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林

  禁林

  御龍谷的成海閣中，玄常詳細地描述著昨日萬家村所發生的事情經過，關蒼真人盤坐在閣中高座上，靜靜地聽著。他同樣身著藏藍色長袍，但與其他御龍谷的人的道袍不同，他的藏藍色長袍上布滿了白虎的紋樣，而且紋樣上還隱隱泛出銀色的光芒，在藏藍色的映襯下格外好看。他的白髮高高束在頭頂上，雙目精光有神，面容威嚴，帶著御龍穀穀主、以及天下正道盟主應有的威震天下之氣。

  「空山派的人，自盡了？」聽完玄常的話以後，關蒼真人開口問道，話裡帶了戲謔之意。

  「不錯，本來我以為那歹徒只是臨時起意、胡亂作惡，後來他這自盡的做法，倒像是事敗之後掩人耳目之舉。只是我實在想不透這其中要義，為什麼空山派要派人到萬家村去殺這一老一小？」

  「哼，類似偷雞摸狗的事，空山派還做得少麼？」關蒼真人譏諷道，隨之，他又開口問道：「那孩子，你帶回谷里了？」

  「是，昨日變故後，我見他被同道所致無依無靠，無家可歸，實覺可憐，便以侍奉弟子身份，帶他回谷。」

  

  「他天資如何？」

  「。。平平之輩。」玄常稍有遲疑，但還是如實答道。

  關蒼真人略一沉默，繼續說道：「玄常，我知道你一向宅心仁厚。但你也知道，正道門派收徒，一向是要求出身世家、背景清白，且天資出眾者。若無此門檻攔著，正道各派，豈不是要被世俗混沌所染，人人可修，最後落得和魔道一般？即使是出身不好，只能從侍奉弟子做起，那也得要求背景清清白白、天資出眾才行。萬一混入什麼魔道孽障，那我們御龍谷，豈不是要在天下正道面前，顏面盡失？你此舉，還是過於草率啊。」

  「掌門師兄教訓得是。」玄常低頭聽著，關蒼真人的話句句在理，他無可辯駁。

  關蒼真人想道，如今玄常已帶這小孩回谷，如果現在再將這小孩逐出去，只怕也會讓其他正道門派笑話，有負御龍谷的臉面。不如先留之待後續應對。

  「不過如你所說，一個偏僻山村里、父母早亡、孤苦伶仃的小孩，身世背景上應該沒什麼污點。這樣，你另行派人到萬家村去暗中探訪一下，如果沒有什麼問題，那便留他在谷里吧。如真你所說，他資質平平，料來也無法通過考核轉為正式弟子。便留你們一場三年的師徒之緣吧。但你此次之過，下不為例。」關蒼真人正色說道。

  「謝掌門師兄。」

  千里之外，空山派的一個房間中，一個男子跪在門帘外邊，用顫抖的聲音說道：「稟告主人，劉長。。他。。自盡了。。」

  隔了好一陣，門帘里傳來低啞的聲音，「那個孩子呢？」

  「我們後來去看。。沒有找到他。。茶館裡。。已經人去樓空了。。據我們推測。。應該是有人臨時救走了他。。」男子回答的聲音越來越小，仿佛回的每一個字都要仔細斟酌過才敢說出來。

  「誰？」門帘里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

  「我們。。我們推測。。」男子聽到門帘里陡然變冷的聲音，不寒而慄，「可能。。是御龍谷的人。。」

  「御龍谷。。好啊。。」門帘里的聲音冷笑道。

  「主人。。我們。。是否要潛去御龍谷。。」男子猶猶豫豫開口問道。

  「哼，御龍谷的結界，豈是你們能隨隨便便破了便進去的？如今我根基未穩，在御龍谷里動手只怕會惹出更多不必要的事來。呵呵，好不容易打探到他在萬家村，誰知，這孩子果然還是命硬。罷了，以後，我有的是機會。你下去吧。」

  門帘里冰冷的聲音在房間中迴響，男子不由打了個哆嗦，便匆匆退出去了。

  「雲魔，我倒要看看，我們這份孽緣，你的孩子，要如何來續呢？」門帘里的聲音自顧自地迴響著，飄散在空蕩蕩的房間裡，消失不見。

  宇軒在御龍谷的侍奉弟子生涯正式開啟。中原大地上，正道的門派最先成立，盛名在外，故而招收正式弟子，門檻頗高，一向要求出身世家，天資稟賦優良。

  而御龍谷作為天下正派之首，門派弟子數量最多，整體家世背景也最好，所需服侍人員數量也最多。為了獲取滿足服侍之需，同時緩和中原百姓對正道門派「唯背景與天資論」的指責，才開設了「侍奉弟子」的身份，供一些背景不足、但資質還算不錯的人臨時加入門派。

  作為侍奉弟子，第一本分是侍奉，包括負責各種洗衣、做飯、打掃、跑腿等雜活，只有在很少的休息間隙，才有機會修煉門派的入門功法。侍奉弟子在三年後有考核，以證明自己能熟練掌握一些基本技法，結合師門意見，才有機會轉正為正式弟子，開啟正式修煉之路。如未通過考核，到期將會被驅逐出門戶，再換新人進來伺候。

  宇軒很快便發現，他的進階之路困難重重。一來，他確實天資平平，侍奉弟子的辛苦雜活本來就占據了他很多時間，剩餘的空閒時間根本不夠他修煉御龍谷真經——「御龍玄功」的入門功法。二來，他拿到雲魔留下的秘籍，以為獲得至寶，開始修煉後才悲哀地發現，同時修煉兩者，反而相互拖累，兩者毫無長進。

  「化靈聖術」講究感知外界，同化內在，吸靈入體。故而外界媒介靈力越強，「化靈聖術」越容易吸取靈力，反之，外界媒介靈力越弱，「化靈聖術」便越難吸取靈力。功法都需要在反覆實踐和操練中精煉。因而修煉「化靈聖術」，需要操練者使用靈力高強的法寶或媒介作為修煉器物，方能事半功倍。而宇軒作為一個毫不起眼、級別最低的侍奉弟子，又上哪裡去尋得靈力高強的法寶或媒介？因此，他在這等昂貴的功法修煉上，便是久久遲滯不前。

  這更讓他惱怒的是，這「化靈聖術」不知是雲魔如何修來的邪術，有著與強大功法相匹配的修煉代價。他只要中斷不練，身體表面便如萬蟻爬行，發癢難忍，且五臟六腑有如蟲蟻咬噬，疼痛萬分。這般外癢內痛的體驗，只一次便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唯有堅持每天修煉一會，才能得以緩解。

  而「御龍玄功」的修煉方向卻與「化靈聖術」完全相悖，其入門第一階段「御獸」，便是強調要由自我引靈出體，同化外獸，進而駕馭外獸。一個要引靈入體，一個要引靈出體，兩者同時修煉，使得彼此相互牽制，最終兩者均無進展。

  宇軒深受其苦，卻無法將實情告知並求助他人。本來景清還會偶爾問候他的修煉情況，見他一直無進展，便再也不聞不問，只叫他勤加練習。宇軒心情更加抑鬱。

  半年很快過去，這一天晚上，宇軒正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到住處，卻聽到不遠處隱隱傳來眾人的嘲笑聲。他循著聲音望去，推測是從院落後方的樹林中傳過來的。他猶豫了一下，便朝著聲音方向走去。

  御龍谷因靈氣充沛，有很多無人問訪的森林，其中藏著大量的猛獸。為了防止猛獸傷人，御龍谷在森林邊界往往布下陣法，使得猛獸無法踏出森林半步。師長們也都叮囑師門弟子，在無師長陪同下，不可隨意踏入森林。

  他作為侍奉弟子，全無功法，實不應在夜間獨自進入森林，尤其是他這個院子背後的這個森林，被人稱為「禁林」，景清三番五次跟他強調過，絕對不要進入禁林。而剛剛，他在混雜的聲音中聽到異樣，像是有人遇到麻煩了。他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無法做到置若罔聞，便鼓起勇氣，循著聲音探尋而去。

  他尋著斷斷續續的聲音往前摸索，如今正是深冬之夜。天空籠罩著黑沉沉的幕布，一點點月光從幕布上撕開一道淺淺的口子，零零碎碎地散落下來。冷風穿過他單薄的布衣，浸入他的肌膚里。

  在耳邊呼嘯而過的冷風聲中，還夾雜著各類野獸奇怪的吼聲，好像是虎，又好像是熊，方才腳下響過的聲響，似乎又是蛇，在這一片黑暗混沌中，宇軒無法清晰辨別出來。他只覺得身體在不由自主地發顫，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害怕。

  他循著聲音的方向往前，撥開遮掩重重的枝葉，他看到了一絲火光。他循著那絲火光繼續往前又走了好一陣，才來到聲音的發源處。

  他看到前面的一小塊空地上，有四個少年正圍著空地中間的一棵樹，在毆打樹下綁著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