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醒

  甦醒

  左連昊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中。

  陣陣劇烈的疼痛從頭部傳來，他才回想起來，自己昏過去前，曾經將頭狠命地撞到石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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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我沒有死，」他一想到這，心裡便有了些絲絲失落。「我這是在哪？」

  他忍著頭痛，將頭慢慢偏向一邊，慢慢打量他所在的這間房間。這間房間看上去像是某個客棧里的一件普通客房。雖然房間裡的家居大多都已經被損壞，殘缺得很嚴重，但它們還是被人很用心地收拾起來，整整齊齊地擺放著。

  有人推開房門走進來，他定睛一看，原來是冷回端著碗湯走了進來。冷回一看到左連昊正看著他，立馬高興地喊道，「少主，你醒過來了！太好了！」

  左連昊平靜地把頭別了回去。

  冷回先將熱湯放置到一邊的桌子上，走過來蹲下身，看著左連昊。他看著左連昊頭上纏著的厚厚的布條，深紅色的血跡從中透出，讓他心疼不已。

  「冷回，我們這是在哪？」左連昊開口問道。

  「少主，我們在玉州縣的一間客棧里。」

  「玉州縣？我記得，玉州縣不是已經被黑奇國給屠滅焚毀了麼？」

  「是的，人全都死完了，這城也被他們燒了。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這裡才不太可能會被黑奇國重新找回來。這反而該是最安全的地方。嘿嘿，少主，我是不是很聰明？」冷回有意打趣道，試圖緩解左連昊沉鬱的心結。

  「是你將我從冥城裡救出來，並帶到這裡的？」

  「是的，那日良平師兄急匆匆地過來找我，說少主你在大廳里出事了。我連忙趕過去一看，嚇得我差點當場死掉。地上儘是血，你一個人躺在一邊，頭上的傷口已經被良平師兄包紮起來了。我本想將你帶回你的房間，不過良平師兄告訴我，說你已經被。。」冷回的聲音弱了下去。

  「說我已經被哥哥驅逐出北雪府，不配再留在冥城或北雪府府邸了對不對？」左連昊語氣平淡，但卻勾起了冷回更多的擔憂。

  他自小便一直跟在左連昊身邊，二十多年來，與左連昊形影不離，他對左連昊的了解，怕是比自己對自己的了解還要多。左連昊雖然平日裡，不乏也有語氣冷淡的時候，但他都能從這些看似冷淡的語氣中感受到左連昊心底內在的情緒。

  而如今的左連昊，平淡的語氣下方，沒有絲毫的情緒波瀾，心如止水，這讓他很是擔憂。

  「少主，大廳的事我也都聽說了。府主他雖然將你驅逐出去，但心裡還是很牽掛你的，不然也不會允許我出府，繼續跟在你身邊。」

  「。。你說那日，你在大廳發現我，身邊只有松良平，所以哥哥根本不在對不對。。」左連昊繼續語氣平淡地問道。

  冷回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在左連昊面前，他從來不會撒謊，只得硬著頭皮老實答道：「是，當時，府主並未在旁邊。」

  「果然。。哥哥一定是恨透了我。冷回，你又為什麼要救我呢？我本來就是想求一死，你又何必要阻攔我？」

  「此前我在下定決心要關閉『北極聖陣』時，就想過，如果哥哥將來恨我，我也絕不後悔。如今真的發生了，我雖然確實不後悔，但心裡的痛苦卻是我此前從未意料到的。在他將我逐出北雪府，並說此生不要再見時，我心裡的悲憤抑鬱，當真讓我生不如死。」

  「我衝動撞門，也無非是想以此搏回繼續留在北雪府的可能，可如今看來，終究還是我痴心妄想。」

  冷回聽著左連昊這番話，當真是心疼不已。這麼多年來，左連昊一直活在北雪府所有人的頂端，他有著作為府主的哥哥的無上寵愛；有著哥哥一下之下，其他所有人之上的尊崇和服從；有著如此年輕便能躋身正道四大門派副府主或副掌門的光輝榮耀；有著能夠引領天下正道青年的無限可能。

  而在他所有擁有的這一切里，哥哥的愛無疑是一切的根本。

  他從出生到現在，幾乎從來沒有遇到過任何挫折和傷害。誰又能想到，他如今遇到的人生第一個挫折，竟會是如此致命，它狠狠刺中他的軟肋，一刀斬斷他擁有的所有一切的根本。更狠毒的是，這一刀，是他不得不親手揮下，自己斬向自己的一刀。

  如今，從擁有一切變為失去一切的左連昊，宛若廢人，他的無能為力，心如死灰，冷回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可是，他卻沒法為他的主人扭轉命運的齒輪，改變已經發生的這一切。

  「少主，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痛苦，我跟在你身邊這麼多年，在一定程度上也能理解你的痛苦。你知道，我們之間，向來都是你說什麼，我便做什麼，又哪有什麼你會聽我的話的道理？」冷回苦笑一聲，又接著繼續說道，「少主，我不會要求你做什麼，也不會阻攔你真正想做的任何事。有些事做了，只要還活著，便有轉回的可能。而如果自己死了，便再沒有任何轉回的可能了。」

  「我私下以為，只要少主依然還活著，關閉『北極聖陣』之事，就還有轉回的可能。府主因為少主犯了大錯，將少主驅逐出北雪府的府門，也有可能會因為少主日後立了大功，而重新將少主接回北雪府的府邸。只要少主依然還活著，一切就有可能發生。但是，若是少主衝動之下去了，便是再沒有任何轉回的可能了。此間利弊，少主自然一點就透。我救少主，是想少主能有再一次選擇的機會。」

  「而且，」冷回感受到左連昊情緒的變化，知道自己這番話已經起了自己期望的作用，他雙膝跪在地上，繼續說道：「少主雖然被逐出北雪府，不再是副府主，但少主還依然有我呢。不管少主去了哪，我都會永遠跟著少主。一輩子都不會離開。」

  冷回說的十分誠懇，這些都是他的心裡最真實的想法，他將它們赤裸裸地坦露在左連昊面前。這樣最真實赤裸地坦白，很難不讓人動容。

  左連昊鼻子一酸，眼裡忍不住地泛起淚光，他將頭偏向內側，不想讓冷回看見，並擡起手在眼角處抹了抹。冷回知道，左連昊已經把他的話全都聽了進去，而且也將如他所期望的那樣，做出正確的選擇。

  「冷回，」左連昊聲音有些哽咽，說罷，他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嚨，又故作鎮定地叫道，「冷回，快把我扶起來，餵我喝湯！」

  「好咧，少主！」

  在冷回的悉心細緻的照料下，左連昊不到一周，身體便已恢復了大半。

  這一天，窗外停了雪。難得的陽光透過窗口斜斜地照進房間。左連昊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窗外的天空。

  通過這段時間冷回的開導，以及他自己的盤算後，他的心情已經好了很多。活著便有希望。只要他還活著，便有希望拿回自己想要的一切。

  過了一陣，他看到窗外難得的晴天，便起了身，準備出去走走。

  他踏出自己的房門，才發現房門外的破損超過了他的想像。客棧的過道上竟是破碎的碗碟和倒塌的桌椅，更有部分房間已被焚燒餘燼。路上還有不少棕褐色的血跡，以及殘損帶血的衣布。看來這一周自己一直所在的房間，已經是冷回特地挑選後，又著力收拾整理了一番後所得。

  而房門外的一切才是它本來的破損不堪的模樣，這裡的每個角落都在提醒著左連昊，這裡曾經被殘忍地掠奪燒殺過。

  走出客棧，屋外的景象更是讓他震撼。此前他一直呆坐床上，只能看到窗外的天空，卻沒想到，天空下的玉州縣，是如此的破敗淒涼，和他印象中的玉州縣已截然不同。

  他印象中的玉州縣，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小的時候，哥哥偶然帶他來過一次後，他便喜歡上了這裡各式各樣的小吃，以及很多孩童都喜歡的小物件，尤其是這裡的撥浪鼓，他更是樂此不疲。哥哥發現他喜歡玉州縣後，更是常偷偷帶他過來，兩人沿著街邊彎曲的小巷，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從街的這頭串到街的那頭，將孩童天真無邪的笑聲灑滿這座小城。

  所以，這裡的一切，在他的心目中，有著他與哥哥溫暖寶貴的回憶。而如今，這些回憶的載體已經全部被毀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破敗倒地的瓦牆，大火燒毀的房屋與草木，以及地上怎麼清也清不掉的乾涸的血流。

  而毀掉這一切的，便是黑奇國，是自己親手放進來的黑奇國，甚至說，是自己親手毀掉了這一切。心裡的無名之火又開始燃起，他恨黑奇國，卻也更恨無能為力的自己。

  他正兀自惱怒著，忽然，他猛然感覺到什麼，身形往旁一側，一把尖銳的飛刀從身旁擦身而過，直插入地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