繹不絕。
眾仙門一波一波地將這些魔物盡數扼殺在裂縫之中,不留一魔逃出。
聽到身後動靜,眾人齊齊回頭。
褚玉列和宵光眼角驀地一緊,前者驚詫脫口而出:「你浣血除魔成功了?」
仙門其他人大多數並不知賀風閉關所為何事,此刻聽到「浣血除魔」四字,表情頓時複雜起來。此古法九死一生,修士皆知。
迎著千萬道目光,賀風竟然真的回答了褚玉列突兀的問話,略顯不在意道:「沒有。」
那一瞬間,褚玉列明白了什麼。
賀風冷冷問道:「凌嵐還在裡面?」
眾人頓時啞然。
他們當然知道賀風對凌嵐什麼心思,儘管凌嵐多次當眾選擇放棄他,但是眾人心裡清楚究竟是誰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賀風如今前來就是最好的證明。
而就在不久前,他們真的準備合力開啟修築封印之術,為了蒼生犧牲凌嵐。
不料,當他們剛提出此話,魔樹中的魔物仿佛是一瞬之間知道了封印被破似的,剎那間蜂擁而出,眾人只得先放下封印之事匆忙應對欲逃之魔。
賀風看過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不禁露出一抹嗤笑。
一步一步,他徑直走向魔樹的裂縫處。
剎那間,眾人仿佛從他身上看到了過往攻上清行之巔時的那種克制的瘋肆。
一掌門急道:「凌嵐撒謊成性,為了權勢地位不擇手段,陰謀取代真正的凌宮,這種人,死於蒼生而贖罪,是她的榮幸!」
「沒錯。」另一掌門也以為他將要作出一些駭人之舉,阻道:「若你為救這樣一個女子而要破壞魔樹封印,那你還真是愚蠢至極!」
「她是何種人,用不著你們來置喙。」賀風步履絲毫未停。「而且,有些話也沒必要說的那麼冠冕堂皇。」
各派中一些高位弟子接連從魔樹封印上收手,持劍團團將賀風圍住,卻猶豫不敢上前,一時成僵持之勢。
賀風視若無物,步步逼近。
就在即將到達魔樹近前的最後一刻,有一道聲音頓時遏止了他的腳步。
「竹之!」甄老師氣喘吁吁,終於趕來。
如今也只有在這一人面前,賀風才會乖乖聽話。
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賀風回首,莞爾道:「老師,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他從來都瞭然於胸:「如今蒼生萬民在前,包括你和世殊道長在內,都不會為了一兩個人的生死而以萬千蒼生為賭注,放棄封印之機的。在這些人徹底抑制住魔物蜂出之前,若我們未出來,你們依舊會立馬實施修鑄封印之法,對嗎?」
甄老師遲緩片刻,點頭。
賀風並非不知,他不卑不亢:「可是我還是要去。」
這時的他,好似一匹叛道孤狼,站到了所有人的對立面。
「老師,年少濟世初心我從來不曾忘,這些年踽踽獨行,風刀霜劍催人寒,亦不曾更改。可是這次,我想暫先放下了。這一生,我只任性這一次。」
甄老師腦海中無來由地回想起須臾數年前課堂中二人對答的場景。
師:「若將來有一日迫不得已,蒼生和你所愛之人只能救其一,大義小愛,你待如何?」
長聚和尚輝接連回答坐下,一人已各選其一。
少年賀風被點名後悠悠站起,驕傲明媚:「以我的能力,自是可以做到兩者都要!」
少年自命不凡,心比天高,以為靠自己便可以改變世界,即使在過來人眼中可以說是冒著一股傻氣,卻也真真切切地震撼了當時的甄老師。
可是,成長的代價從來不都是將少年的脊樑壓彎嗎?世俗化,才是殺死年少自己長成大人的第一步!——妥協,掙扎,意識到一些事情自己也無能為力。
甄老師思緒回籠,輕嘆一聲,沉聲道:「魔樹中是魔族的主陣地,魔氣洶湧肆虐。主城坐落於十八層魔域,易守難攻。與三十六重的清行之巔不同,魔族人遠遠要比□□之身的凡世修士厲害的多,就算是你在全盛之時,連攻到魔族五層都是艱難。」
不僅是賀風,所有人同時一愣。
賀風回過神,躬身道:「謝老師告知。」
他半步回身,莞爾道:「其實從看到凌嵐發間那條青白髮帶時,我就知道,今日無論他人如何,您必不會阻攔我。」
甄老師罕見地眼眶微紅起來。沒有人能體會他此時的心痛無力,因為兩個人都是他的學生,而如今卻先後奔赴死亡。
賀風越過眾人身旁,孑然立於裂縫之前。
「等魔物虎撲之勢減弱再進。」宵光淡淡道。
「不必。」賀風以劍鋒揮退入口眾魔,半步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