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

2024-09-14 02:49:45 作者: 謐野

  漆黑

  莫余霏瞧見地上的抱枕,輕輕哼笑一聲,估計是知道事情原委了。

  

  「要跟我一起睡嗎?」她倒也沒有說劉潤玥,而是轉而問譚千覓。

  「……」譚千覓忍了又忍,吐槽:「你是真自然啊。」

  莫余霏眨眼,「你不是怕黑嗎?」

  「……我之前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那就當成是我猜的?」莫余霏笑,「如果這樣會讓你舒服一點的話。」

  「……」

  最後還是睡到了一個房間,她在床上,莫余霏打地鋪。

  坐在床尾盯著莫余霏幹活兒,她問:「你昨天剛好出現救了我也是因為預言嗎?」

  「沒錯。」

  「我如果問你們之中誰是那個預言的進化者,你會告訴我嗎?」

  莫余霏撫平被子上的褶皺,反問:「你會問嗎?」

  譚千覓嘁了聲,踢了踢搭在床邊的小腿,「你們也是去南管轄區吧,為什麼呢?」

  還沒得來回答,她盯著幾乎找不到一絲褶皺的被子嘆為觀止,話音陡然換了個方向,「這哪兒是被子,這是藝術品。」

  莫余霏完成最後一次的工序,嗯,鋪被子工序。她起身居高臨下看著譚千覓,露出標準的淺笑。譚千覓也彎彎眼睛,掛著略有些浮誇的笑看她,雙手按在身側,小腿踢踏的頻率毫無規律。

  「為什麼呢?」

  「因為病變呀。」莫余霏嗓音溫和,瞧著像是理所當然對她毫無隱瞞的樣子。

  「病變最初是從哪裡開始的呢?」她平靜反問。

  晃動的腿停下,「從……人類開始。」

  從人類開始,從他們最引以為傲的智慧開始……一瞬崩潰。溫柔呼喚的媽媽會在下一刻啃食你的骨肉,親密無間的朋友會在下一刻奪走你的晶石。

  等你熬過最初的寒冬,以為終於跋涉過了最艱難的崇山峻岭時,前一刻並肩作戰的進化者會在下一刻向你發出攻擊。

  才剛走過一個山腳而已。

  譚千覓無意識啟唇,微涼的空氣爭先恐後闖入口腔,想到夏魚和實驗室,她的下顎微微顫抖。

  「預言裡。」明亮的燈光落進她的眼睛,在瑩潤的水光中流轉,稍一晃就成了灼灼的目光,「這是二次病變嗎?和幾年前一樣的那種。」

  「沒人知道,預言的夢裡只有相關的畫面。」莫余霏低頭看著她,「但我們總是要做最壞的打算。」

  空氣帶著深秋的涼,在口中流轉一圈被溫熱,而後被呼出。

  「沒人告訴管轄區裡的人,嗎?」話音一頓,她從喉嚨中逼出一聲笑,像是嗤笑,「也是,他們不一定會信,而且說出來大概也只會擾亂秩序。」

  病變,有人說這是基因的進化,是物競天擇的下一場生物演變;也有人說這是陰謀論,是一場全球的生化危機;甚至有人說這是高級文明的入侵,因為有太多現代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

  但無論如何解釋,每個人都逃不過就是事實。病變有方向,這個方向要麼是進化,要麼是退化,至於退化是直接將意識和思考能力退化沒了,成為被飢餓趨勢的奴隸,還是單純的能力下降,只能聽天由命。

  沒人說得准自己會怎麼樣。

  如果仍然是從人類開始,那麼管轄區內就是最危險的地方。對於動植物而言,你不侵犯它們的領地,沒有被它們當作食物,那麼還能相安無事,但對於人類而言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南管轄區就沒事兒嗎?」譚千覓又疑惑,她去南管轄區是因為待在北管轄區會被除掉,而除了那裡,唯一能生存的地方就是南管轄區。

  可她們如果知道要再次病變,為什麼還要往管轄區去呢?

  「預言中所有人都在往南管轄區去,說是預言,其實更像是提前被窺見的未來圖景。」莫余霏抿唇輕輕笑了聲,眸光有些複雜,「是既定的未來,一定會發生。」

  譚千覓幾乎是不可抑制地問:「既然是既定的,那是看到了我才想回去提前找我的吧,那有看到過我身邊出現別人嗎?或者是一個會動的木頭人。」

  她挨個比劃夏魚、程知柳、劉毅磐、依依、王威的大致形貌,微微喘氣看向莫余霏。

  莫余霏只是淺笑,她像是被潑了盆冷水,高漲的情緒轉瞬如被戳破的氣球般迅速乾癟,「哦……沒事。」

  「沒關係。」莫余霏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傷口還會疼嗎?我給你換一下藥。」

  她重新晃蕩起小腿,只是這次要有規律且緩慢得多。

  「不疼,下午就沒什麼感覺了,藥效挺好的。」

  按理來講傷口在側腹,自己也能換藥,但總歸是不方便。

  拆下來的繃帶上有氤出的暗紅色斑,傷口處竟然已經長出了新肉。

  莫余霏半蹲在她身前,湊的有點近,譚千覓能聽到她的呼吸聲。

  「恢復得是有點快。」

  「好事。」莫余霏動作輕柔,指腹沾上藥膏,輕觸在她的肌膚上。

  她下意識收緊腹部,莫余霏動作頓了短暫一瞬,繼續若無其事地抹勻藥膏。

  別說換衣服了,估計昨晚連洗澡都是她替自己洗的。

  低頭看著莫余霏在自己肚皮上動作,被觸碰到的緊張感很快就消散,她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頹喪,腰背慢慢彎曲,腹部也隨著逐漸深而長的呼吸而起伏。

  目光定在莫余霏臉上,不過眼前的畫面已經轉回到了實驗室的日子。

  等莫余霏開始纏繃帶,她才恍然回神,沒進入意識的眼前畫面也逐漸清晰,其中就包括了莫余霏再次從耳朵蔓延到脖頸的粉紅。

  「……」她沉默了兩秒。

  「擡一下手?」

  她擡手,順帶拽住了下滑的衣擺。

  那片粉紅開始往領口裡面蔓延,她就眼睜睜看著,「……」

  「莫余霏。」「嗯?」「你好變態啊。」

  「……」「……」

  二人同時沉默,房間裡只有繃帶摩擦的沙沙聲。

  纏完最後一圈,她放下衣服,莫余霏開口:「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

  「我不想知道。」她當機立斷,打斷了莫余霏的發言。

  莫余霏笑了聲,「看來你知道了。」

  她面無表情搖頭,「Stop, 我不知道,我覺得我也許應該收回之前的發言,我應該站在進度條為零或者一的地方,而不是被拽到百分之五十來面對你這個變態。」

  雙手擡起交錯比叉,「我只是一個第一次見到你的可憐的俘虜。」

  簡直是匪夷所思,「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那時候才十四五歲啊,不能拉著你干點什麼啊,按照我對自己的了解,大概率也不會拽著你對我犯罪吧?」

  莫余霏只是笑。她翻了個白眼,腿一擡收到床上,掀開被子鑽了進去,「睡覺吧。」

  被這麼一攪和,那點灰濛濛的沉鬱感淡了不少,她繞回最初的話題,嗓音很淡:「所以我應該不用擔心你們別有目的吧?」

  「當然。」莫余霏應得乾脆利落,「晚安?」

  「晚安。」她翻身背對莫余霏所在的一側,蜷曲身體側躺,雙手攥住被角壓在下巴前。

  也許能安,也許不能安。

  夏魚、程知柳、依依、劉毅磐、王威,是她四年的室友,實驗室的室。

  實驗室不比教室,大家的同窗之情並不深厚,尤其她還是個關係戶,在別人拼死拼活出任務時可以閒著。

  應該是考慮了她怕黑,莫余霏沒有關燈,她也早習慣了在燈光中入睡,沒多久就睡著了,沒有想像中的失眠。

  今晚會病變,所以她留了一根神經。時間轉到十一點五十九時,她睜開眼睛,擡手看手環上的時間。

  萬籟俱寂,她盯著不斷跳動的秒鐘數,腦海里自動加上了滴答滴答的走時聲。

  00:00:00無事發生。

  00:01:00無事發生。

  ……

  00:05:00,她放下手,翻身看向莫余霏。

  她平躺著,雙手交疊放在腹部,睡姿很完美。如果忽略時間的話,大概會很賞心悅目。

  不只是她,隔壁的幾個人也沒有動靜。

  因為從預言中看到了未來,所以就安然放鬆警惕了嗎?

  月光在燈光的打壓下並不分明,譚千覓蹙眉看向窗外,她心裡不太舒服,總感覺不會太平,可回頭去看,莫余霏的呼吸依舊均勻,隔壁也沒有傳來聲響。

  一秒接著一秒溜走,她心中越來越不適,像是有什麼東西懸在頭頂。

  在這種不安即將攀頂時,月光忽地大亮,燈光滅了。

  瞳孔緊縮,回頭卻見莫余霏還沒動靜,她心中出現一個極為不妙的預感,忙掀開被子下床湊近莫余霏。

  「m……」她剛啟唇還沒開口,莫余霏睜開眼睛,打散了她的不妙預感,她狠狠鬆了口氣。

  「你就睡那麼死啊?」

  莫余霏對她的特殊情感似乎還不淺,一睜眼見到湊近的她並不是震驚,而是愣怔,很明顯地愣了兩秒,聲調也有點怪,「……不好意思。」

  不過她現在不是很想去探究,「燈滅了,隔壁還沒動靜,你也沒動靜,別跟我說是因為預言所以一點兒也不戒備。」

  「電力設備被毀了。」莫余霏清醒得很快,「在西南方向。」她點擊手環,藍光織成的地圖投映在昏暗的空中。

  紅色的軌跡恰好延伸向了西南方向,這可不會是巧合。

  「是被那隻老虎的變異種毀了……」

  可西南方跟它之前的行進軌跡分明完全相反。不過很快,它又恢復了原先的路線,正向這裡高速行,速度不亞於全速行進的車輛。

  莫余霏面不改色看著,譚千覓見她不動,暫且按捺住心中的焦急。

  紅點仍在高速行進,直到它的附近出現了幾個綠色的光點。

  很快,綠色光點消失,從出現到全部消失不足二十秒。

  「外圍失防了。」說著,莫余霏收起地圖,起身穿上外衣。

  沒幾秒門被敲響,林笙的聲音傳來,「阿莫,醒醒。」

  譚千覓忙起身也換上衣服,拉開門瞧見整裝待發的林笙和舒嘉,她摸了摸鼻子,跟在莫余霏身後低聲說:「不好意思。」

  「嗯?」莫余霏轉頭看著她笑了下,明白她是在為方才的誤解而道歉,「沒事。」

  整棟樓都沒電,她們進了隔壁的房間,客廳桌子上放了個矮墩墩的燈用來照明。

  這裡有兩個臥室,其中一扇門大開,能看到床上盤腿坐著一個女生在揉眼醒神,旁邊站了個男人。

  譚千覓猜這就是劉潤年,她收回目光在沙發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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