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往事

  宇軒連忙起身，將蕭成天扶起，「蕭大哥，你這是做什麼。。咳咳。。」他這一動身，便扯到方才胸膛被蕭成天一拳擊中的傷口，又止不住地咳起來。

  「我罪該萬死，方才竟誤傷了少主！」蕭成天意識到方才自己重擊了宇軒的胸口，一時又悔恨又著急。

  「蕭大哥無妨。。方才我未經你同意便私自看你心愛之物，被你重罰，也是應當。你又何來罪過。」宇軒莞爾說道。

  他看著蕭成天滿是懊悔與關懷的神情，自覺很是親切，便繼續問道：「蕭大哥，你方才稱呼我為少主，是因為我父親的緣故？」

  「是，我自大哥登位殿主以來，便一直侍奉於大哥。後來承蒙大哥不棄，立為副殿主。」

  

  「那你怎麼會變成石像，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此事說來話長。敢問少主今年年紀多大？」

  「二十四。」

  「原來都已過去了二十四年了！」蕭成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二十四年前，大哥離奇逝世。那一年，我悲痛至極，本想為大哥報仇，卻無奈毫無線索。大哥逝世後，托人將遺書和此盒交託於我。遺書中囑咐我，務必保管好此盒中的雷神戒，勿讓任何人獲得，且。。」

  「且什麼？」

  「且不要為他報仇。」蕭成天猶豫了下，還是咬牙說了出口。

  宇軒聽到後，心中百感交集。當年雲魔一夜之間離奇死去，江湖上的傳言議論紛紛。有說他是罪有應得，自己走火入魔或受天刑懲罰而死；也有說他是被人暗害謀殺而死，至於是敵對的正道，還是同行的魔道，則也是眾說紛紜；還有人說，是他與在旁人的生死對決中身死。不過，第三種說法很快便被否決了，以當年雲魔叱吒中原的實力，能與他生死對決中將他殺死的人，屈指可數，只是這些人都一一否認了。

  雲魔之死便一直是一樁江湖上的歷史懸案，只因雲魔不受正道待見，又在正魔首次大戰中率先投降，讓魔道門派受盡正道門派的恥笑，讓所有魔道門派蒙羞，故而也同樣被魔道所嫌棄，因而無人再願意去深究和探清當年雲魔的死因真相。雲魔之死，便只能一直躺在江湖人士的閒言碎語中，和他所承受的所有污名和詆毀一起，任由人言說。

  這還是宇軒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聽到雲魔留有遺書的事情。要求蕭成天保管此戒，且特地要求不要為他報仇，這無疑讓雲魔之死的隱情變得更撲朔迷離。

  「看來，雲魔。。哦不，爹，還是最信任你的，將唯一的親筆遺書留給了你。」

  「。。是，我和大哥自小便一同加入雷火殿，又一同統一魔道，無數次一同出生入死。我這條命，已經被大哥救過多次，我這條命，早就是他的了。所以他囑咐我的每一件事，我都會全力以赴，在所不惜。」

  「大哥不幸逝世後，他囑咐我的最後一件事，便是要替他保管好這雷神戒。這雷神戒是雷火殿鎮派至寶，如果有心之人知道它落入我手中，必然會聯手起來，不擇手段地要除掉我，拿到它。我死自然不足為惜，但大哥之命卻是不得有誤。我尋思一番後，便想到雷火殿有一塊禁地，少有人知曉，而知曉此地之人，也絕不敢來。」

  「蕭大哥所說的禁地，難道就是這雷神淵？」

  「不錯。雷神淵自雷火殿創殿以來，便是雷火殿的禁地，所有生靈，只要進了這雷神淵，便難以再出去，只因。。」

  「只因混沌玄雷陣？」

  「不錯。這混沌玄雷陣乃當年元鳴老祖親手所布。只要進來這雷神淵，便別想再出去。那些，」蕭成天指著宇軒背後的那些屍骨說道，「便是這幾百年來不信傳言，以身犯禁的可憐蟲的下場。」

  「蕭大哥，你這一進來，也是不想再出去了。」

  「不錯。我這條命都可以為殿主犧牲，更何況是這一己之身。我猜，丁錦生這傢伙，一定想不到我竟會把這雷神戒，帶到雷神淵裡來。如今看來，這雷神戒果然被我保管得十分妥當。想必這二十四年來，丁錦生找這雷神戒一定是相當辛苦了。」蕭成天冷哼一聲，繼續說道：「只是任由這蠢貨再把外面的天地翻個底朝天，也絕對找不到這枚就乖乖躺在他腳底下的雷神戒。」

  「我跳入雷神淵後，為了永遠守護這枚雷神戒，我還用大哥的血，給自己下了『血石心咒』。」

  「『血石心咒』？」

  「不錯，這『血石心咒』是雷火殿上古秘咒，專為用來看守信物所用。施用此咒者，能讓自己肉身化身為石魔，可以得到無窮力量，但此後便只能執有看守信物一念，並喪失其他全部心智。這個秘咒施用後，便只有用下咒時所用之血，才可以解除。」

  「因為我是他的兒子，所以我的血。。」

  「不錯。二十四年前，大哥逝世後，我傷心欲絕。我四處尋你，卻發現你早已不知所蹤。萬般無奈之下，我自知只有依大哥所言，辦好他所託付之事，才能不辜負他此生之恩情。故而我已鐵了心，一定要為大哥看好這雷神戒。」

  「我取出大哥一部分血，在處理好大哥的後事後，跳入雷神淵中，用大哥之血給自己下了這『血石心咒』，化身石魔看守戒指。大哥當年已去，你也不知所蹤，我原以為永生永世，這個『血石心咒』都不會再解了。卻沒想到，我竟遇上了少主。」

  「而且我還用我的血，解開了『血石心咒』。」宇軒默默感嘆道，幸好當時自己的血吐到了石像身上，不然現在自己怕是已經被這石像揍沒命了。這「血石心咒」當真是可怕，而這蕭成天，也當真願意為雲魔，付出這麼多，願意生生世世化為石像，為他守護這枚戒指。

  「不錯。因為少主身上承載了大哥之血，所以才同樣能破這『血石心咒』。所以方才少主承認身份之時，我便絲毫沒有懷疑。上天憐我。竟能讓我再次遇到少主。」

  「再次？」

  「是啊，少主剛出生那會，大哥已成魔道盟主。大哥很是喜歡少主，少主出生百日後，便設下三日大宴，宴請魔道各大門派弟子，那三日倒出的酒，足以流淌成河。後來不久，正魔第一次大戰便正式開始了，大哥為了少主安危，特意著人將少主秘密送走，本想著戰爭結束後再接回。不曾想竟發生了這樣的意外。後來我四下打聽你的下落，才發現你的線索也被完全切斷，天下之大，我已不知你被帶往何處。我當時真是走投無路，心如死灰。」

  宇軒默默地聽著。這些事關乎自己的出身，卻從未有人對他說過，好像對於他和此前他周圍的所有人來說，被認定為雲魔之子，便已經足以否定他所有的一切。無人會關心他為何會成長於萬家村，為何當初會被雲魔送走，為何會在萬家村被人追殺。

  就和雲魔之死一樣，這等讓正道魔道都厭棄之人，死了便是死了，無人再關心他是怎麼死的，以及他死後相關的一切都是如何演化的。

  他和雲魔，對於江湖上的人來說，都是不重要的人。

  唯有眼前的蕭成天，卻將雲魔視為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人。有如此忠心的屬下，爹，你在天之靈，也能得以稍加安息了。

  「蕭大哥，你說你和我爹從小便一同加入雷火殿，那麼，丁錦生呢？他是否真是我爹的結拜兄弟？」

  「丁錦生？哼，當年我們三人都是師尊祖炎真人的關門嫡傳弟子，大哥為大師兄，丁錦生是二師兄，我是老三。此前丁錦生與我們關係還算親密，故而都是『大哥、二哥、三弟』這麼叫。大哥天資聰穎，修煉刻苦，在道法修煉上一騎絕塵，我和丁錦生都望塵莫及。我對大哥的為人和修為都是真心實意的佩服，全心全意跟隨他。而丁錦生卻是表面恭維，內里卻嫉恨大哥，暗中各種使辮子，挑撥大哥與他人的關係。」

  「後來師尊祖炎真人不幸未能渡過天劫，意外仙逝。他將殿主之位傳於大哥，丁錦生與我同任副殿主。後來，大哥帶領我們征服其他魔道門派，一統魔道，登位魔道盟主。丁錦生表面上對大哥百般感激，唯首是瞻，但我能看得出來，大哥始終是他心裡的一根刺，大哥越是越輝煌，這根刺會扎得他越痛。」

  「後來大哥逝世後，我要守護雷神戒，便只能將殿主之位，讓於另外一位副殿主——丁錦生了。大哥生前早就看透此人心機狹窄，陰險狠毒，只不過大哥生性光明磊落，看在同為師門的情誼上，未與他計較，但絕不可能會與之結拜金蘭，認他是兄弟。不過，少主又為何會這樣問？」

  宇軒便將他加入雷火殿後的一切，都完完整整地同蕭成天說了。

  蕭成天聞之大怒，暴跳如雷。「這等混帳！他裝作是你的義父，騙你交出『化靈聖術』的秘籍後，又誘你上雷神極峰，把你打入雷神淵，讓你永生永世都不得出去。此等手段，當真是卑鄙至極！我要是再見到他，非得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蕭大哥，事已至此，這些倒也已無妨了。一來，如果照丁錦生所推論的來說，我所學的『化靈聖術』只能靠靈力差來吸取遠高於自身靈力的法寶，那麼它對丁錦生來說基本就是沒用的，他如今靈力已這麼深厚，要想再找到高於自身靈力的法寶，又談何易事。二來，如果他沒把我打入雷神淵，我又怎麼能遇到蕭大哥，又怎麼能知道這麼多事。」

  「話雖沒錯，但此人行徑如此惡劣，倒真是叫人無法不作怒。這『化靈聖術』確實是大哥自創絕學。當年大哥成為殿主後，在一統魔道的路上，展示出這一招『化靈聖術』時，可讓不少江湖高手都吃了大虧，不會像你所描述的這般受限。」

  「不過大哥這一招絕學，從未傳授過任何人，據我所知你是唯一一個。為啥你會受此限制，這我倒是無從所知了。」

  宇軒點點頭，修煉「化靈聖術」這麼久，雖然不及別人所言的那樣神威，但是唯一用上的兩次，已是幫了他大忙，他已經很是心滿意足了。修煉此術，已經成為他的本能習慣。只是，他不知道這個習慣，是因為受限於停煉此術的副作用，還是因為這一術是自己和那未謀面的爹唯一的關聯了。

  「對了，蕭大哥，我爹，是怎樣的一個人？」宇軒沉默了一陣後，猶豫地開口問道。

  「大哥是我蕭某平生見過的最重情重義、行事光明磊落之人。他雖然有時候為人行事有些冷酷，但每件事都能做得問心無愧。大哥，其實是一個外冷內熱之人。」蕭成天由衷地佩服說道。

  宇軒默然。這和此前人們告訴他爹的形象截然相反。此前他們都說他爹濫殺成性，卑鄙無恥，死有餘辜。可如今，蕭成天又這樣誇讚他爹。那麼，他爹，雲子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那，蕭大哥，你是否知道一位名叫林華空的人？」宇軒拋出了心裡一直想打聽的那件事，便是安華全家被屠門之事。

  「林華空？名字似乎有點熟悉。」

  「傳聞他是空山派的副掌門，因為勸慰正魔相和，而被全家屠門。」

  「啊，原來你問的人是他！」蕭成天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不記得他的確切名字，但是卻記得有這麼一個人。當年，正魔大戰之勢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可是有這麼一個人，卻冒天下之大不諱，試圖要來勸說正魔相和。我只記得他是空山派之人，你這一說，倒讓我對上了。是，我聽說，後來他全家被屠門，也是令人唏噓。」

  「我聽聞，是我爹，下令屠了他家門。」

  「不可能！」蕭成天一口否認道。「大哥小的時候，便是全家被正道門派人士屠門。他飽受屠門之痛，縱然他痛恨所有正道之人，但也絕不會隨隨便便就下令做出屠門這等喪盡天良之事。更何況，你說的那人，曾經來雷火殿見過大哥。大哥雖不贊同他的提議，但對他本人，卻有惺惺相惜之感。又怎會背後對他做出此等之事？」

  「當年聽聞他被屠門，正道門派便一個勁地栽贓是大哥所為，將這等屠門之禍又扣到我們頭上。哼，這些正道門派一直以來便都是這樣，只會無憑無據亂潑髒水，人云亦云，愚蠢至極。那時他們往大哥身上潑的髒水可不止這一件，後來大哥也懶得澄清，只想著等正魔大戰之時，新帳舊帳一併清了。你方才說的林華空滅門一事，絕非你爹所為！」

  宇軒聽到此，心裡如同懸石落地，又似柳暗花明又一村。雖然蕭成天所言，並無鐵證可以證明此事與雷火殿無關，但那日安華的控訴，也無非只是聽到所來之人自報家門為雷火殿而已。既是自報家門，自然也有弄虛作假的嫌疑。

  他相信蕭成天所言，也希望有一天，安華也可以和他一樣，相信當年屠他全家之人，並不是他爹。

  宇軒正這麼想著，忽然，他感覺到整個雷神淵開始劇烈搖晃，而從這條通道盡頭，那堆廢石堆背後，傳來了一聲野獸的怒吼。

  「不好！」蕭成天臉色刷地變白，「難道是那畜生。。！」

  宇軒正想發問，卻見廢石堆上的廢石全部向他們直撲而來。宇軒還來不及反應，蕭成天便已擋在了他前面。他撐開結界，將砸來的廢石都擋了下來。

  接著，一個巨大的身形從被衝破的廢石堆後，緩緩走了出來。

  那隻身形像是一隻巨大的老虎，頭上卻長著兩隻長長的犄角，而且更離奇的是，它的背部還長著一對巨大的雙翼。它盯著眼前的宇軒和蕭成天緩緩地走了過來。

  「呵呵，你們，便是元鳴老頭給我送來的貼心膳食麼？」低沉的聲音從魔獸嘴裡傳來。

  「這是。。」宇軒瞪大眼睛問道。

  「這畜生，便是傳說中的上古魔獸，窮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