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樂

  絕樂

  柳如曼驚叫了一聲，只見宇軒猛然從地上躍起，雙掌將她推開。

  「你。。居然沒昏過去，居然敢騙我！」柳如曼生氣地叫道。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柳姑娘，你放著這樣的良辰美景不好好欣賞就算了，還要用如此下作手段來對付與你同行了這麼長時間的朋友，未免也太有失體面了吧？」安華的嘲諷之語從宇軒身後響起，卻見安華和青璃都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冷冷地瞪著柳如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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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如曼面上的驚詫之色轉瞬即逝，她眼裡露出譏諷之意，「哼，你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你們不也是時刻提防著同行了這麼長時間的我？」

  「柳姑娘，自從我們同行之後，你救過我性命，我也救過你性命。我本來以為，憑我們這段時日的交情，我們之間即使不到親密無間，但也不至刀劍相向。沒想到，你還是暗算了我們。」宇軒搖了搖頭，他的語氣充滿了失望。

  「雲公子，本來你是非死不可，不過看在我們同行、以及你曾救過我性命的份上，只要你把雷神戒和梵冥佩交出來，我可以饒你們不死。」柳如曼依然笑著說道。

  「就為了雷神戒和梵冥佩，你就非要讓我死？」宇軒不可置信地問道，此前柳如曼向自己熱情表白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而這一刻她卻想要自己的命。難道此前種種示好、甚至是三番幾次地救自己性命，都是虛情假意的請君入甕？看著眼前這名心狠手辣的女子，他不寒而慄。

  柳如曼莞爾一笑，眼神里的冷意一閃而過。「雷神戒和梵冥佩只是其一，更關鍵的是，父債子還。雲子修這個負心漢的孽債，還得由你這唯一的兒子用命來還！」

  「什麼？」宇軒驚叫道，此前他們看到的幻象中，父親與韓凝霜兩人鸞鳳和鳴的景象又重現眼前，而父親對韓凝霜的海誓山盟也還在耳畔。

  「哼，你所看到的，只是這個故事的開始而已。」仿佛看透了宇軒此刻的心思，柳如曼冷言道：「雲子修這個負心漢，甜言蜜語講得一套一套的，誰知骨子裡卻是個薄情寡義之人。當年宮主依他所言，苦苦等他成為魔道盟主。結果，他得償所願後，回頭便翻臉不認人，跟一個常年伺候他身邊的小婊子成了婚。這才有了你。」

  宇軒怔怔地聽著柳如曼的這番話，他沒想到，此前所見的郎才女貌、繾綣旖旎之景，竟然會以柳如曼口中這樣短短几句便乍然結尾，留下無盡綿長的悲涼。世情薄，人情惡。

  「我本來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只是雲公子到底與這世上一般男子不同，竟對我無動於衷。」柳如曼語氣滿是嘲諷，似乎另有所指。聽到這，站在一旁的安華，臉上似乎現出隱隱欣喜之色。

  柳如曼停了一下，她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稍微柔軟了一些，「雖然我恨透了雲子修這個辜恩負義之人，但這一路同行以來，我發現雲公子畢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因這份同行相顧之誼，雲子修的仇，我可以不再追究。」

  「只是，」她話音中寒意再起，「你必須將雷神戒和梵冥佩交出來，如此，我便可放你們一條生路。」

  「你既然從一開始就想要這兩件寶物，當初又為何要假惺惺地帶我們一路來到這幻林？」安華語氣平靜地問道。他自始至終就沒相信過柳如曼的好意，一路提防著她。此前也是他說服了宇軒，暗中將雷神戒和梵冥佩交由自己保管。因而，柳如曼的反目為敵，皆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他始終想不通為什麼柳如曼要費這麼大勁將他們帶到這裡，一絲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柳如曼瞟了安華一眼，置若罔聞，不予理會。反正這一路上安華就沒給過自己好臉色看，如今既已不用偽裝，她索性不再理他，也叫他受一受被人無視的憋屈。她繼續瞪著宇軒。

  「你知道，這不可能。」宇軒語氣決絕。

  「哦？你願意將幻音柄讓給段芙，卻不願意將另外兩件贈予我？」柳如曼笑容頓時消失，語氣也變得更加陰冷起來。

  「她是她，你是你。怎可相提並論？況且，我又何時將幻音柄讓給了阿芙？」宇軒氣憤地說道，他惱怒柳如曼對自己的情感欺騙，更惱怒自己的愚蠢，此前竟然還想要幫助她緩和與安華、青璃的關係。「而且，你知道我們底細，就憑你一人，根本不可能打得過我們三個。」

  柳如曼發出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湖面上的琴聲似乎消失了，周圍一片寂靜，只剩下她的笑聲迴蕩在空曠的湖面上。不知怎麼的，柳如曼往日悅耳的笑聲，如今只叫宇軒覺得不寒而慄。

  「雲公子，你太小瞧我了，也太小瞧你自己了。我正是知道了你們的底細，而且你們身份貴重，乃幻玉宮的貴客，我又怎麼可能只安排自己一人來招待你們呢？這招待不周的罪過，如曼可是萬萬承擔不起呀。」柳如曼收起了笑聲，但依然笑靨如花地看著宇軒，幽幽地說道，語氣如同宇軒腳底下細碎的石沙，看似柔軟，卻仍會在不經意間，在他的手足上磨出細碎的傷口，直到最終血肉模糊。

  此時，宇軒只聽得周圍響起沙沙的腳步聲，他環顧四周，忽然發現從黑影中逐漸走出了眾多女子的身影，蒼涼月色下，她們都穿著同樣的白色連身長裙，長長的裙角在夏日的晚風中悠然舞曳，仿佛少女揭開嬌羞面容時緩緩飄落的白色面紗。

  每一位女子手中都持著或抱著一件樂器，琵琶、簫、笛、瑟、琴等不一而足，但一眼看去，卻以琴的數量為最多。想來方才的湖面上的琴聲也正是由此而來。

  「喂，我說你這女人也太不要臉了吧！」青璃生氣地叫道，「趁我們不備時暗算我們，讓我們昏迷，然後企圖把東西偷走。事情敗露之後又叫了這麼多人過來對付我們三個。你這女人，還有一點點臉面嗎？」

  聽著青璃的叫罵，柳如曼卻絲毫沒有一絲怒意，「青姑娘，我便將你這番話當成是對如曼聰明過人的誇讚了。」說完，她轉頭看向宇軒，「雲公子，偌大的江湖上，能有幸耳聞過幻玉宮『四十八絕樂』的人屈指可數，聽過人的全都已不在人世了。你們是想聽還是不想聽呀？」此刻，柳如曼已收起了笑容，她神情冷漠地看著宇軒，與圍著他們三人的四十八名女子的神情如出一轍。話音中的威脅之意顯而易見。

  宇軒暗哼了一聲，他身形一動，身後白霧驟起，隨著一聲怒吼，巨大的玄龍從白霧中騰飛而出，直往柳如曼隻身撲去。

  柳如曼身形不動，她冷笑著看著撲身而來的宇軒和玄龍，卻只見周圍四十八名女子同時奏響了各自的樂器。四十八種音調從四十八個方向同時奏起，帶著四十八種不同的力道往三人壓身而去。

  一時之間，仿佛萬鬼出獄，天地之間只剩下滔天巨響的鬼哭神嚎。泰山壓頂一般的巨力從各個方向逼向宇軒，伴隨著曲調的變化，它們時而壓向宇軒，似乎要將他整個肉身碾成粉碎，時而又拉扯著宇軒，似乎要將他整個肉身撕得四分五裂。

  在這些詭異巨力的吞噬與撕扯之下，宇軒的玄龍與安華的朱雀已湮滅無痕。而宇軒的血肉之身淪陷在這樣的壓迫和拉扯中，他沒有一個地方不感覺到疼痛。他渾身上下仿佛都覆蓋了密密麻麻的食肉蟻，正一點點啃咬著他的□□，吸噬他的骨髓，它們要深深紮根在他的這身血肉之上，生生不息地生長與繁衍，直到這身血肉與它們族群融為一體，不再分割。

  宇軒嘗試著像方才剛聽到湖面的琴聲一樣，關閉兩耳的聽感，但他絕望地發現，此舉只是杯水車薪。他只覺得天旋地轉，無盡的絕望與痛苦充斥他的內心，他想呼救，但喉嚨里卻只能發出因疼痛難忍而發出的慘叫聲。

  在他就要昏厥之時，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另一隻手緊緊抓住，同時，一個戒指與一枚玉佩被壓在了他的掌心之中。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安華緊緊抓住了他。他看到安華的臉上滿是血水，安華的臉因為痛苦不堪而扭曲著，血從他的眼眶、鼻口中緩緩滲出，顯然，安華也已是痛苦到了極致。

  「宇軒。。用雷神戒和梵冥佩。。」安華的話音氣若遊絲，但宇軒卻清晰無誤地聽見了。此前為提防柳如曼，他早已將雷神戒和梵冥佩偷偷交至安華身上。此番他們身處絕境，兩件至寶無疑是他們最後的指望。

  宇軒點了點頭，他深深吸氣，抓住最後一絲殘留的意志，他緊緊回握住了安華的手，將幾近昏迷的安華拉到了自己懷中。同時催動了手上的兩件至寶。剎那間，兩股豐沛的靈力自手心匯入他的體內，萬蟻噬心之痛得到了短暫的緩解。

  他一手抓著安華，另一隻手則一把抓住已經不省人事的青璃，將靈力貫入兩人體內，同時，他口中起咒，再次催動了天雷絕靈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