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逐

  驅逐

  安華看了宇軒一眼，點點頭，「我會跟宇軒一起入雷火殿。」

  「安華，你可要想好了。宇軒入魔道，是因為身世所造，別無選擇。可你依然還有選擇的。如果你入魔道，傳到整個江湖上，你便是背叛師門、自甘墮落的敗類，要被整個江湖恥笑，背負一生的污名。這是一條不可回頭的路，你都完全想好了嗎？」景清語氣肅穆，一字一字緩慢說道。

  所有人都知道景清並非危言聳聽。江湖上正魔成見頗深，安華這一入魔，便是公然與正道所有人站到了對立面，且他這次還是主動墮入魔道，名聲上又更是難聽了許多。

  安華點點頭，說道：「師兄，我都想清楚了。」除了雲宇軒這唯一的親人，他在這個世上早就舉目無親、瞭然一身，無可牽掛。名聲對他來說，不過身外之物，可有可無。但親人的情義，他卻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景清凝望著安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安華，你天資聰穎，當年若非出身不好的緣故，你又怎麼可能以侍奉弟子的身份入谷。十四年來，我看著你在『御龍玄功』上的造化一路突飛猛進，如今年紀輕輕，便已突破『下靈』進入『中靈』階段，前途不可估量。就連師兄我都自嘆不如。你若繼續在御龍谷深造，將來必定至少能到達師父如今的境界。只可惜。。」

  「你是不是，在剛才出手救宇軒前，就已經下了這個決定了？」景清最後問道。

  安華點點頭，「是，我在出手前，便已想清楚了這一切。懇請師兄成全。」

  景清沉吟不語，之後他忽然說道：「按御龍谷規定，若要逐出師門，需要廢除弟子所修煉的所有御龍玄功，如此，你還願意這樣做麼？」

  

  宇軒聽後，連忙「撲通」一聲也跪了下來，「師兄！懇請師兄看在我與安華自小便一直跟著師兄的情分上，對安華網開一面吧。他這一身修為來之不易，懇求師兄不要廢去！」

  「如此，請師兄按驅逐出師門之規，廢去我的全部功力。」安華咬牙說道。

  「安華！」看到景清將右掌擡了起來，宇軒連忙站起來，擋在了安華前面。

  「宇軒，你快到一邊去。」安華著急說道，他一把將宇軒推倒在一邊，等著景清一掌下來，將自身的功力都盡數廢去。

  景清的右掌徐徐揮下，眼見就要拍到安華的額頭上，卻忽然猛地收回，繞了一圈，拍到了景清自己的胸口前，緊接著，景清口中吐出一口鮮血。

  「師兄！」安華和宇軒目瞪口呆，不知發生了什麼。

  「安華，今日你為救魔道之人，不僅殺戮同道門派，還重傷同門師兄，背叛師門，樁樁皆是大罪，罪無可赦，御龍谷已不能再容你。可恨今日我被你暗算，身受重傷，不能再廢去你修為，你好自為之吧。」

  他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景清是要假裝自己被安華所重傷，無法捉住安華，廢去其修為。這樣一來既將安華逐出了師門，二來又保留了安華身上的修為，三來也圓了自己、師父與御龍谷的立場，他們並非故意包庇安華，留著他的功法修為，而是安華趁其不備，重創師兄後離去。如此，也不會讓師父與御龍谷淪為別人的指責。宇軒心底佩服景清思慮周全，更是對他感恩不已。

  「安華，從現在開始，你便不再是御龍谷的弟子了。」景清憐惜地看著跪在他面前的兩個師弟，他一路看著他們兩個相依相伴，一起成長走到今天，最終還是因為彼此的羈絆而都雙雙被逐出師門，墮入魔道。

  「安華，你現在身上背負的重罪，也不比宇軒少了。到時候你頭上掛的通緝獎金，也不會比宇軒少。你們倆，還真是勢均力敵的難兄難弟。」

  安華和宇軒偷偷對視了一眼，忍不住都要笑了出來。

  「罷了。此間事已了，你們便好自為之吧。」他說完，最後看了一眼這兩個心愛的師弟，再朝段芙點了點頭，便轉身走去。

  「安華，感激不盡！」安華眼中含淚，對著景清的背影鄭重地磕了三個頭。

  「宇軒。。」景清走了以後，段芙輕聲對宇軒叫道，示意宇軒借一步說話。

  宇軒點點頭，站起身來，跟著段芙走到了一邊。

  「宇軒，這段時間，你。。還好嗎？」段芙停了下來，她轉過身，看著宇軒，小心地問道。

  宇軒看著段芙關切的眼神，這段時間遇到的一切在他的腦海里不斷湧現，與安華上一次決鬥時的心痛與決絕、被丁錦生欺騙推下雷神淵的憤怒、與蕭成天相識和與青璃重逢的喜悅、方才戰鬥時目睹郁川石為自己擋劍時的悲痛、陷入與空山派弟子無限廝殺中的瘋狂、差一點就要被呂和璧刺穿心臟的絕望以及再次與安華重逢的驚喜，種種情緒一下子混雜和撲湧上來，讓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她。

  不過，他雖然當下百感交集，思緒萬分，但卻非常清楚地知道一點，方才他們與空山派弟子對打之時，段芙作為同是空山派弟子，在他陷入危機時刻，卻依然願意站到自己門派的對立面，暗中出手幫他。至少，她是認他這個朋友的。

  他隨即點點頭，看著段芙溫柔清澈的眼睛，真誠地說道：「我很好，阿芙。剛才，謝謝你願意出手救我，這次的救命恩情，我都不知該怎麼謝你才是。」

  段芙看著他真誠的神情，禁不住輕笑了起來。「宇軒，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你還跟我這麼見外？」

  宇軒看著段芙莞爾一笑的樣子，夕陽溫柔地撫在她潔淨白皙的臉上，也在她的貼身紅裙塗上了似水流動的金光，隨著她的身體輕輕搖擺。阿芙還是這樣明媚動人，宇軒看著她，仿佛又回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驚為天人之感。這種感覺，直到現在都還一直存在。

  他多想時間就永遠停在這一刻，可是他知道，他以後恐怕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能這樣看著她的笑容，與她這樣講話了。一想到這，他便感覺到一種巨大的失落與遺憾。

  「阿芙。。對不起。。。今天，我殺了很多。。。你的同門。。」宇軒猶豫再三，輕聲地說道，他的話音越來越輕，到最後幾近消失。

  他低下頭，不再敢看段芙的眼神。

  段芙的笑容漸漸消失。她沉默了一會，開口說道：「宇軒，今日之事，錯綜複雜，你深陷其中，也是別無選擇。你若不殺，就會被他們殺死。」

  「以後，我、安華和雷火殿，只怕已經和空山派結下了血海深仇。下一次再見你，也不知會是什麼情形。」宇軒苦笑著說道。他沒說出口的是，他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他和段芙，是否會刀劍相向。如果是，他又當如何自處？段芙呢？她又是否會將劍指向自己？

  「宇軒，此間之事，我暫時還沒有頭緒。我不知道為什麼今日師叔會突然大舉進攻雷火殿，更不知道你竟會現身於此，並纏上此事。但是，我現在唯一清楚的，就是你還是我以前那個認識的雲宇軒，依然是那個隨時隨地願意為他人犧牲自己的雲宇軒。」段芙看著眼前這個低頭的男子，幽幽地說道，她像是再對他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今日當她目睹宇軒親身擋在蕭成天面前，用高高挺起的胸膛頂著極陰烏金傘鋒利的傘尖時，她又再次想起盛會時，他也是這樣以一己之軀，在所有人面前擋下了萬永澤毀天滅地的最後一擊。

  經歷過這麼多風霜，當初的少年已經成長為如今眼前能夠獨當一面的男子。江湖上關於他的惡名再多，可她見他的這兩面，就已經清楚地知道，他還是當初她認識的那個他，在他日漸風霜的臉龐之下，依然有著當初她喜歡的那份捨己為人的赤子之心。

  只是，她也知道，今日之事後，這名男子，已經是空山派的死敵。而她為了救這樣一個死敵，竟助力偷襲自己的同門師叔，更是犯下滔天大錯。當時在同安華景清商議如何救下宇軒時，她也不是沒有猶豫，只是在這反覆糾結與猶豫之間，她最終還是跟隨了自己的心意，並願意承擔之後一切的可能後果。

  現在，她如願以償地救下了他，同時，她也知道，以後再相見時，可能就要刀劍相向，甚至這一輩子，他們兩個在江湖上，在所有人面前，連朋友都將做不成。一想到此，她內心湧起無盡的心酸和苦楚。但是她不想把這樣的心酸暴露在臉上，至少在現在，她要在他們之間，將當下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以後的痛苦，便由以後來承擔吧。

  宇軒聽到段芙這樣說，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後腦勺，臉也略微有些發燙。

  注意到宇軒略微窘迫的樣子，段芙忍不住又「噗嗤」輕笑了一聲，但心裡的苦楚又加重了一分。她又再仔細看著眼前男子的臉，想要把他記得再深一些，最後，她心裡深深嘆了一口氣，臉上卻笑著說道，「好啦，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你和安華，都要好好照顧好自己。我們。。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的。」

  宇軒擡起頭，看到眼前這名心愛的女子，她臉上帶笑，眼眶卻似乎有些發紅。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得認真地點了點頭，「阿芙，你也要照顧好自己。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