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
2024-09-14 02:53:06
作者: 謐野
樹木
「我可以充當利刃,前提是持刀人理智併兼具同理心。否則,我將成為用刀之人。」
——言律
總控中心遭到意外,言律謝錦處明擺著的不對勁,南轄區內王和沒等到人,等等諸多異常。
譚千覓沒有耗費心力去抹除這些,總歸也沒有必要了。
眾人互相聯繫,雲裡霧裡雖不明晰,但也紛紛藉助異能,往通道處趕。
只是有些人反應得稍微晚了一時半刻,於是當他們正在途中時,異能卻忽然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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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尤以南轄區內部的人為甚,無他,他們離得最遠,消息的傳送也不如外界迅速。
王和趕到時,開啟通道的實驗室里已經到了不少人。
言律、謝錦、沈盈月、林笙,甚至連那個他找了許久的譚可,也在,但他第一時間卻沒注意到這些。
儀器圍繞的兩個手術台上,有一棵瑰麗而神聖的藍色樹木。
幽藍的光是枝幹、是葉片,亦是從莫余霏身上延伸而出的藤蔓,蜿蜒連向譚千覓身上的樹。
這是由純淨的流構成的樹。
一眼震撼無言可喻。
待王和反應過來,看著外面無動於衷的言律和謝錦,略有些憤怒地問:「這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旁邊謝錦隨行的護衛忙上前,湊在他耳邊解釋。
聽完,他稍稍平緩下來,至少不是一眾人的合謀,只是兩個人的反叛。
他看向儀器旁操作的工作人員,道:「現在在做什麼?」
工作人員搖頭,老實道:「她們來之後我們的身體不受控制,等能控制的時候這個人身上已經長出了樹。我們剛停,這棵樹就開始枯萎,言組長到了讓我們繼續,那個人身上的藤蔓是沒多久之前才長出來的,連到樹上之後,那棵樹開始繼續生長。」
王和瞭然,來路之上,無論動植物還是人,身上的流都消失了,異能也隨之不見。
將腦內的信息進行整合後,他道:「先停下。」
工作人員進退兩難,看向言律。
言律面無表情,沉穩道:「繼續。」
「言律,不能把賭注壓到她們身上,萬一賭錯了呢?」王和心平氣和道。
言律看向他,直直盯著他的眼睛。
與她口中的「老頭子」不同,王和並不年邁,她這麼說只是因為她並不完全認可王和的策略——過於保守、自利、漠然。
她很清楚,王和所持有的不是清醒,也不是謝錦那般,以摒棄情感為代價得到的冷靜,他只是自私、冷漠而已。
倘若能拋開這自私,她絕無怨言。但王和沒有,她不是傻子,看得出來。
只是她身上枷鎖太多,只好出此下策,激譚千覓一把。而譚千覓也不負她的期待,終究尋到了一條路。
如果還有機會,她會向譚千覓道歉。
至於現在,她需要推開已經失去作用、同時不具備威脅力的無關之人。
相較於在這裡和他爭論不休,影響到其他人,她可以出去,從頭開始,一筆一筆地順下來。
從如何選擇南轄區的建址、民眾,到如何安排其中生產設施的選取、生產活動的分類,等等諸多轄區內部事物,到轄區外駐紮台的建設、資金的調配、人員的調動。
異能沒有了,枷鎖便移除。
所有的決策,她可以拉著他一個一個理清,而後藉此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們出去談。」她沒有用詢問的語氣,語氣與眼神都算不上友善。
王和愣了下,他考量一瞬雙方的武力值,而後點頭同意,和言律單獨出去了。
出去之後,王和便再也沒有進來過。隨後,又有一些人進來。
謝錦回頭看了一眼,道:「出去。」
他們愣了一下,大概從前是從未被這麼對待過。
「謝錦,你沒有那麼大的權力,如果……」
「我說。」謝錦聲音沉下,「退出去。」
室內陷入寂靜,幾個護衛帶他們離開。
除了操作儀器的微弱聲音外,此後再無聲音,唯有那幽幽的樹,不斷生長,直至枝繁葉茂。
十幾分鐘後,它驀然開始回縮。
莫余霏身上的流開始跳動,顏色越發亮,奔湧向樹木的速度越來越快。
如此,才勉強撐得住那棵樹維持原狀,不久後又開始緩慢回縮。
林笙大致明白了,她隱隱有些預感,對謝錦道:「我的異能沒有完全消失,也許我進去會好點兒。」
謝錦搖頭,「我的異能也都在,但是不需要。」
譚可見狀應了聲,「她之前跟我說過,讓人別幫忙。」
話是這麼說,但林笙還是有些猶豫,謝錦偏頭看到她的狀態後,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遞給她。
「莫余霏給你的。」
林笙捏住那張薄薄的紙,目光被粘膩的空氣捕獲、停駐了一瞬。
既然給出一張,謝錦乾脆將別的也都送出去了。
自己、沈盈月、夏魚、言律、程知柳、譚可、林笙、舒嘉、劉潤玥,譚千覓給這些人都寫了信。
還有兩封是給王威、劉毅磐,前者過世了她知道,後者她也不清楚對方的生死。
莫余霏則給林笙寫了一封。
在場的人都分了,餘下那些她之後再去尋人。
回縮、生長,過了整整一日,謝錦和林笙一步未離。
第二天中午時,謝錦擡頭看著早已參天的樹、幾乎已經成為樹木駁雜根系的藤蔓,凝視許久,才低頭摸出口袋中屬於自己的那封信。
紙張疊得很整齊,也沒留下多餘的壓痕,字跡略深,從背面隱約就能感受到落筆的力度。
她一直沒打開。
摩挲著已經略有些毛糙的邊緣,她嘆了口氣,終究沒打開,放回了口袋。
林笙轉頭看她,問:「它已經兩個小時沒動了,會不會流就是被聚集在這裡了,她們……一直就這樣?」
她搖頭,「我不知道……但是,再等等吧,外面的事情有人會處理,不用擔心。」
林笙勉強笑了下,「嗯。」
可不是嘛,她的手環還在源源不斷進消息,大多是舒嘉旁觀時的慨嘆。
感嘆誰?自然是言律。
——還好我們跟言律是一夥兒的,這人太兇狠了。
——哎終於到頭了,那群智障可算是服帖了
知道舒嘉說的「智障」,是整天說七說八,讓她造東西,又不敢放她嘗試的那群人,偏偏有著花里胡哨的異能,或是跟誰誰有些關係,便霸占在毫不相關的崗位上指手畫腳。
她和言律嘗試清掃過,但異能組到底不是全部,上面安插了不少人,她們難以動作。
想到這裡,她無聲笑了下,回:會越來越好的。
估摸著舒嘉是閒下來了,之前忙暈頭,現在有功夫跟她扯東扯西了。
——可不是嘛,你是沒見言律剛剛把那群笨蛋罵紅臉的樣子,真爽
——等會兒言律又得去開會,我跟過去,給你錄一下
……
翻湧的情緒敵不過流動的時間。情緒既因某事某景而起,便終會落下,餘下的那些,也許是決心,也許是目的,也許是執念。
謝錦一直留在通道這邊。
四月二十一傍晚,樹開始閃爍。
意識空間內。
這裡沒有時間的概念,譚千覓並不知曉已經過去了多久,她只是在不停地、不停地將各種碎片似的線索拼湊起來,結合成一個完整的信息或是個體。
這些線索碎片與現實世界的關係不大,只能依靠其中隱約的關聯來拼湊。
至於這關聯是如何來的,便只由拼湊者的心說了算。
總歸,譚千覓對於這類挖掘其中關聯、「拼圖」的事情,還是很感興趣且擅長的。
只是對面似乎有另一股能量也在拼湊。
沒有證據,但她確信那就是A809,就如同這些線索的關聯也從無證據,但她已經完成了不少。
起初她以為A809的速度和她持平。
而後才發覺對方像是試探、配合自己。
她不知道莫余霏在哪裡,她也沒功夫去想旁的事情,只有不斷拼湊,不斷整合。
如此前所言,這的確像是拔河比賽。
很快,她就感覺到A809那方的力量越來越大,她漸漸力不從心。
她不能輸,故而動用了那團從母親那裡拿來的能源。
勉強持平一陣,她逐漸適應了這裡的感知和方式,在能源耗盡之前趕超A809。
如此循環往復,僅憑她自己,有時強,有時弱。
過了不知多久,她近乎排除了其餘所有想法,一心只有這件事,這才逐漸甩開A809。
這種狀態下,似乎連記憶都遠去。她知道它們還在,只是被自己丟在身後,等需要用時再去拿。可隨著時間越來越長,她明顯感受到了自己和記憶之間的聯繫越來越弱,不得已,她只得將它們取回。
至少,現在還沒到不得不拋開記憶才能不落敗的地步。
但不可否認,隨著記憶的取回,她的專注程度下降了些。
假設拋開記憶的速度是A809的二倍,那麼現在只有不到一倍,大概在0.8倍左右。
如此持續一段時間,眼見著之前累積的優勢逐漸被消耗完,她冒出一個近乎於孤注一擲的想法。
如果記憶能拋卻,那麼感知呢?
她花了一段時間來適應這裡的感知,如果拋開,是否也能得到一些增幅?
這想法毫無證據,但她選擇這麼做了。
起初效果並不分明,可隨著時間越來越長,她才發覺自己的速度在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保險起見,再次累積一些優勢後,她取回和自己關聯度逐漸降低的感知。
自內而外的龜裂感一瞬襲來,她苦不堪言。
丟開記憶,她還會一心勝過對方。可之後如果還有旁的意外發生,沒有記憶,後果不堪設想。
丟開感知,回過神來的疼痛倒是無所謂,但她害怕身體早已承載不住,但自己沒發覺,仍在繼續,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衡量片刻,她還是選了後者。
消耗身體加快速度一段時間,休息一段時間,如此走走停停,好歹效果還算不錯,速度快了A809不少。
然而,嘗試加速的不僅僅有她,A809亦然。
且,在它們那裡,世界便是由意識構造出的物質組成,以關聯性構造物質是它們的必修課,也是生存的前提,和地球生物的呼吸一般重要。
它的編號位於809,實力不算強,甚至算得上末流。只是由於地球是物質世界,將這裡轉化、收為一個新的建造平台,僅僅是它也完全足夠了。
只是它沒想到,物質世界裡竟然存在著能勉強和自己匹敵的生物。
儘管它不強,但它好歹是以此為生的物種。
有些意外,但它不覺得自己會輸。
譚千覓已經開始消耗物質條件來加速了,這對它們來說是大忌。
記憶、感知,這是居於靈魂的生命條件,倘若這些消耗殆盡,那麼就算關聯思考能力登峰造極,也如同給一具餓死的軀體餵食一般,沒有任何作用。
它察覺到譚千覓開始做這種事情了,它也知道譚千覓並不知道這些。
雖然為譚千覓感到可惜,但它不會作出提示。
相反,它要使用它們的技巧來合理加速。
於是譚千覓便察覺,A809的速度陡然加快,快到她似乎必須同時犧牲記憶和感知,才能勉強追上。
如果是這樣,那不如不做。
她想。
而此時,自進來之後,就徑直游向更深層的莫余霏察覺到狀況,自碎片中抽身而出,開始替譚千覓搬運碎片。
她的關聯思考能力也不差,在搬運的過程中就做過甄別,將似乎有關係的一起扔給譚千覓。
如此,譚千覓便只需要拼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