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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殘花

2024-09-14 02:51:50 作者: 謐野

  煮酒殘花

  三小時,所有的記錄都是三小時。

  她包紮時痛到咬牙的悶哼,她疲憊入睡時的呼嚕聲,全都是她。

  「終於見面了,該怎麼描述我現在的心情呢,大概……哎?今天的早餐竟然有甜的……嗯——就像是我剛剛只抱著那群笨蛋給我找來一堆難吃食物的期待,結果看到裡面竟然有奶黃包一樣。(摩擦和咀嚼聲)嗯~嘗起來有點兒甜,對喜歡甜食的人來說應該很不錯,這個帶上,豆漿……(吸食吞咽聲)這個不好喝,不要……」

  她喜歡啊,當時騙莫余霏了,她怎麼會不喜歡甜食啊。

  薄荷糖她喜歡,水果糖她也喜歡,奶黃包她更喜歡。

  純牛奶、酸奶,她都喜歡啊。

  「她果然徹底忘了我,不過也好。一個新的開始或許更適合我們?等到這些病變啊什麼的事情都結束,我就帶她去看遍所有的雪山、湖泊、日升日落、……」

  ……

  「——莫余霏!不要老摸我頭髮!——一六五已經很高了呀,不會變矮的~」

  

  屏幕外的譚千覓笑出聲,聲音有些堵。

  聽了一會兒,她點進上方的幾條。

  「(風聲)北方竟然已經下雪了,氣候也變了很多啊,千覓,聽,雪落的聲音。

  ……」

  相同時間的一天,另一條記錄里卻是:「南方還這麼熱,水裡還有魚跳來跳去,撲通撲通的,真有活力啊,喏,聽聽。(魚躍鳥鳴之聲)

  這麼來講的話,我其實可以……不可以,這個異能只有我本人能同時擁有幾個意識,真不全面啊,編出這個異能的上帝會不會太不嚴謹了點,不然就可以同時帶你去看很多種景色了,一面在雪山,一面在花谷。唉,真可惜。

  ……」

  譚千覓感覺自己明天可能沒法見人了,但她卻停不下來,手指不聽使喚地點開一條又一條,又進了相冊。

  她的確沒想到,莫余霏之前分出去那麼多意識,竟然還去拍了這麼多景色,那麼多世間百態。

  銀裝素裹的高峰,烈日炎炎的黃沙場,鬱鬱蔥蔥的蜀地,生機盎然的蟲鳥之鄉……

  她翻到最初一條記錄景色的錄音,2023.10.20。

  「我拿到了一個很有用的異能,於是突然有了一個計劃,把世界記錄下來剪輯一下,等合適的時候和千覓一起欣賞,嗯,想想就不錯。」

  如果莫余霏醒來,知道她已經看過了,估計又會小小皺著眉心嘟囔:「怎麼就提前看了啊,我還沒準備好給你看呢,時機還沒到。」

  想著想著她又笑出聲,邊哭邊笑跟個傻子似的。

  三點多,她收好手機,又洗了把臉,回到研究室。

  莫余霏就躺在手術台上,她默默看著,提起一個淺淺的笑,轉身去旁邊的試驗台。

  她不是專業的,對這些試劑啊什麼的也陌生,最多也只是打雜。

  但是她看了幾天了,知道一些基本的操作,即便動手能力的確不強,但做到只是完美復刻,總不至於那麼難。

  他們根據試紙的顏色排除了幾種方案,她再做幾遍試試,萬一當時是因為各種偶然因素,才導致結果不符合要求呢?

  結果還挺滿意的,她挺滿意的。紅腫的眼眶也看不出來了,用來判斷結果的試紙她也弄出來不少。

  清晨,研究員瞅了一眼,無情道:「都不符合。」

  「……」

  她揉了揉眼,翻出手環拍攝的圖片,「這樣呢?可能是我保存的手法不夠好,它變色了,雖然我沒看出來差別,但是你們是專業的。」

  研究員挺有情的,但是那話還是無情:「也不符合,小妹要麼你去睡會兒吧?我們會做的。」

  她猶豫著,在研究員殷切的目光下應了一聲好。

  回去洗了把臉,她準備去找言律。

  言律瞧見她酷似熊貓的眼睛時,第一反應也是讓她去睡覺。

  她擺手拒絕,「可以談談嗎?」

  言律沉默兩秒,道:「你應該知道的,我已經撥了一多半的研究人員過去。」

  「我明白這不是你的義務。」譚千覓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但她不得不如此,「但……」

  「但」後面的話她沒說,言律也不問,寂靜蔓延開。

  如果譚千覓開口,那就說明她還有東西沒說出來,洞穴的事情是她和莫余霏最後的底牌,是她們計劃的根源所在。

  如果言律開口,就說明她所投入的人力物力還能更多,同樣,她對於譚千覓的訴求其實也更多。

  她們都在等對方開口。

  言律以為譚千覓總會等不下去的,畢竟眼前的人這兩天擺明一副拼命的模樣。

  然而足足三分鐘,譚千覓等得都感覺有點兒好笑,實際上她也的確笑出聲了,輕飄飄道:「那算了,我也沒什麼了,也不能強求你們。」

  說完還好心情地揮手道別,「那我回去睡了,謝謝你們付出這麼多啊,至少沒有再繼續惡化。」

  轉身伸了個懶腰,她離牆很近,估計只有十厘米,慢吞吞往回走。

  言律看著她微皺的衣服和披散的頭髮,昨晚洗了澡,但是衣服褶皺的程度說明她晚上沒睡。

  她不明白,同時她也感覺譚千覓應該的確知道得更多啊。

  那為什麼不說出來呢?連計劃說交代都交代了。都如此拼命了,還有什麼比莫余霏的命更重要嗎?她感覺譚千覓也不是那種具有固定信仰感的人啊,她又不為某個組織賣命。

  實際上她想得都沒錯,只是譚千覓刻進骨頭裡的悲觀又作祟了而已。

  如果實在不行……那就算了吧。

  洞穴的事情她直覺不能隨便說,後續會引起的變化,以她一個人的有限認知,根本無法預測,說不定更亂。

  還不如她帶著莫余霏的遺志茍延殘喘。

  如果哪天受不了了,比如昨晚,因為錄音和圖片的刺激而情緒起伏嚴重,那她就去找莫余霏。

  如果感覺還行,那就繼續賴活著,拍拍朝露與晨輝,留留山風與晚霞。

  說不定另一個世界裡,莫余霏能看到這些呢?誰說得准,畢竟「流」和異能這種超脫認知的東西都有。

  只是、只是,現在她還是不願意睡,又回了研究室,之前的研究員見她回來,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麼。

  下午分不清是睡著還是昏過去了,總之睜眼的時候看到了自己房間的天花板,時間也轉眼到了晚上。

  她睜著眼安靜想了一會兒,起身去找謝錦。

  她問謝錦,林笙隊伍里,預言者劉潤玥的預言畫面,被你修改過嗎?

  其實這答案她早知道,只是還不死心而已。

  謝錦默然,但終究沒有騙她,她說是,修改過,原圖里沒有你和莫余霏。

  她點頭表示知道,對謝錦笑笑,安撫好謝錦因這場對話而起伏的情緒後,哼著歌離開了。

  劉潤玥就是預言者這種事,當然早就猜到了,林笙都是謝錦她們的人,那劉潤玥的記憶被修改過,當然也是肯定的啦。

  只是再來問一遍,找點兒事幹嘛,她不想去研究室了,她小時候就不喜歡理工科,現在更不喜歡這種又要動手,又要動腦的東西。

  於是她回去,把自己除了關於洞穴之外的所有猜測,都一一羅列下來,分別找到對應的人驗證。

  挺好的,沒幾個出錯。

  又過了兩天,等她恍然回神,才發覺自己的作息和行事怎麼亂了起來?但看看依舊毫無進展的研究室,卻已經沒了什麼悲傷的感覺。

  她又去找了言律,說你們停吧,不用浪費時間了,繼續你們自己的研究吧。

  於是,手術台上的人從莫余霏換成了她。

  她覺得自己已經放下了,興許根本也沒拿起過,畢竟她本身就是個恆溫的冷血動物而已,只是情緒作祟,才會失控吧。

  起初,她找研究隊要了能保持人體狀態的裝置,莫余霏還有呼吸,但一直沒醒。

  她沒有去和莫余霏說話,因為感覺很怪。

  等到了十一月二十號那天,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她睜開眼,看到橫據房間小半空間的維持裝置,忽地想,是不是放莫余霏離去才是最好的?

  於是她又去找了研究隊,想要還回去,只是她力氣不夠,研究隊不敢自作主張,去請示了言律和謝錦。

  言律當時沒說話,看向謝錦。

  謝錦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道:「也行。」

  於是莫余霏的位置從維持裝置,到了她的床上。

  嗯,挺好的,現在不用特地開異能過來了。

  她醒了四五個小時,又睡了過去,再次睜眼是晚上八點出頭。

  莫余霏的埠晶石,或者已經稱不上晶石了,只是石頭。

  離開維持裝置後,石化更嚴重了。

  她忽然就忘記了自己白天想的一切,瘋了一般地衝到研究室,她想質問誰把裝置搬走了,但出於性格,終於沒去責難別人,自己一個人吭哧吭哧找了裝置所在的房間,挪了一點兒距離。

  最後路過的士兵幫她搬回房間。

  當莫余霏又進入裝置後,某些畫面進入腦海,她忽然又想起來了,是自己請求讓莫余霏離開裝置的。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忽然又想到莫余霏那麼龜毛,那麼愛乾淨,那麼有儀式感,自己這樣把她搬來搬去真是太不敬了。

  這是褻瀆。

  於是她找到了理由,安心讓莫余霏躺在裝置里,沒再碰過她。

  逐漸的,她也不再去看莫余霏了。

  幾天之後,十一月二十四日,謝錦突然過來跟她講生日快樂,不知道還從哪兒搞來了一個蛋糕。

  她茫然了很久才想起來,今天是她的生日。

  不是忽略,她常常會亂想,一般不會忽略已知的事情,她是真的忘了。

  吃蛋糕時,她皺著眉,嫌棄:「好甜啊。」

  她記得她不喜歡甜食來著。

  謝錦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記得譚千覓是喜歡甜食的。

  但是譚千覓還是很感謝謝錦的,所以她還是一口一口地繼續吃,決心把它吃完。

  順嘴問:「我看今天研究員都挺高興的,是不是出結果了呀?」

  謝錦點了點頭,「今天研製出了『流』的新版本,之前所有版本出現的問題都解決了。」

  譚千覓聞聲點頭,「那挺好的。」

  咽下去最後一口帶著奶油的蛋糕,她笑眼彎彎,合掌拍了一下,「吃完啦,謝謝姐,嗯——我就二十一了,好快啊。」

  謝錦感嘆,「我第一次見你還是十五歲。」

  那時候譚千覓自己都沒記憶,不過她現在對這些不是很執著,聽到相關的事情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相比這些,舌尖上跳躍的甜膩膩餘味反而更讓她在意。

  已經吐槽過了,她便沒有再提,即便謝錦不在意這些,但是送的禮物被吐槽還是會不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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