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袖

2024-09-14 02:51:40 作者: 謐野

  熏袖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了,但是譚千覓依然會感慨:「病變之後的環境是真好。」

  

  莫余霏贊同,「誰說不是呢?」

  她們驅車去了離基地比較遠的地方,畢竟基地附近沒什麼變異種。譚千覓穿了隔離服,沒人能察覺她,而莫余霏那更是默默無聞了,或者說有聞的那些身份她也不會用。

  然而走了一段,一個變異種也沒碰見,譚千覓伸手拽拽她的尾巴,「人都被你嚇跑了。」

  莫余霏也惆悵,「白虎的氣息我也收不回去,它本身就存在,也不是異能什麼的。」

  她收不收尾巴都是一樣的。

  譚千覓嘆息,「有什麼不怕老虎的動物嗎?」

  莫余霏沉默,譚千覓也沉默了。

  「真是悲痛啊。」莫余霏一副十分恥辱的模樣,摸出手機發了個消息。

  譚千覓見狀瞭然,她應該是在給她手底下那群亡命之徒發指令,讓他們抓來一隻變異種。

  之前她想到了這一點,當時猜的也是莫余霏會這麼解決。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現實比想像還離譜,連一隻都碰不見,雖然不太人道,但她還是笑出聲了。

  莫余霏於是更鬱悶,「多好的機會啊,這群變異種怎麼就這麼膽小。」

  機會,指的是一次完整體驗外出野餐的機會。

  譚千覓明白她對於某些事的完整性、儀式感的追求,於是刻意裝神弄鬼道:「其實還有一個機會,不過需要考驗你,你得做出一個選擇。」

  莫余霏轉頭看向她,「我覺得我可以撤銷懸賞了。」

  她沒忍住笑,「那你撤。」

  莫余霏從善如流,而後問:「什麼選擇?」

  她擡起右手,伸出食指,「這次封箱的完整性。」伸出中指,「你的固有特徵潔癖。」

  「二選一?」她上下彎曲手指,笑得甜軟。

  莫余霏不假思索,握住她的食指,她便笑嘻嘻把中指收回,「好,現在來揭曉答案。」

  「你帶的另一套衣服也是隔離服嗎?」莫余霏猜到了,眸光中像是含了三月瀲灩的春光。

  譚千覓動作誇張地點頭,「恭喜你通過了考驗,現在給予你獎勵。」

  她把放著自己衣服的袋子拿過來遞給她,「懲罰是這一套衣服我穿過,雖然洗過了是乾淨的,但的確不是新的。」

  莫余霏一傾身,在她唇角蓋了個章,她也沒多說什麼,眼睛和神色就足夠傳遞出一切。

  譚千覓含笑摸了摸唇角,靠在椅背上等她換衣服。

  哈哈哈,莫余霏說出烤肉時,她就電光火石一樣想到了這裡。

  這個人肯定要自己去抓的,但她有白虎的氣息,不一定能找到變異種,這人可能到時會找人抓來。終歸是能解決,但估計不會很讓她滿意。

  而自己正常情況下多帶一套衣服,肯定不正常,但跟莫余霏出去,而且還是烤肉,可能會有很大的味道,莫余霏肯定是會帶兩套衣服,那自己多帶一套就不算異常了。

  可以用驚喜式的方法來滿足她的小願望。

  越想,越品味,那份愉悅的情緒非但沒有褪色,反而越發濃郁了。

  她和莫余霏身高差了六七厘米,但衣服並不是修身款的,略寬鬆,莫余霏剛好能穿上。

  顯而易見的,莫余霏高興了很多,她便也跟著愈發歡欣。

  最後選擇了一頭牛,莫余霏本來想再去逮一頭野豬的,想了想反正也吃不完,處理食材也耗時間,遂作罷。

  盤腿坐在野餐布上,譚千覓盯著劈里啪啦的火,十分好奇:「我感覺你應該會很多生活技能吧?畢竟你應該不太情願會假借別人的手,都是什麼時候學的呀,病變前、病變後?」

  莫大廚正在翻烤牛肉,「病變前,那可不是,跟我一起生活肯定不用愁。」

  譚千覓愉悅地哼哼笑,「那我算是撿到寶了。」

  莫余霏聞聲被逗笑,「還別說,真是撿到的。」

  譚千覓秒懂,她還有點兒不好意思,「那怎麼了嘛,誰還沒個年輕時候,當時年少輕狂,是有點兒喜歡撿人了。」

  提到這裡,莫余霏又想起來沈盈月,輕輕哼了聲。

  譚千覓稍一聯想,「哎呀,彆氣了嘛。你都不知道沈盈月有多木頭,她那呆子要能分清喜歡和陪伴就出邪了,更別說那時候才多大,十二三歲的。」

  提到這裡,她繪聲繪色把沈盈月的一些好笑事講出來,最後把自己也給逗笑了。

  「哎還真是,世界真是無奇不有啊,木成她那樣的我也是頭一次見。」

  莫余霏也沒忍住笑,「是有點遲鈍了。」

  「不過也怪不了她啦,她家裡的問題,打小沒人帶沒人陪的,換誰都差不多。」

  「所以你才撿了她呀?」

  譚千覓搖搖頭,又點頭,坦誠道:「應該是這種心理,但當時我沒有意識到,還太小,而且主要是因為我自己覺得有趣吧。」

  「後面還有學姐、劉贇、學妹,學姐是那種,就是很痛苦,即使意識到了想要抽離,也很難做到,但是人又特有禮貌,從來不主動給人添麻煩,還很會照顧人。嗯……跟程程,就是程知柳有點兒像,不過肯定不一樣啦。」

  「劉贇呢,他嘛,感覺是物極必反了,但是反得太徹底,就像彈簧也不能這麼來回無限制拉車的,一個不小心過頭就斷了。他也是小時候家裡的問題,但是他覺醒的很早,行動力也超強,一個人就跑到陌生城市上學去了,但是很明顯就會和其他同齡人出現隔閡。」

  她想了想,忽然笑了聲,「哎對,最明顯的一點兒就是,他對自己特別特別特別好,就是好到你覺得這人怎麼這麼蠢啊,就不會長遠考慮嗎?之後我發現他是覺得,人就活這麼點兒天數,自己不對自己好,還指望誰來對你好。別說,還挺有道理,某方面來講和你很像。」

  莫余霏輕飄飄掃她一眼,只是道:「才不一樣呢。」卻沒再多說別的,安靜地享受著譚千覓此時的坦誠和親近。

  譚千覓笑,「肯定不一樣啦,就是突然想到一點相似的所以這麼說嘛。他主要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你可不一樣,你是……嗯——會把路過的一整個酒窖都搬空,然後把美酒平均分配到以後每一天的人。」

  莫余霏這倒是沒忍住打斷,「還真是。」

  譚千覓彎彎眼睛,那當然,她看人可准了。

  「後面還有學妹,我是不太喜歡喊人學妹的,就跟學姐一樣,不過她們更喜歡,也更需要被這麼喊,我都是無所謂的,所以就一直這樣了。」

  「她其實是我到現在也很難釋懷的一個人。」她嘆了口氣,隨後又笑笑,「不過現在好多了,畢竟當時沒有親眼看到她離開的場面,那段記憶被譚可拿走了。」

  「她和學姐的境況很像,但又完全不一樣,學姐滿身傷,反而不願意讓血氣散播在空氣里。學妹啊,她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都去同情她。不過誰都不能說什麼啊,凡有果,必有因。」

  「我拉著她懸掛在世界的那根繩子,小心拉著,牽著,最後氣球還是飛走了。」

  「實際上我也明白,既然當時選擇了旁觀,就證明那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具體的倒是真不清楚了,那一段時期關於學妹的記憶我都沒有,日記里寫得也不算詳細。」

  頓了幾秒,她小聲說:「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當時再多做一些,就能幫到她了。」

  隨即,她將解釋的話包裹在笑音里,「當然,我知道這種想法其實是不合理的,不過它偶爾就是會冒出來嘛,現在已經能處理得很好啦。說出來只是想告訴你而已,並沒有想讓你對此作出什麼必要的回應,嗯,只是告訴你而已。」

  「不過提到這裡的確有一點點失落。」她躊躇著,思及來之前莫余霏的話,慢吞吞道:「你倒是不用擔心會不會多說多錯,我沒那麼多禁忌的。這種情緒呢,或者說大多數情緒,之前都是等它們慢慢咕嚕嚕地冒泡,我覺得差不多了,就把它們按下去。」

  「如果是比較緊急的情況,或者是刺激性比較大的情緒,就會立刻按下去。當然情緒不是說沒就沒的,不過這招還是很有用的,正常情況下都能削弱□□成的攻擊力,剩下的那一點要承受還是很輕鬆的。」

  莫余霏沒騰出手,便用尾巴繞上她的手腕。

  「學妹的事,也許只能等待時間去淡化傷痕了。」

  譚千覓低頭撓撓她的尾巴,「是啊,已經淡了很多了,現在大概就是那種……」

  「想起來的時候,心臟會稍微發癢,但很快就消散了。」莫余霏替她答:「是這樣嗎?」

  譚千覓笑了,「是,所以我經常會感覺我們真的好像啊,甚至我有時候會覺得,甚至你處理情緒的方法都跟我一樣。」

  莫余霏唇角掛著笑,低聲笑,「是啊,可太熟悉了,哪怕直到現在,我處理情緒的方法也還和你一樣。」

  譚千覓知道現在輪到莫余霏來講了,便只作話題延續者的角色。

  「不過有時候還是會刻意表現出一些情緒……嗯,俗稱演戲。」

  莫余霏笑,「是啊,最開始……最開始演戲,只是為了檢驗別人而已,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無法安心以自己為居了。」

  「我和沈盈月的情況其實很像,不過可能是天賦原因,我對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感情還挺敏感的。所以她變成了木頭,而我變成了一塊兒柔軟的木頭。」

  這話說完,別說譚千覓,她自己也笑了,「這形容不太合適,嗯,也挺合適的。

  就是你應該懂,那種把別人的感情、情緒瞭然於胸的感受,我從小就生活在這種感受中。不過因為沒人管我,我父母離婚了,父親還挺有錢的,把我丟給保姆了,成年不見一面,結果可想而知,我又不是傻子,就把那保姆趕走了。

  所以從小的生活還挺自由的,於是我就不停探索,探索人們的喜惡,他們的激動、他們的同情、他們廉價的喜歡。」

  譚千覓捏了捏她的尾巴,「可是這樣就和世界隔了一層無法跨越的玻璃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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