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身

  正身

  「如此說來，你竟是無意間拾得此秘籍。那你和萬永澤、雲魔，以及雷火殿，是否有瓜葛？」看到場上有人為宇軒說話，關蒼真人語氣便稍微緩和了一些，他不緊不慢，拋出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弟子。。弟子此前並不認識萬永澤，也與雲。。雲魔沒有任何瓜葛，與雷火殿更是從無聯繫。弟子自拜入御龍谷以來，堅決遵守門派與正道宗旨，從未做過任何背信棄義之事。」宇軒誠懇真切地說道。雖說他心裡確實不願意認雲魔為父，但在這麼多人面前公然否認，也讓宇軒心裡略感愧疚。

  

  宇軒話音剛落，眾人又開始議論紛紛起來。有些人自然是願意相信宇軒的，至少宇軒的回話里沒有明顯漏洞，出於人性本善，他們願意相信宇軒清清白白。而更多等著看戲、甚至不懷好意之人，卻仍不滿意宇軒的解釋。因著化靈聖術的緣故，他們本就懷疑宇軒與魔道存在不可告人的關係，而對於這種真實存在的關係，宇軒又怎麼可能會輕易吐露？

  他們發出不滿的噓聲，甚至還有人荒唐地叫嚷著「用刑審問」。

  「師兄，各位門派掌門、長老，」玄常起身，對著各門派掌門、長老作揖說道，「十三年前，宇軒由我從萬家村救回，此後便一直長居御龍谷，至一個月以前從未下山離開過。斷不可能與雷火殿或萬永澤有任何聯繫。對此，我願意用人格擔保。」

  看到玄常如此信任自己，為自己說話，宇軒心裡感動萬分。他想，師父平日裡雖與他溝通甚少，但關鍵時刻還是能夠為他出頭，願意擔保他，這十三年的師徒情誼，當真值得。

  左連昊注意到，段千生聽到玄常這一番話時，眉毛向上微挑了一下。

  「各位掌門長老，各位同僚，我與宇軒自紅石鎮相識一路走來，只知宇軒為人行事正直，從未有過任何違背正道的舉動。我空山派阿芙，也願意為宇軒擔保！」阿芙突然站出來，單膝下跪對著前排掌門與長老，正聲說道。

  「各位掌門長老，各位同僚，方才萬永澤的最後一擊，宇軒犧牲自己，保護了剩餘所有人，自己為此還受了重傷昏厥過去。從萬永澤手中救下了我們，他怎麼會與萬永澤或雷火殿有勾搭？」安華向前一步，面向掌門與長老，補充說道。

  安華的論述有理有據，頓時為宇軒在場上的形勢提供了不少支持。

  宇軒聽著背後兩個夥伴因為完全信任他而為他出頭，無限的暖意湧上心頭。他們終究沒有負他。

  關蒼真人沉默了一陣，他示意場下的人都安靜下來，對著宇軒說道：「宇軒，鑑於你此前所為，且你的師父、同門、夥伴都在為你擔保，鄙人暫定認為你未與今日之禍有所牽連。只是你這身上的化靈聖術，縱使是無知，卻也是犯了我派大忌。待玄常領你回去，廢去此法，再行責罰。」

  宇軒輕輕吐了一口氣。雖要廢去化靈聖術，但依然能留在御龍谷，這個結局已是比他預想到的要好太多了。他正要跪地謝恩，卻聽到旁邊有人悠然說道：「關兄且慢。」

  他尋聲望去，原來是段千生。

  「段弟還有何指教？」關蒼真人略有不滿，卻也不能就此忽略。

  「段某同意這雲宇軒與萬永澤、雷火殿，甚至與今日之禍無任何瓜葛。只是這少年自小便習得化靈聖術，連這姓氏也一樣為『雲』，這少年與雲魔的關係，不得不叫人起疑呀。」

  段千生慢悠悠地說著，仿佛只是隨口之語，但這每一個字，卻都打在致宇軒於死地的要害上，讓他此次僥倖過關的願望，徹底化為灰燼。

  段千生看著宇軒面無血色的臉上，驚慌失措的神情，心底便更有把握。他不顧再次低聲議論的群眾，也未給臉色已變的關蒼真人回應的機會，接著說道：「段某此前還曾聽聞一個說法。當年雲魔逝世前，曾親手在他兒子的背後刻下『十』字疤痕。段某斗膽，請這位少年脫下上衣，以驗正身！」

  說完，他還未等任何人反應過來，右手便朝著宇軒一揮，一陣無形之力朝宇軒迅疾而來，將宇軒背後的上衣從中間劃開，露出他纖弱光滑的背部，而在其背部上方，方方正正刻畫著一個「十」字疤痕。看得出這疤痕歷時已久，傷口凝固，形成的深棕色傷痕與周圍皮膚形成鮮明對比。

  聽著背後眾人譁然一片的聲音，宇軒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背後的「十」字疤痕，姥姥幼時便和他說過，乃是他爹親手所刻，但究其原因，她也並不知道。他後來便再沒放在心上，可今日，這個疤痕卻成為他被指認為雲魔兒子的鐵證，他已再無任何可辨別的餘地。

  「關兄請看。」

  段千生引著關蒼真人走到宇軒背後，關蒼真人親眼見到宇軒背後分外清晰的「十」字疤痕，他臉色頓白，眉頭緊皺，渾身因為情緒激動而不由自主地抖動。

  段千生此前從未見過宇軒背部，卻能通過猜中他背上的特殊疤痕來指認他是雲魔的兒子。這一論證，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再通過任何說辭來推脫過去。今日之劫，他已是逃脫不得。

  想像著上千萬道如同利劍般的眼神刺穿他的背，宇軒感覺到背部傳來一陣陣劇痛。如果可以，他多想能就此向前撲倒在地，鑽入地底下。或者像上次一樣，等到安華或阿芙把他搖醒，告訴他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讓他快些醒來，就像他在幻雪陣里時一樣。

  關蒼真人緩慢地走回座位上後，他猛地發出一聲怒吼：「孽障！」與此同時，他右手猛拍椅子上的把手，一陣強烈的震動從椅子上傳來，把手對應的椅腳下方向周圍劃出道道細小的裂痕。

  所有人都被關蒼真人的怒氣嚇到，現場寂靜無聲。宇軒的頭沉沉地低著，如一條落網垂死之魚，放棄掙扎，頹然等待著命運的屠宰。

  「雲宇軒，你到底是不是雲魔的兒子？」關蒼真人冷言冷語地問道。

  宇軒沉默不語。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已結冰。事到如今，大勢已定，眾人都已認他是雲魔之子，他承不承認，說與不說，又有何差別？他只是莫名想笑，笑這正道徒論出身不分是非的荒唐，笑他軟弱無力被命運擺弄羞辱的不堪。

  「說！」看宇軒沉默不語的樣子，關蒼真人似乎已經失去了耐心，他再次發出巨吼，幾近要震破在場所有人的耳朵。

  「是，我便是雲魔的兒子。」宇軒猛然擡起頭，他冷笑著說道，並看著場上的所有掌門與長老。他看見關蒼真人的暴怒，玄常的惋惜，寂元的訝異，左連昊的嘲諷，段千生的得意，以及段千生旁邊黑袍男子意味深長的眼神。

  關蒼真人伸出右手，在指向宇軒同時，手掌一轉，宇軒周圍的空氣忽然加快了流動速度，它們裹緊了宇軒，將宇軒逐漸拽離地面，在半空中懸住。空氣中凝結了關蒼真人強大的靈力束縛，宇軒掙脫不得。他低頭看見底下仰望的人群，他們的神情或驚恐，或興奮，或冷漠，或惋惜，或憤怒。在離他不遠處，能看到懸崖下邊汪洋的東海。還正是午分，陽光折射在海面上，灑出無數耀眼的寶石。

  「雲宇軒，」關蒼真人的聲音雖從地面傳來，卻依然雄渾清晰，「你身為雲魔之子，為魔道餘孽，居心不正，竟瞞天過海，欺騙拜入御龍谷，實為滔天罪孽，罪無可恕。今天當著全天下所有正道同盟的掌門與長老之面，我將你驅逐出御龍谷，你不再是御龍谷的弟子。同時，我會給你留個全屍，以示我正道之寬宥。」

  宇軒聽得底下有人發出尖叫，似乎是阿芙的聲音：「關蒼真人，宇軒固然有錯，但還請看在他方才捨身救下正道弟子的份上，將功抵罪，留他一條性命。」

  「阿芙，你在幹什麼？快回去！」段千生呵斥道。

  「爹！宇軒他。。」

  隨著「啪」的一聲巴掌聲，段千生怒吼道：「來人，拉她下去」。

  聽著阿芙被人拉遠的哭聲，宇軒不免有些動容，事到如今，他已是必死無疑，阿芙這份雪中送炭的情誼，他也只能來生再報。

  「關蒼真人，佛有好生之德，雲魔固然罪虐深重，但父罪不及子，孩子畢竟是無辜的。」寂元方丈看不過去，便好言好語勸說道。

  宇軒聽到寂元方丈的話，不由得苦笑一聲，心想這四大掌門長老中，終還是有明事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