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下知交
2024-09-14 02:55:06
作者: 天醉語
泉下知交
「狐媚子,慣會用這些做作的下流手段。」
「你這招裝柔弱的招數老娘十年前就見過了。」
「娘,這位姐姐好可憐!」
「這位公子,你可別被她騙了。這位姑娘啊,可是會裝的很。」
店主終於忍不住了,惡劣道:「哎,你又是哪根蔥?今天是想要替這個女騙子出頭嗎?她欠的錢你是也要一併還上嗎?」
「哎呀!」剛才說話的幾個聲音一瞬同時驚叫起來,緊接著,被掀翻在地的聲音齊齊傳來,沉悶刺耳。
凌嵐一怔,急忙回身,然而卻什麼都看不到。
「啊啊啊!」人群中頓時傳來一聲騷動,一時腳步聲繁亂混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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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一聲凌厲的劍聲破風而出。
店主的聲音顫抖響起:「你你你……你又是她什麼人,幹什麼非要來管這般閒事?」
男子冷冷的聲音傳來,如數九寒天的冰凌,厲而無情:「事出何為?」
店主一聽,覺得事有轉圜,右手下意識捏緊了錦囊中的真銀子,恨聲道:「這個女騙子拿□□來……」
話未說完,一隻如魔爪般的手穿風而來,一瞬扼住了他的咽喉。
男子聲音玩味,道:「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是要你說事因吧?」
一記沉悶的重響,店主被一下貫到了門上,這下門卻是應聲被砸倒,呼啦啦一陣響聲。
男子:「你手裡拿的從何而來?」
店主:「什麼……」
又是一記沉悶重響,店主猛地吐出一口鮮血,這次確實連聲音都含糊了:「我……我的……」
男子將劍拔出,彈劍道:「我不太喜歡聽這個答案。」
店主:「真的是……」
還沒等對方說完,這次卻是劍聲猙獰響起。
「公子!」凌嵐這時終於出聲。「此事也無法怪到他頭上,放開他吧。」
凌嵐其實是可以早早阻攔的,但是,她不想,她心裡有恨,她想要那些踐踏她的人付出同等的代價。
大雪仍在紛揚而下,良久,男子冷冷道:「帶上你的東西,一天之內,消失在這裡。」
店主恨聲道:「你……」
漸近的腳步聲和淡淡的嗓音同時響起:「我不想看見的人,要麼消失,要麼,我讓他消失!」
凌嵐一震,聽聲音感覺對方應該是一個狠厲威嚴的人。
她尚有些小緊張,總感覺這種性格的人應該不太好相處。
下一刻,只聽那人淡淡詢問:「姑娘,我送你回家。」
凌嵐滿腔受寵若驚,輕點了一下頭。
那人隔著厚厚的裘袍,扶著她的手肘,將她扶了起來,之後便收回了手。
凌嵐剛走一步,就被拖地的裘袍忽地一絆,猝不及防向前一倒。
不知那人什麼時候走在了自己身前,堪堪被她順勢撲倒在雪地之上,而自己則毫無疑問地撲在了那人的身前,雙手緊緊扶上了對方的雙臂。
凌嵐急忙扶地而起,有些後悔道:「我還是脫下來吧。」
那人按下了她正欲解帶的手,不解問:「為何?」
「會給你拖髒。」
許久,那人不曾出聲。
凌嵐猶猶豫豫,手再次欲動。
只聽那人出聲道:「別脫!天寒地凍,一件衣服,怎麼能比得上人更重要!」
凌嵐的手停在了半空,不上不下,猶豫不決。
「走吧。」他道。
偏僻山水之間,一道懸木長橋橫跨喧囂和靜謐,連接集市和僻處。
凌嵐熟練地搭上橋邊欄杆,摸索著走向高處。
一路上,凌嵐和這人竟莫名聊的投緣。
與最初那種嫉惡如仇、凶神惡煞的印象不同,一路下來,凌嵐感覺對方更應該像是一位翩翩少年郎,也像是一位溫柔貴公子,還可能是任性遊俠的俠客。
總之,與開始反差挺大的。
凌嵐拂去鼻尖落下的一絲涼意,道:「所以,公子是來這裡尋找那位因被妖怪惡意報復而抓走的唯一親人的?」
「是,初到此地,多有生疏。我可能還要在此逗留一段時間,日後還要姑娘多多指教。」
「當然。以後在這裡有什麼不懂的,你都可以來問我。」
凌嵐依舊扶欄摸索前行,而身旁那人的腳步聲卻漸漸消失。
凌嵐敏感地渾身一寒,警惕起來,但依舊不動聲色。
許久,身後傳來一道悠遠的聲音:「姑娘,你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凌嵐一怔,繼而全身放鬆下來,她雲淡風輕道:「來這個地方的,一種是窮凶極惡的藏匿者,一種是仙門正道貶來受罰的有罪之徒。你應該知道,我是被貶來的。」
「地上踩踏的積雪越來越厚,可是從走到橋底之後,天上就再無落雪。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你以靈力化傘遮去了落雪。」凌嵐冷靜揭露了他:「靈力強盛到可以肆意揮霍這麼長時間,你修為非俗。既如此,自該早知道我為被貶之身。」
「為什麼?」
凌嵐腳步忽停,這時才反應過來他問的到底是什麼。
她震驚之下,微微調轉腳步看向身後,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
「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她忽而淡然一笑,「為了救一位和曾經喜歡之人相同皮囊的人罷了!」
對方似是好奇,不解問:「既是一樣,姑娘又如何認出那人不是你心中的那個人?」
「哪裡都不像!」凌嵐聲音冰冷,沒有絲毫感情,「那人終究不是他!他從來不會那般狠厲無情,不會對人世失望,永遠心中有光。而不是現在這個殺人不眨眼,步步陰謀算計,邪氣纏身的人。」
「你討厭他?」
「是!我恨他!因為他的出現,我喜歡的那個人永遠死在了那年的大雨中!」
良久,對方似是不知該說什麼,再沒有傳來聲音。
凌嵐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激動,忙平息下來:「抱歉,失態了!」
對方的腳步聲漸近:「無事,我明白。」他苦笑道:「情之一字,最困人心。」
二人繼續走了很長很長的路,直到凌嵐感覺已到她的小院前,身側的人忽然開口:「其實,我也有一個喜歡的姑娘,只不過,她已經離開了。」
凌嵐以為是剛才自己的一番話,勾起了對方的傷心事,有點歉意問:「是她還是……」
身旁人急道:「不怪她!是我違背了曾經答應過她的話。所以,是我的錯。有些事,終究是我沒有做到。」
凌嵐突然想起自己曾與賀竹之的那個丹院相約之諾,今日的大雪,應該一如那年。
她自嘲一笑,喃喃自語:「是啊!終究是我沒有做到。」
當年,終究是自己先失約了。
卻不曾想,人生唯一的一次失約,再相見,等待著她的,已是一生的離別。
那次清行山下的一次轉身,一回眸,便是一生!
對方好似沒聽清,問:「什麼?」
凌嵐思緒從那場大雪中收回,忙道:「沒什麼。聊了一路,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重少。」
「重少……」凌嵐在嘴邊低吟二字,回道,「我名凌嵐。」
自那後的三個月中,重少隔兩三天便會來凌嵐這裡找她解悶。
有時他正好從集市上而來,便帶著剛買的梨花糕,提著一壺清香的酒,二人吃吃喝喝,總有說不完的閒話。
而且凌嵐發現,二人幾乎算得上是志趣相投,就連愛吃的東西都基本一樣。
重少很喜歡聽凌嵐講一些這裡的故事,還說這樣可以更有利於他找到要找的那隻妖怪。
於是,此地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和各色所在從凌嵐口中源源不斷流入重少耳中。
作為回禮,他將最初的那條裘袍留給了凌嵐,外加一件衣裙。這衣裙據說還是他當初在那位店主搬走那天特意去搶來的。
雖然離奇古怪,但根據這些天來的相處,凌嵐竟然感覺會是像他做出來的事。
傾蓋如故,白首如新。可能有其原因吧,凌嵐並沒有跟重少客氣,痛快地收下了這份回禮。
整個冬三月,凌嵐日日貓在那件長長的裘袍之下,溫暖平靜,甚至晚上也是蓋著它睡覺,每每都酣睡至天明。
一個冬日很快就這樣過去了,這是凌嵐在泉下間度過的最平靜溫暖的一個冬季。
天漸漸暖下來,重少好像忙了許多,但也還是會經常趁著夜風來她院中小坐。
不知為何,每次來他都要練上一套劍法,幾次之後,他突然問凌嵐:「你喜歡練劍?」
凌嵐詫異,自從她被廢修為後,對這方面便變得分外敏感玻璃心,所以她總是時常偽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她自覺偽裝的很好,也不知對方是怎麼看出來的。
凌嵐坦然承認道:「喜歡。」
「我教你。」
凌嵐倏地愣在原地,仿佛聽到了一件令她十分震驚的事情:「你知道的,我修為已盡數被廢。」
「那又如何,不過是從頭開始。」重少腳步聲走近,「而且,難道你就從沒有如此想過嗎?」
雖是質問,卻帶著肯定的語氣。
沒錯,凌嵐想過,而且不止想過一次。無數個睡不著的深夜,她都想過。
即使異想天開,卻也願為之一搏。
「想過,想過無數次。」凌嵐堅決道:「我想練,也想重新開始!」
大多數日子裡,二人就這樣平靜地待在這個閒適的山野小院中,綠葉飄飛,清風徐徐,重少在旁邊邊品茗邊以言語指導,凌嵐則聚精會神聽聲訓練。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就在凌嵐開始喜歡上這種閒適恬淡之時,有的人卻要離開了。
那是在一個仲春時節,重少依舊像往常一樣坐在小院中,而說的卻是告別事宜。凌嵐知道,重少找到他的親人了。
而這之後,便是長達數年甚至永遠不會再見的離別。
「祝你此後,再不用來這種地方!」這是凌嵐最後祝願他的一句話。
也許是離別時的最後一份心意,當初第一面時重少送她的那件舊的裘袍被換成了一件嶄新的,對方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凌嵐摸著材質卻能輕易感受出來這其中的不同。
不久,當孤獨下來,凌嵐很快又恢復了以前的那種不良嗜好,整天酩酊大醉,慵懶嗜睡。
在某次半醉半醒間,她隱約在集市長街上聽到了周圍的人在討論賀風。
他們說風源門勢力大盛,賀門主更是一日之間攻上了大名鼎鼎的清行之巔,威震修仙界。
凌嵐苦笑一聲,迷迷糊糊中陷入了醉夢。
大約是三個月後,凌嵐像以往無數次那樣從爛醉如泥中醒來,忽然,她仿佛受了驚嚇的小貓,匆忙擡臂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剛才,她看到了一縷刺眼的光!!!
這是怎麼回事?!
在眾多的猜想中,最後有一個終於被證實:因為系統懲罰期快要結束了。
幾個月後,她身穿重少留下的那套水藍衣裙,提酒漫步在喧囂的長街之上,終於,於人影綽約中,她遇到了來接自己回家的霜客。
從此,泉下間種種,一如雲煙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