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

2024-09-14 02:49:57 作者: 謐野

  高空

  沿著破舊的道路隨意前行,路邊的植株大多茂盛,好在植物的變異種一般不會攻擊人類,不然行路還不知道有多麻煩。

  此前的心率加速和體溫升高很順暢,突如其來,然後迅速攀至巔峰,等變異種被除去,再理所當然地落下。

  這一次卻醞釀了很久,像是一塊石頭壓在心臟上,石頭越來越輕,心跳就越來越飄忽。

  直到臨界點,石頭徹底消失,穿過胸腔懸掛在頭頂。她呼吸一窒,忽然開口:「在上面。」

  莫余霏迅速探頭看了眼,「坐穩。」

  車子撞破護欄,直入路邊的林子。枝椏層層疊疊蓋在頭頂,陽光被分割得破碎零散。

  「鷹。」莫余霏話音才落,上空就傳來一聲尖銳的啼鳴。

  譚千覓有所預感,但聞聲還是情不自禁冒出問號。

  「怎麼想的,讓鷹來這種地形?」

  

  莫余霏又拿出了她的手套,低垂著眼細緻戴好,「你覺得是實驗室嗎?」

  她倒是想不信,「這種陣仗除了實驗室還能有誰。派人不行,就來變異種。」

  控制動物,似乎只有實驗室能做到。

  「全都殺了就好了吧。」莫余霏輕描淡寫,又戴了個口罩。

  「別出去,等我回來。」她隔著手套摸了摸譚千覓的頭髮,又趕在譚千覓開口前找補:「隔著手套呢,沒有耍流氓。」

  「……」譚千覓摩挲著手腕上的枯枝手繩,「你小心點兒。」

  車門開合,陽光闖入又逃出。

  明明暗暗間,她蹙眉想,為什麼呢?

  二次病變前夕譚建成去世,他們又迫不及待除去自己。

  白虎和獸潮尚能理解,派鷹來又是為什麼?

  鷹……

  她看向窗外,莫余霏似乎有什麼打算,徑直往空曠的大路走去。頭頂盤旋的鷹立即俯衝,尖銳的爪子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莫余霏槍法極好,哪怕它反應迅速,子彈也一發不差落到了它身上,然而它似乎已經二次病變過了,身上的皮毛鋼板似的,子彈也沒能打穿。她收了槍,就站在原地仰頭看著它。

  幾秒後,鷹爪止步於莫余霏眼前不足十厘米處,熟悉的藍色光芒出現,是那層無形的護盾擋住了爪子。

  它見沒能一擊得手,振翅欲飛,然而莫余霏竟然擡手要抓住它。

  鷹自然不會傻看著,那雙爪子不是擺設,但莫余霏的手套似乎不太尋常,與鷹爪前端摩擦到時並沒有預想中的皮開肉綻,短暫的火花碰撞後,莫余霏握住了它的右爪。

  人類到了空中,即便再強也束手無策,畢竟只是陸地生物。

  鷹也傻了眼,但這人自己送上門它當然是照單全收,振翅即將起飛。

  接下來的場面譚千覓這輩子都忘不了。

  它的翅膀極為寬闊,扇動之間限制了莫余霏的動作,而由於莫余霏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它被拉著,一時間也沒能立即升空。

  僵持了約有三秒,莫余霏忽然擡手,不要命似的直接去抓它高速扇動中的翅膀。

  時機卡得好,她順利抓住同為右側的翅膀。

  右側的翅膀和爪子都被她牽制住,它似乎察覺到了危機,瘋狂掙扎,尖銳的喙立即啄向莫余霏。

  莫余霏似有預料,先它半秒退了些許,更靠近它的尾部。脖頸的長度有限,它沒能成功。

  下一瞬,譚千覓清晰看到了鷹翅根部,如泉涌般噴薄的鮮血。

  她的雙眼不受控制地睜大,而瞳孔卻縮小。

  悽厲的啼鳴,只能用悽厲來形容。

  鷹翅正要被生生撕裂之時,莫余霏忽然鬆手退開了一步,而她原先所在之處出現了一柄匕首。

  這一瞬的空檔里,看到一線生機的鷹立刻掙扎著起飛。

  譚千覓看到突然出現的匕首時心跳停滯,見她躲開鬆了口氣。

  然而下一秒,她卻上前起跳,徑直拉扯到了鷹爪。

  別說譚千覓心驚了,那隻鷹估計也心驚,自己的爪子才剛剛脫離魔爪,轉眼又被人抓住。

  翅膀受了傷,但它到底是二次病變過的生物,搖搖晃晃還是升了空。

  眾所周知,鷹是猛禽,上升之初是莫余霏拽著它,之後則是它不肯松爪了。

  地面向上射出幾發子彈,譚千覓看到了那個突然出現的黑衣人,但她現在也沒心思管地上的人了。

  莫余霏勉強躲開地上的子彈,拿槍、射擊再一瞬之間,不知道她有沒有瞄準,但子彈的確精準出現在了黑衣人身側,黑衣人只得停止下一波攻擊,矮身躲開。

  譚千覓的視線分給黑衣人一瞬,等她再擡頭,莫余霏已經爬上了鷹背。

  「……」短短几秒之間心臟就沒落過地。

  鷹比她還慌,迅速變換姿勢要甩掉她,然而她拽得緊,愣是沒被甩下來。它只能變換策略,高速攀升,自己活不了莫余霏也別想活。

  於是此前那幅讓譚千覓瞳孔皺縮的場景繼續上演。

  鮮血如落花般自空中淋漓而下,莫余霏倒是躲得快,踩著它的背就跳開了,愣是沒沾到血跡。

  缺了一翅的鷹跌落,莫余霏也只得從空中跌落,她距離地面至少有三十米。

  這一幕有點血腥,還有點夢幻,黑衣人也懵了兩秒。這會兒緩過來了,立即對她開槍。

  譚千覓心急,喊:「依依,邊攔住她邊去接莫余霏。」

  依依就是她手腕上的枯木,是一個植物變異種,她的室友之一。

  然而依依卻沒有動作,時機只有一瞬,錯過就錯過了,她來不及困惑或是質問依依,心神被自高空墜落的人占據。

  預想中的畫面讓她的心臟瑟縮。

  子彈碰撞聲出現,但並非與護盾相擊時的清脆,而是十分沉悶。

  白虎的皮毛顯然比方才那隻鷹的羽毛更堅韌,子彈根本擊不穿。

  三十多米的高空,它調整好身形,接近地面時身子下蹲,盈盈一躍安然著陸。

  譚千覓如同跑完了一個三千米,把那口差點憋死她的氣給呼了出去。

  黑衣人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幕,子彈沒用,匕首甚至還來不及拿出來,就已經被按到了地上,各方面懸殊太大,根本無法還手。

  譚千覓思緒回籠,反應過來黑衣人的身份後,才呼出的氣又一個急轉彎回了肺里,眼見著莫余霏已經擡起爪子了,她忙喊:「等一下先別殺她!」

  那隻爪子往上擡了擡,指甲也收了回去,黑衣人被打暈。

  見她還算聽話,譚千覓再次鬆氣,並誠心祈禱不要再和她開玩笑。

  跑到二人身邊,她扯開黑衣人的面罩,果然是夏魚。

  這一時半會兒也不好解釋,轉頭看向兩米多高的大白虎,她還得仰頭。

  白虎的眼睛和莫余霏為人時的眸色相同,淺如琥珀,在陽光下更清透。此時不僅在陽光下,而且還是放大版,更加攝人心扉。

  剛對視上的一瞬間,譚千覓愣了下,就和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

  等她回神,白虎的體型竟然在緩慢縮小,最後比她要矮一些,一米多高。

  這時候倒也沒人講科學了,畢竟知之甚少。

  想起莫余霏追殺變異種的樣子,她沒好氣:「你嚇死我了,後面都來人了,幹嘛還趕著去追它?」

  白虎直勾勾盯著她,也不開口,也不動作。

  「……算了算了,你去換衣服吧,我先把她綁起來。」

  它卻沒走開,而是沖她晃晃腦袋,晶亮的眼睛折射出光的形狀。

  莫余霏本人白,又愛乾淨,眼前的小白虎皮毛也是光潔如新。

  譚千覓頓了兩秒,明白它的意思了。

  她一時也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無奈。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她之前說的話呢。

  白虎圍著她走了幾圈,端著最標準的貓步、最誘人的毛髮。

  完全體,她現在看到了。

  但莫余霏沒讓她上手摸,展示完之後就小跑著鑽到了車後。

  真一溜煙似的,轉眼就消失了。

  譚千覓蠢蠢欲動的手最後也沒能動,「……」

  算了,她轉頭看向地上的夏魚,眸色暗了暗。

  手腕上枯枝模樣的依依激動起來,想要回到夏魚身上,譚千覓按住她,低聲:「等會兒再說,不然你覺得我們打得過莫余霏嗎?」

  依依聞言登時冷靜下來,服服帖帖繞在她手腕上。

  譚千覓試圖搬起來夏魚,嘗試了兩下發現自己沒什麼力氣,也不再浪費力氣,準備回車上找個繩子,先綁起來,等莫余霏出來再讓她當苦力。

  結果等她走到車旁,和一隻略顯焦灼的白虎對上視線。

  「你怎麼不上去換衣服?」她看著在原地繞來繞去的莫余霏,納悶。

  莫余霏停止追自己尾巴的行為,仰頭看著她。

  見她這直勾勾的視線,譚千覓懵了兩秒。

  兩秒里她是懵著,大腦卻在風馳電掣,等她回神,勤勞的腦同志發令讓她頓悟。

  視線下移,落到那幾隻看著很好摸的爪子上,她試探問:「你嫌髒?」

  自己嫌自己髒,對某人來說也不是頭一遭了。

  莫余霏艱難越過心理障礙,擡起一隻前爪,點了點頭。

  譚千覓:「……」

  從車裡翻出濕紙巾,在莫余霏的車裡找這類東西簡直毫不費力。

  她接過小白虎擡起來的前爪,擦得頗為細緻,生怕這位主兒嫌棄不乾淨。

  擦乾淨的爪子順勢落在車上,莫余霏遞出另一隻前爪,她如法炮製,結束之後,視線情不自禁往白虎後腿上去。

  莫余霏卻沒再讓她動手,用爪子把濕巾拉到車內,譚千覓還沒看清,它就邊縮小體型邊上了車,並且三下五除二鑽進后座。

  譚千覓只看到了兩張印著梅花印的濕巾。

  「……」她沉默兩秒,彎彎眼睛被逗笑。

  等看到莫余霏邊系上領口最後一顆扣子,邊面不改色拎起那兩張濕巾時,她忍俊不禁笑出聲。

  莫余霏下顎線繃得似乎有點兒緊,嗓音略低,「這麼好笑啊。」

  她忙搖頭,想了想還是點頭。

  畢竟自己不趕著去綁人,而是等在這兒,瞞也瞞不住,還不如挑明了。

  果不其然,莫余霏唇抿得更直了。

  她自顧自找到繩索,轉移話題:「你們認識?」

  「……」

  譚千覓頓時不笑了。

  鷹的屍體在附近,短時間內沒有變異種會上趕著觸霉頭。莫余霏自己下手的力道她也清楚,所以並不擔心那個人會跑了。

  她沒急著去綁人,點開手環上的地圖,定位附近的居住地。

  「手環你提前放在車裡了?」

  「嗯,看到是鷹的時候摘下來了。」她找到最近的一個可居住點,看到距離不太遠時鬆了口氣,徵求譚千覓的同意,「我想先去洗個澡,可以嗎?」

  這倒是有禮貌得過分了,她那渾身難受的模樣,譚千覓看著都感覺難受。

  「可以啊,這我還能攔著你啊。」

  莫余霏提提嘴角,「問當然還是要問的。」說著,她拿起繩索,利索去把人綁了扔後備箱。

  出發前她甚至遞了一整盒薄荷糖給譚千覓,並囑咐:「我可能會開得有點兒快,你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

  譚千覓憋笑,「我今天就是暈死在車上,也不能擋著您去洗澡。」

  「……」莫余霏小聲解釋,「主要你知道吧,我也不知道它是怎麼個變法,總感覺從骨頭到皮膚上都是剛剛沾上的塵土。」

  她越解釋,譚千覓越想笑,「沒事兒,不髒,我們莫莫最香了。」

  「千覓……」她放低聲音,尾音微微拖長、上揚。

  聽著略有點嬌矜,似乎還有點兒委屈的味道,像是受不了這場玩笑了。

  譚千覓最吃這一套,「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愛乾淨是好的。你看剛剛的小老虎多漂亮,皮毛白得跟天使一樣。」

  莫余霏得償所願,心滿意足。

  「我們莫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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