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

  仇人

  「轟隆！」

  宇軒頭頂上一個春雷爆響炸開，宇軒只覺得自己耳朵要被這春雷炸聾。只是這春雷再猛，卻也比不上方才安華低沉的「我要殺了你」五個字給他的震撼。他想，一定是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宇軒還未反應過來，安華一旁的段芙已先行叫道。

  「安華，你剛才在說什麼？你說你要殺了宇軒？」段芙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也許是她被這春雷轟出了幻聽。

  「呵呵，不錯，宇軒，我要殺了你。」安華的聲音開始變得冷酷，他盯著宇軒的眼神，也開始變得冰冷。他周身殺氣漸起，宛若現在暴雨將至，狂風呼嘯，暴雷轟鳴。

  「為什麼？」宇軒不可置信，他的身體內部仿佛忽然間被方才安華的話瞬間掏空，他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體力，幾近要跌倒在地。他瞪大眼睛看著安華，他瞪得如此用力，他想要透過這層層黑霧，看清眼前的這個安華是否還是他所認識的安華，是否還是那個他曾經一直篤信的全世界唯一一個不會背叛他、永遠和他站在一起肩並肩的人。

  「。。我一直都沒告訴你，當年屠害我全家、滿門滅口的人，便是雲子修，你雲宇軒的親爹！」安華的聲音在不斷顫抖，這些話像是一把利刃，隨著每個緩慢擠出口的字，一點點刺入安華的心，也一點點刺入宇軒的心。

  

  宇軒腦中一片空白。他只覺得當下只是一場噩夢，他想要狠狠甩自己幾個巴掌，讓自己從這噩夢中醒來。他不相信命運會如此殘忍，要把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剝奪掉。

  耳邊又是轟隆一聲，仿佛這雷聲就轟炸在他耳邊。

  「不妨全部告訴你們。我爹便是空山派的林華空。」

  「什麼？你是林師叔的兒子？」段芙驚聲問道。

  「阿芙，你果然知道他。」安華冷聲說道。

  「是。。不過我沒見過他。。也只是聽其他人提到過。。」段芙緩緩說來，「林師叔是我爹的師弟，在我爹為掌門以前，他曾為空山派副掌門。聽說他生前曾多次遊走於正道與魔道各門派，想要說服兩道放下鬥爭執念，攜手相和，共求天道。但可惜的是，正魔雙方都未能達成和解，正魔之戰從未停歇。」

  「後來，林師叔心灰意冷，本想要從此退出空山派，退隱江湖，卻沒想到，有一天，竟被。。竟被。。」段芙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竟被雲子修派出的人馬屠門！」看到段芙說不下去，安華冷冷地接過話來。

  「爹和娘被雷火殿滅門之時，我當時被娘藏在屋中的箱子裡，我忍住沒出聲，才躲過劫難。我聽著屋外的激鬥聲，聽見娘的哭喊，聽見我家人被殘忍殺害時的尖叫聲，你不知道我那個時候有多怕，有多痛。」

  「後來，一切結束後，我就這麼抱著爹娘，乞求他們別死，別丟下我一個人，可是，我哭得再痛再慘，他們也回不來了。。」

  一聲巨雷之後，雨滴開始傾盆而下。宇軒閉著眼，安華的字字句句傳進他的耳朵里，一刀一刀地刺在他的心上。他忽然明白了此前為什麼安華會如此了解空山派，也更加理解一年多前他們在八星珠里聽到萬永澤的痛訴時，安華的激動與痛苦。

  他心痛不已，仿佛看見了小時候的安華，正抱著他死去的爹娘，哭得那麼傷心。現在滴在他臉上的雨水，是不是正是當年幼小的安華流出的無助與悲傷的淚？

  「後來，我害怕有人知道我乃林華空之子，引來他們的繼續追殺，我便不再用林姓，只用『安華』作為我名。我爹生前已對空山派絕望之至，為順遂我爹心意，也為躲避身份，我也不再入空山派。我就這麼孤身一人在江湖上漂泊，無家可歸，直到有一天被玄常長老帶回御龍谷。」

  「當年我躲在箱子中，聽到追殺者口口聲聲自稱來自雷火殿，奉雲魔之命前來屠門。於是，我便知雷火殿和雲魔為我此生死敵。只恨後來第一次正魔大戰後，雲魔便已不在人世。我便一心一意修煉，只為了以後能一個一個找出當年參與殺害我全家的人，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後來來到御龍谷，自從十四年前你從昌宏才那幫蠢材和野狼口下救出了我，我便將你視為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這麼多年來，我雖怨恨上天這麼早便帶走我所有親人，卻也感激他依然留給我一個願意以命救我，我也願意以命相護之人。可是沒想到，他竟還是給我開了這麼一個玩笑。我捨命相互之人，竟是我殺父仇人之子。哈哈哈，雲宇軒，雲宇軒，我早該想到的。。」

  安華就這麼動情地說著，憶起當年家族慘事，他的言語中儘是悲憤之情，宇軒甚至能從他顫抖的聲音中，感受到他渾身的戰慄。後來說道他與宇軒的相遇相惜，言語間動情懇切，讓宇軒毫不懷疑，此時的安華，正是這麼多年以來與他彼此陪伴、扶持與成長的安華。他甚至還能回想起他與安華最早認識的那一個晚上，他將安華背回來以後，安華在夢中哭喊他死去的爹娘的模樣。

  這些年來，他們關係雖然親密無間，但安華卻從未說起過他的家世之仇。誰曾想到，他的仇人，竟是自己的親爹。上天竟給他和安華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宇軒只感覺到渾身的力氣已經全部被抽空，他如今只想躺在地上昏死過去，如果可以不省人事不顧一切，那該多好，如果這一切都只是個噩夢，那該多好。

  大雨傾盆而下，周身已經一片漆黑，偶爾伴隨著一閃而過的閃電，能讓他看到安華蒼白的臉上那雙被淚水和雨水浸透發紅的雙眼。那雙他此前再熟悉不過的眼神，如今他卻失去直視它們的勇氣。

  自責和悔恨用力地擰絞著宇軒的心，疼痛從心底沿著他的胸膛往上涌，緊緊地卡在他的喉嚨處，讓他幾近無法呼吸。但他同時也知道，此時此刻站在他對面的安華，其內心的苦楚只會比自己多上千倍萬倍。

  他願意付出所有來改變這一切，但此時此刻，他束手無策，只能任憑自己在風雨中無助地面對安華痛徹心扉的指責和哭訴。

  一邊的段芙和青璃默默地聽著。這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兩人也一時間不知該出聲說些什麼。段芙聽著安華的話，去年一路上同這兩人經歷過的一切又都重現眼前。他們那個時候是那麼要好，那麼全心全意地願意為對方付出一切。可如今，他們的情誼，竟要被這父輩身世之故而生生斬斷，何其殘忍。她只得感嘆造化弄人。

  「去年盛會上你暴露出身份被關蒼困住後，最後時刻，我和阿芙不約而同地出手救下了你。呵呵，我自然是要救你的。不只是為你，更是為我。當年，我曾經在我爹娘墳前發下毒誓，如果我遇到了當年殺害他們的人，我定要親手手刃仇人，為他們報仇，否則，我便要以死來謝罪。宇軒，如今你爹已死，我的仇，便只好找你來報了。」

  雨越下越大，雷聲卻逐漸小了起來。安華的字字句句傳來，如同一根根針，從宇軒的手指縫中狠厲刺入他體內，並順著他的經脈四處遊走，最終扎在他的心上。他心痛難忍，身體在這冰冷的雨水中止不住地戰慄。

  宇軒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此時此刻，他卻毫無思緒，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面對這一切。他張開口，卻只能本能地喘氣，來緩解他的窒息與痛楚。

  隨著一聲清啼，安華身旁已喚出他的靈獸朱雀。這隻朱雀比宇軒上一次見時體型上又大了許多，可見安華的修為又增進了許多。宇軒想，他與安華分別的這一年多以來，安華必定也是日夜修煉，更為勤勉。如今看他一手幻化的朱雀體態威武，靈力充沛，安華在御龍玄功上的修煉上，怕是已經接近「中靈」，躋身御龍谷弟子輩的佼佼者了。

  「來吧，宇軒。你我師出同門，卻從未比試過。如今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了。」安華話語滿是決絕之情。

  「安華，你真的要這樣嗎？你們二人，一定要殺個你死我活嗎？」段芙大聲地叫道，「雖然你爹娘是被雲魔下令所屠，但那時宇軒甚至還未出生，這根本不關宇軒的事啊。如今雲魔已然身死，你又為何要把這些多年積怨，報在無辜的宇軒身上？難道你的這口氣，比你們的生死情誼還要重要嗎？」她心裡理解安華的苦楚，卻也並不想看這兩人相互殘殺。

  「安華哥哥，我雖然認識宇軒哥哥不久，但這一路上，一直總是聽宇軒哥哥提起你和段芙姐姐的名字，總是在誇你們待他如何的好。方才看你所述，你心裡分明也是記掛著宇軒哥哥的。你又何苦要逼著你們二人自相殘殺？你爹娘的事，能怪雲魔，能怪那些拿刀上門的惡徒，卻決不能怪宇軒哥哥。你這所謂的殺父之仇，真的比你們之間的生死至交還要重要？」青璃聽完安華方才的講述，忍不住地喊道。

  「阿芙，青姑娘，這是我和宇軒之間兩個人的事，請你們不要插手。」安華並未回應他們，朱雀清啼，安華雙手聚靈於掌，便朝宇軒撲來。

  宇軒避身閃躲，他疾呼道：「安華，我不願與你對打。或許此事，還有其他可解之法。」

  「宇軒，殺父之仇，豈還有其他解法？你便出招罷！」朱雀利爪在前，他聚靈掌在後，夾擊著宇軒單薄的身子，看這氣勢，並未手下留情。

  宇軒自知安華已是動了真格，方才安華的句句控訴，讓他滿心自責、愧疚與痛苦。他不願以安華為敵，他連連躲避，想要抓住機會逃離這安陽坡。他上身仰後，避開安華強力襲來的聚靈掌，卻猛地感受到背後一陣涼風襲來，朱雀的利爪就要穿透他的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