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花雨
2024-09-14 02:56:13
作者: 天醉語
滾燙花雨
「我教你應付審問的那些話你都記住了嗎?」凌嵐叮囑道。
霜客:「記住了。」
「這段時間審問能說的我都已經說了,短期內他們應該不會突然再來了。」凌嵐思慮片刻,「就這些,實在有什麼意外,褚玉列會幫你的。」
夜闌更深,凌嵐向霜客交接完這邊丹院的一些事後,就徑直前往甄老師處。
一推門,只見案旁一襲清風明月之姿的人正伏案批著學生們的功課。
甄老師:「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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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嵐:「是。」
「你且放心去,這邊我會替你周旋的。」甄老師握拳低咳了幾聲,「浣血古法我也在繼續研究,總會有轉機的。如今的凌霜宮中多方勢力匯聚,盤根錯節,想要一一掃清並非易事,你孤身一人,稍不留心就會被吃住,自身難保。所以,一定要小心!」
「甄老師,我記住了。」
凌嵐剛走出幾步,背後甄老師突然起身:「等一下!」
凌嵐茫然回身。
只見老師從身後櫃中拿出一個精緻的木檀盒,徑直走至階前。
凌嵐目光凝滯,那盒子,她再熟悉不過。
「低頭。」甄老師道。
凌嵐回神,未置一言,仿若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般,配合低頭。
下一刻,一條青白的髮帶纏繞在了她的發間。
冰涼綢布柔柔垂下拂過她的眼角,蹭的她眼尾痒痒的,有點酸澀。
「凌嵐,我們很久之前就認識,是不是?」
凌嵐一怔,驀然擡眸。「我……」
「你不必回答我。」甄老師制止了她,「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能言說的秘密。有些事,不用說,心意通則默言。」
凌嵐紅眼輕笑:「老師,謝您!」謝您雖然忘記了所有,但還是在遺忘中認出了我。
甄老師抹去了她眼角的淚,輕道:「辦完事,記得早些回來!」
長風吹衣,一抹青白隨夜流動,終融於暗夜深處。
從此,一連二十多天,凌嵐身入多方勢力交匯的凌霜宮後,再沒了消息。
這月末的最後一天,賀風像往常一樣從議政殿回來。
天青,微雨。
梨木林中,往常的萬花飛雪,千翮遠翥之景倏然一滅,悠悠四方,清雅深遠,如至幽秘仙境。
賀風一襲黑衣撐傘而行,停停走走,不知是在想什麼。就在他將要走到盡頭之際,腳步忽而一頓。
林中那株最高的參天梨木之上,一抹悅動的藍影穿跳其間,活像一尾游水尋樂的鯉魚,上下飛竄,徒惹一身多情的梨花,沾染衣袖。
賀風沉默須臾,倏然間眉眼俱笑。
「凌姑娘,下雨了。」賀風長身玉立於高木之下,擡傘仰問,「可否要來鄙人傘下躲一場雨?」
凌嵐聞聲挎籃回眸:「賀門主,這點兒雨而已,怎麼如今你反倒打起傘來了?」她說著往樹枝間風流一倚,一手撐頭道:「須知,年少春衫薄!」
就是這一倚間,凌嵐發間的青白髮帶流瀉而下,被賀風一眼捕捉。
賀風踏著掃花游旋即飛身而上,徑直將傘前舉,傾在了凌嵐上方,而自己恰好暴露在微雨中。他好笑問:「年少?」
凌嵐尷尬一笑:「雖然不是年少了,但心氣總還是要有的,對吧?」
賀風就那樣靜靜地立在枝上為她撐著傘,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守門人竟都沒有通報。」
凌嵐:「大約片刻之前。我故意讓他們偷偷放我進來的,準備嚇你一嚇。」
賀風佯怒:「好啊,我的人竟都被你策反了。」
「哪裡哪裡,正常魅力而已。」
「那你說,打算如何嚇我?」
「這個嘛,我需要悄悄告訴你。」
賀風一愣,狐疑湊近。
這時,梨木林中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聽聲音好像還不止一個人。
賀風不知為何突然間心虛起來,將傘一擲藏入花樹,自己下意識拉起凌嵐,瞬間隱匿在古木花簇深處。
「不是,我們為什麼要躲啊?」凌嵐懵懵然被他拐進花深處。
賀風一怔,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想歪了什麼,慌亂掩飾道:「有……有嗎?我是不想跟他們再過多糾纏,故意躲著些。」
凌嵐反應過來,此刻心如明鏡,調侃道:「哦?原來如此。」
下面尚遠處,十幾位掌門帶著弟子烏泱泱撐傘而來。
一掌門道:「賀門主呢?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
另一掌門道:「對啊,剛才在議政殿商議到一半,忽然就起身離席說要回去換一身衣服,大白天的換什麼衣服?」
高翊跟在一側,亦是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我也不清楚啊,可能是真的有什麼急事吧。」
「咦,賀門主,他們好像是來找你的。」凌嵐故作疑問。其實以二人的修為,自是能聽到遠處人的對話。
「哦。」賀風泰然自若。
「然後呢,沒了?」
「凌姑娘,你想讓我有什麼反應?」
「最起碼,得有為難吧!」凌嵐自是知曉自上次賀風提出調查尚輝控制人心之事後,他就被迫已經和仙門合作起來。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傾全力徹查仙門各派上下眾人的異常,防的就是尚輝早已在其中安插了可被操控之人,伺機而動。
細雨打濕額發,花繁葉茂將眼前人半遮半掩,猶抱琵琶半遮面。
只見那人忽然傾身慢慢靠近,意味深長道:「不巧,『為難』這個詞,從來都只能困得住那些意念搖擺之人。而我,不會!」
此時仙門眾人已經走到了這株參天梨木之下,好奇地向四處張望觀察。
二人挨得太近了,又是這種姿勢。不知是前者的原因還是害怕被下面人發現的緊張心理,凌嵐不由得呼吸急促起來。
賀風察覺到什麼,低眉瞥了一眼下面的人,挑眉道:「怎麼,害怕被發現?」
凌嵐面上仍不甘示弱,偏頭在他耳旁低語道:「怎麼可能?不過,我突然改變了主意,此時不嚇更待何時?」
話落,凌嵐撥開眼前掩映的白花,從樹枝上微起傾身,在對方的右頰上落下一吻。
蜻蜓點水,一觸即收。
賀風當即曲膝愣坐在那細枝上,那是凌嵐第一次主動……主動……親他!
樹上的呆頭鵝半晌回過神兒來,賀風旋即轉身正要……
突然,他的心一跳,竟忘了二人這是在古木高枝間!
下一刻,一道連在一起的藍黑影子打著滾兒從半空倏然掉落。落地砰然一聲響,二人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兒,緊接著又是一聲砰然之響。
「……」
剛走過去的仙門眾人驟然回身,疑神疑鬼地四處觀望。
只見身後一個竹籃落地,微雨中飛起了一陣白色的花雨。
「這是……怎麼了?」有人呆呆道。「唯美總是來得莫名其妙。」忽然,那人大驚:「莫不是……」
「不是。」高翊脫口而出。
在看到地上那個翻落的竹籃後,高翊無奈地一拍腦門。冥冥之中仿佛做了一個艱難的冤種決定。
「其實,也沒什麼。可能是我們家……那隻狗和那隻貓在……玩耍。」高翊一臉尬笑。「對了,我們一塊進去吧。」
一掌門狐疑:「你不是讓我們等在林中不讓我們進去嗎?」
「我……我這不是害怕狗不待見你們嘛。」高翊顛三倒四,「現在沒事了走吧走吧!」
等外面徹底沒了腳步聲,一方白花鋪席的溝渠之中,兩個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凌嵐趴在賀風身上,接連的心跳從始至終卻並沒有停止。分不清是因墜樹和險被人發現的隱秘刺激之感,還是單純因為對面的那個人。
兩個人的心跳混雜在一起,仿佛在慫恿著什麼。
凌嵐撐著對方的胸膛微微趴起,低眉間目光鎖向了下方人的唇。
凌嵐沒察覺的是,另一道熱切的目光正緊緊盯著她的目光。
突然,一隻手強勢地伸向了她的腰間,兩個人的位置瞬間上下顛倒,凌嵐的腰被對方緊緊向上一攬,下一刻,賀風傾身復上了她的唇。
寬大的葬花溝渠之下,兩道旖旎的身影交纏擁吻在一起,兩道髮帶混亂糾纏,層層花浪隨人翻滾,火燙馨香。
無人發現處,一條悄然生發的花枝從賀風小指長出,纏綿地環上了凌嵐的腰身。
高木之上的紙傘當空飄落,隨著細雨悠悠而來,落在溝渠之上,替二人遮擋著花浪翻滾中那些隱秘的呼吸。
是夜,夜空如洗,澄然一新。
賀風處理完白日議政殿中未商議完的事後,踩著傍晚的尾巴趕了回來。
「怎麼樣,可有線索了?」凌嵐倚桌支著臉等在晚風吹拂的小院中。
賀風徑直坐下,搖頭道:「目前只是得出些零碎的線索片段,根本連不起來。」
凌嵐摩挲著下巴:「要說吳由被當成傀儡控制還情有可原,可是控制重少那次卻屬實令人想不通。這件事確實複雜迷亂,看來要徹底弄清楚並不容易。」
賀風想起來重要之事,道:「凌霜宮那邊的事,告一段落了?」
凌嵐從上一事中抽思,得意道:「凌霜宮中七七四十九道外門勢力網,在他們尚未紮實落地之前,十五天內已被我全部拔除,順便,還給了他們一頓教訓。」
賀風學她托臉桌上,無賴地占據了大半張桌子,道:「猜到了,卻沒猜到你這麼快。」
「只是,」凌嵐擔憂道,「剩下時間我每日扮作他人混在尚輝身邊,卻始終沒有探出來對方有什麼不對,或者說,在謀劃著名什麼。所以,我只是暫時脫身一日而已,明日一早便掩人注意趁機重回。」
「其實,你今日前來,是想問我丹院分別那晚的那個問題吧?」賀風瞭然道。
凌嵐沉重點頭:「甄老師來信說已經練成了古註上失傳已久的浣血古法,但……」
「但是只有一成成功的概率,所以你也後悔了,後悔提出這個萬死一生的微渺希望,是不是?」
凌嵐沉默了。
「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久,」賀風負手而起,「從選擇化魔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結局必不會得善終,甚至是被仙門聯合封入魔樹,永世不得出。」
凌嵐的手微一蜷曲。
「過去我想,待完成我想做的事——救出甄老師、揭出段宏以挽救蒼生萬民,剩下的,便只有去留隨意。」賀風直直看向她,「可現在,我還想要更多的時間和你在一起,長久地陪在你的身邊。」
賀風一字一句,珍而重之:「凌嵐,我喜歡你。不管是年少輕狂,還是歷經滄桑,經年輪轉,我心所想,從未更改!」
凌嵐雙眼驀然睜大。
「所以,我會接受浣血之法。一成的概率,足以我為之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