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三哥。」

  劉大河端著碗出來，勾頭這往這邊瞅瞅，低頭吸了口稀飯，又用筷子攪了攪，聽見聲音，擡頭看向喬小橋。「欸，我正想看你來了沒，快，家裡燒了菜稀飯，趕緊進來喝一碗暖暖身，今天太冷了，凍人的很。」

  劉大河招呼他們進了鍋屋，放下碗，轉身透過灶底微弱的火光，給他們一人盛了一海碗菜稀飯。

  「起晚了。」喬小橋回著放下手裡東西，接過碗，先遞給江霖一碗，喬小橋才低頭吹吹稀飯，慢慢喝了起來。

  「你們吃，我先去拿東西。」劉大河率先放下碗，出了鍋屋。

  「江霖，你等下攙著嬸娘，東西我拿就行。」

  

  「嗯」江霖點點頭兩口把碗裡剩下的喝完，也出去了。

  喬小橋舀了一瓢水，把幾個碗抹了，天冷了，放久了就不好刷了。

  「哎呦，這天真冷。」嬸娘才出屋，只覺得寒風凜冽，冷得讓人直哆嗦，不由得緊了緊衣服。

  「那娘再添件衣服吧。」劉大河說著就要回屋。

  嬸娘摸索著拉住他，「不用，就是猛地一出來有些受不了，再添一件，這身上可就走不動道了。」

  「那嬸娘吃飯了嗎，喝完稀飯暖暖再過去吧。」喬小橋剛走出鍋屋，正甩著手上的水，說著就要轉身進去。

  嬸娘聽聲連忙朝他這邊擺擺手，說道。「不用不用，今天早上起來，口乾的厲害，剛水開的時候，連喝了兩大碗，這會兒也吃不下東西了，走吧，走吧。」

  幾人這才提上東西，慢慢的朝山上走去。不過剛到山腳，走在前面的喬小橋和劉大河停了下來。江霖就看到劉大河把手裡東西，換到了一隻手上，過來從他手裡接過嬸娘。

  「怎麼了，到了嗎？」江霖有些不解，看看四周，山腳不過只有一些山石草木。

  「不是，我們往這邊走。」喬小橋示意他過來跟著。「三哥，你扶著嬸娘慢些走。」

  「曉得」劉大河擡起拿滿東西的手，沖他們擺了擺。

  「不在一起嗎？」

  喬小橋停下身，回頭看了看緩慢遠去的三哥嬸娘二人，才出聲答道。「田家爺奶本就是外村人，和小叔他又是橫死之人，讓他們埋在村子裡，已有一些人不願了。也是村長大哥仁善好心，才力排眾議，若是還要埋進村里祖墳，和阿爺阿奶父親他們一起，就太難為村長了，所以就埋在那邊我們家的山塘里了。」

  「哦，原來這樣，哎，對了，三姐不來嗎？」

  「沒什麼大事，也不用全家都來，再說胖胖還小，家裡得有人看著，原本說留嬸娘的，天也冷。但嬸娘說這雖然離得不遠，但她年紀大了，又能再來幾趟呢。」

  「噢」

  這山本就沒有多高，墓地在半山腰的一段平地上，幾步路便也就到了。

  到了地方，喬小橋放下東西，先退後兩步俯身三拜，又跪下磕了三個頭，隨後就開始拔周圍的草棘。

  江霖還小的時候，家裡上山祭祀並不帶他，雖說這兩年大些，但城裡祭祀可不如鄉下方便，出城上山還有段距離，要起的更早。江母疼他，再者這兩年家裡也沒有什麼大事，想著江父和江家大哥兩人去，也可以了。所以說這還是江霖第一次祭祀，什麼也不知道，只得看著喬小橋做一步，他學一步。

  晨起霧重露多，土地還算濕潤，深秋草枯葉黃，不多時也除的乾淨了。喬小橋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枯葉，打開帶來的包裹，擺上帶來的祭品。

  昨天下河撈的魚，新蒸的饅頭，還有一把山上摘得拐棗，再加上一小壺米酒，他阿爺愛喝這口。擺好後，喬小橋隨手撿起一根小木棍，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就開始燒起了冥衣紙錢。

  「爹啊，你們快拿好啊。小心別被風吹跑了，姥太爺奶他們年紀大了，你們幫著拿快點啊。」

  江霖看著一時有些呆住，動動嘴也不知道要不要跟著說些什麼，只好在一旁遞東西。

  「好了，我們回去吧。」帶來的東西燒完，喬小橋用木棍挑了挑，看火滅的差不多了，又各給幾個墓磕了三個頭。收拾收拾東西，就喊江霖走了。

  「他們怎麼哭的這樣啊？」

  不過才轉個彎下山，上面「嗷」的一聲就傳來一陣哭嚎聲，聽著悲痛悽厲，但只讓人覺得詭異。

  人們大都天亮前，黃昏後來添墳祭祀，這時也有別的幾家人在，江霖問的這家，是剛剛和他們擦肩上去的三個上了年紀的老漢。

  「他們啊，也就老二哭的真切，另外那老大老三啊，不過是怕別人對比著說他們不孝，跟著哭罷了。哎，那家爺奶最不喜的還就是老二，偏心著另外兩家，結果最後跟前侍候的也只有老二這一家。這兩個假模假樣的，村里誰不知道他們似的。」喬小橋聽著，忍不住撇了撇嘴。

  「不用等嬸娘三哥他們嗎？」江霖看喬小橋下山徑直往家走，忍不住問道

  「不用，嬸娘每次都要多呆一會兒，我們先回去就行。」

  「哦哦」

  「你剛剛為什麼在那個橋邊扔紙錢啊？」江霖好奇的問道，去的時候，他扶著嬸娘，注意到喬小橋路過地頭一個小橋，燒了把紙錢，他以為這是村裡的習俗。結果剛剛回來的時候，發現並沒有其他的痕跡。

  「那可不止是個一般的小橋。」喬小橋聞言停下，很嚴肅的看著江霖，看到江霖拘謹重視起來，才撲哧一聲笑道：「那是我拜的乾親。」

  「啊！？」江霖呆住。

  「我剛出生身體不好，別小瞧了那個小橋，村里田裡地頭溝渠上這麼多小橋，就這個一直沒修過，結實著呢。我小爹就拎我過去拜了乾爹，讓它保佑我健健康康的。」喬小橋笑嘻嘻的解釋道。

  「那平日裡要不要過來上供。」江霖一時也不知道說啥了。

  「不用，不要人知道。」

  「啊，為什麼！？」江霖心想，難道怕人笑活認了個橋做乾爹。

  「村中心那顆桃樹知道吧。」

  江霖點點頭，他經常陪嬸娘過去坐著，大傢伙無事時都在那裡嘮嗑。那棵桃樹很大，被柵欄圍著，上面是有被火撩過的痕跡。

  「它被燒過，村里以前也有人身體不好，認那棵樹當乾親，結果和人鬧了矛盾，要放火燒了，幸好被人看到。那顆桃樹，建村的時候就在了，村長可生氣了，帶人砌了柵欄圍起來了。所以小爹就說，不讓人知道就好，免得遭膈應。」

  原來這樣啊，江霖點點頭。

  兩人走著，喬小橋突然停了下來，江霖也跟著一頓，隨著他的目光望去。是一個衣著乾淨，看著不過十歲上的小孩。看著站在那裡意躇躇，一副想過來又不好意思過來的模樣。

  喬小橋笑了一下，沖他一招手。「喬小寶，過來。」

  看他走到跟前，摸了摸他的頭，才又道：「這是放假回來了。」

  「嗯嗯，小橋叔，我有大名，別再叫我小寶了。」

  「行行，知道，來比劃一下。」

  江霖不懂他們的意思，還以為要摔膀子那種比劃一下。結果看那小孩眼睛一亮，挺直了背往喬小橋跟前一站。

  只見喬小橋伸手往他頭頂一比劃，說道。「嘿，比上次高了欸，上次才到這裡。」

  「真的！？」

  「當然，你不記得了。」

  江霖看著那小孩一下子笑咧了嘴，心想原來是這個比劃呀。

  「吃過飯了沒，要不要到我那玩一會兒。」

  「還沒呢，姑姑來了，和阿爺他們剛上山還沒回來呢。」

  「那你快回去吧，應該也快回來了，省的嫂子她們再出來尋你。」

  「嗯嗯，那小橋叔，我先回去了。嗯，這個，這個哥哥也再見吧。」

  「等等，不對，你要叫我叔叔的。」

  喬小寶轉頭正要走，聞言有些不解。「叔叔！？」擡頭看了看喬小橋，他其實沒認出來江霖是誰，他年歲還小，這兩年又不常在家，只以為是村上誰家的哥哥。

  喬小橋還沒說話，江霖又說道。「我是小橋哥，小橋哥的漢子，你叫他叔，自然也要叫我叔。」

  江霖一開始還有些心虛，但一想現在對外面說的可不就是這樣嗎，又挺起了胸膛。

  「啊！？」喬小寶刷的轉頭看向看江霖，又看了看喬小橋，看到喬小橋笑著點點頭才相信。

  「那，那小橋叔，你怎麼不找個個高點的啊。」喬小寶皺著眉，頓了頓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他常聽村里人說喬小橋之所以這麼高，是因為他的父親阿爹都高。那如果小橋叔再找個高點的漢子，以後生了孩子，豈不是更高？想到這裡，喬小寶有點可惜的看了看江霖，雖然長的還不錯啦，但一副瘦弱的樣子。

  「你是嫌我矮嗎！？」江霖瞪大眼睛，「我比你高好吧。」

  「但是我還小啊，小橋叔說我會長的像他這麼高的，小橋叔你說是吧。」

  「嗯嗯」喬小橋憋著笑點點頭，看著江霖像炸了毛的小貓似的。

  江霖剛想開口回擊說，他倆差不了多少，他也會長的，但還未出聲，就聽到一個婦人的聲音傳來。「小寶，小寶，吃飯了～」

  喬小橋擡起胳膊揮了揮，朗聲打了招呼，然後催促小寶快回去。

  看著喬小寶跑遠了，才回頭低聲道。「他長不了我這麼高，他都不一定有他哥高，他哥都沒我高。」

  「那我能長這麼高嗎？」

  喬小橋看著他氣鼓鼓的模樣，肯定的說道。「能，一定能。」心裡卻在想，江雩也沒他高。

  「他就來找你比個身高啊。這誰家小孩？」

  「對啊，他每次回來有時間就來找我比劃一下身高。是村長大哥家的，小的，你沒見過，在他舅家那邊上學呢。平日就住他舅舅家，就逢年過節多放假幾日才回來。」

  「上學！？咱這附近沒有學堂嗎？」江霖奇怪道，大小也是一個鎮子，怎不會沒有一家學堂吧。

  「有，就是人家那好點吧，好哪了我也不懂。但是吧，家裡難有一個聰慧點的孩子，肯定希望更好一點不是。不說以後做大官有什麼大作為了，就是多讀點，有了別的營生，不比臉朝黃土背朝天，看著天爺臉色吃飯強啊。」

  「好吧，雖然說話不討人喜歡，但是看著比村上其他小孩文靜，像是讀書的樣子。」江霖點點頭，想著他以前在學堂的模樣，確實也比在家乖很多。

  「文靜！？他呀！？」喬小橋一下子就樂了。「他也皮猴子似的，他可能是看見你了，不熟的人面前，肯定餒住了。再加上這兩年上學大了點，知道哥兒男女有別，不然以前每次看見我都是飛撲過來的。」

  「他這麼喜歡你呀！」

  「他是喜歡我的身高。」

  「他這麼喜歡個高的呀。」

  喬小橋點點頭。「他有些早產，嫂子快生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幸好沒什麼大礙，母子平安。就是小時瘦弱些，容易生病，不然看看這農家的小漢子有幾個這樣單薄的。」

  說完又看看江霖，好像江霖還不如喬小寶結實呢。想著以後天冷了，可以多打些肉了，或者買上一大塊醃上，時常切上幾片，養的像胖胖那樣才好。

  喬小寶小的時候，可能因為早產的原因，比同齡的小孩要矮一些。所以他小時候最崇拜的是大哥，想著以後也要長的那麼高。

  直到看到了喬小橋，喬小橋還抱著他舉高高，把他放在肩膀上玩。他看到了更高的地方，下來後就暗暗轉移了目標，長大要像小橋叔一樣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