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2024-09-14 00:02:24 作者: 食鹿客

  第109章

  

  攬月閣室內, 門窗密不透風。

  龐大的陣法從地上升起,金色的紋路逐漸染上了血跡。

  李星河跪在中央,臉色青白,似乎已經陷入無知無覺的境地。

  他的手腕破開一道口子, 血液汩汩流淌著, 以他為中心向四周蔓延, 正在慢慢填滿整個陣法。

  一陣勁風吹過, 整個攬月閣的結界出現波動,門窗驟然破開。

  展珂本在室內閉目冥思,睜開眼,看向來到攬月閣的不速之客。

  一柄紅白相襯的傘從窗外刺來, 又如桃花般忽然盛放。

  幾乎只是瞬息之間, 那些血紅的靈力便撞上了室內中央流轉的陣法。

  相觸之時, 產生了無聲的湮滅,只有一陣細微的穿刺聲。

  血色朦朧中, 有一女人挽劍甩開血珠的聲響, 緩緩開了口, 聲音輕柔又帶著諷刺。

  「真沒意思。你的徒弟在你眼前中了我一劍,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展珂睜開眼,她的目光聚攏在倒在血泊里還在抽動的李星河身上, 良久才道:「是嗎。我倒是很意外他為什麼活到現在。」

  「畢竟這蠢小子一直認為燕徽柔是他的,還屢屢跑出去,想方設法同那個姑娘扯上點交集。」

  展珂問:「江襲黛, 按理來說,你早該來了。」

  而江襲黛的腳步聲在室內響了幾下, 裙擺如紅蓮般搖曳,帶來了一股淺淡的血腥味。

  她暫且未曾理會展珂, 只緊盯著男主,瞧著那把軟劍插在男主身上——就像它曾經插到每一個尋常的人身上似的。

  沒有,一丁點後果。

  怎麼會這樣呢……

  還真是這樣?

  江襲黛雙眼緊盯著,確認以後,裡頭隱生了一絲嗜血意味,她笑得眉眼彎彎——

  早該如此。

  她指尖輕勾,軟紅十丈從男主的身軀中穿透,帶著尚還溫熱的血跡,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

  「說得是,怪本座沒有事先超度他的小命了……」

  她的尾音略揚,還未落下,那把名為照殿紅的大傘如花般開合,幾道赤色光影交織著落下。

  展珂閉了一下雙目,鮮血在室內飛濺,濺上了畫著花鳥的繡屏,濺在她的腳邊,衣袖上,甚至還有幾滴飛到她側臉上。

  血腥味一下子濃烈了起來。

  展珂擡起衣袖,擦拭乾淨臉頰。

  地板上的陣法沒有亂,李星河的身影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一丁點眼熟的布料,還有一些屍身的碎屑。

  就剩這點兒碎屑,江襲黛並不放過,她踩過破碎的臟器,碎骨,似乎頗為享受著仇人的一部分發出來的那種黏黏膩膩又冒出血泡的聲音,輕笑道:「廢物。死了一次怎麼夠?本座期待著你變惡鬼索命呢。」

  展珂:「說笑了。在你手下,魂魄都會揉碎,哪裡剩得下惡鬼。」

  對於徒弟的驟然死亡,江襲黛一眼看過去,那個女人唯一的舉動就是擦了擦濺在臉頰上的血,有些嫌棄,眼底一點波瀾都沒有。

  真冷漠。展珂只在她面前如此,可能是兩人認識太久了,發生了太多事。

  僅僅只是因為,單獨相處時,展珂沒必要在她面前裝。

  嗯……不僅僅是這一次。她很久以前就是這樣的人。

  清虛派那老頭就是這樣被展珂坑死的,借江襲黛的刀殺人。同僚被切成三四段屍塊,展珂唯一的波瀾也是皺眉——但那不是同情,只是純粹的噁心。

  「你看著我,想問什麼?」展珂笑了笑:「不會妨礙到我,畢竟他的血還會繼續填滿這個陣法,甚至更快了一些。」

  「這是什麼邪門的陣法?」江襲黛問道。

  「很簡單,只是我把他獻祭了。」展珂:「畢竟……他的運氣實在太好,得到的兩件神器價值不凡,但是又不愛聽長輩的話。」

  「神器認他為主實在浪費,不如跟著我。你以為呢?」

  江襲黛打量了一下地上複雜的紋路,的確是如此。滴了李星河的血,神器只能遵循他的意志。無怪乎展珂想要通過獻祭徒弟來改變神器效忠的對象。

  這仙門詭譎的術法可真多……怎麼就沒人教教她,她實在嫉妒了。

  要是她當時知道這個就好了。

  等等,那兩件神器?

  江襲黛心中忽覺不對勁,燕徽柔當年不是調換了嗎?

  李星河手頭是該是贗品,這算哪門子事。

  那可是她親眼看著的。

  鮮血流透了陣法的凹槽,地上的紅光大作,亮起了一方結界,圈住了整間屋子,鋪天蓋地地罩在了江襲黛的身上。

  與此同時,窗外發出驚天動地的響聲,江襲黛瞥了一眼過去,整個攬月閣外金光大盛,不知道有多少重結界籠罩住了這一方土地。

  幾聲爆震,又似有鳴鐘傳聲。

  外面來人了,乍一聽不在少數。估計是早就備好的。

  江襲黛冷笑一聲:「還真是處心積慮啊。」

  展珂露出一個恬靜的笑:「我等你很久了。李星河也是。」

  「你總是不來,為了讓他不至於死得那麼快,又不至於跑掉,我可是備耗精力,下了很久的藥,也延長了他很久的痛苦。怎麼樣?要謝謝我為你出氣嗎?」

  「挺好的。」江襲黛同樣沒有半分憐憫,挑眉道:「四大道門的人都來了,謝明庭也來了?她知道你犯下的罪孽嗎?」

  「她只會知道,我在誅魔。」展珂站起身來,透過通紅的結界與她對望。

  陣法之中的女人笑了,似乎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

  江襲黛的指尖復上陣法,看起來只是在漫不經心地點著。結界上出現了一絲裂紋,震裂的聲音甚至波及了周圍的空間。

  她輕敲指腹:「從靈山派以前,我殺的人都為了自己。靈山派滅門以後,我無處可去,殺的人全是為了你。你的師兄,你的師尊,一切攔著你路的人。」

  展珂輕聲道:「你不是心甘情願麼?」

  「情願?沒想到本座後來,反成了你避之不及的阻礙。」

  裂紋在她的掌心中,逐漸擴大。

  「哪有用得不順手了就甩了的道理,那麼多條血債,人命累累,不打算給我點報酬嗎?」

  「既然碰上了,順道兒收拾收拾你好了。」

  又一陣巨響,結界徹底碎成鮮紅色的蜘蛛網,光芒猙獰了一陣子,術法的痕跡湮滅無塵。

  展珂擡起頭,眼睛裡光芒柔柔亮亮,她感覺身前有威壓力透千均地砸來——

  那個結界,果然沒有困住江襲黛。

  江襲黛閃至她的身前,身法快如鬼魅,伸手掐住了她的頸部,猛地收緊,下一秒就要扼斷。

  「江襲黛!」

  熟悉又清透的呼喚,帶著十足十的焦急,但是似乎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燕徽柔?

  燕燕怎麼會跟過來的。

  「太近了,快放開她!」

  展珂的瞳孔中,浮現出一絲意外之色。

  因為燕徽柔的這一聲呼喊,她不得不提前拔出了上古龍泉寶劍,神器的光芒照耀了整個血腥飄搖的室內,一時亮得人睜不開眼。

  江襲黛雙目刺痛,她的本能讓她靠近刺殺展珂,畢竟那個女人沒有反抗,也沒有威脅,正是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

  而燕徽柔的喊聲拔高,似乎快哭出來了,如此悽然,讓她下意識後撤了幾步。

  「劍!小心——」

  一道白光斬來。

  燕徽柔這輩子的動作都沒有那麼迅捷過,她衝上前去,居然成功把江襲黛猛地擠開。

  她自腰間抽出金樓玉闕,軟劍一彈,靈力讓它繃得硬如玄鐵,燕徽柔擡手一劍,用盡了全力抵在龍泉寶劍的劍鋒之上。

  下一刻,金樓玉闕斷了。

  燕徽柔身子失重,她感覺自己胸口悶疼,然後整個人飛了出去。與此同時,因為反彈的力度,展珂也狠狠砸進了碎石瓦礫里。

  燕徽柔的背部砸破了窗子,噼里啪啦的木頭渣滓掉了下來,險些把她埋掉。

  「燕燕?」

  江襲黛哪裡還肯戀戰,她隨手拿著照殿紅對著展珂那邊一砸,攬月閣再次塌陷了半邊,再瞧不見人影了。

  也無暇管別人是死是活,江襲黛迅速拽起了燕徽柔,燕徽柔伸出血跡斑斑的手捉住她的衣袖:「走……門主,快走。不要久留在這裡。」

  她一把打橫抱起燕徽柔,繡花傘歸攏於身後,載著她們二人輕盈地衝出了破破爛爛的攬月閣。

  底下攬月閣的廣場上,聚集了很多修士,一瞧見人衝出來。密密麻麻載著術法符文的箭矢齊發,像星雨一樣朝著江襲黛射來。

  燕徽柔閉上眼,她用有限的目光朦朧將江襲黛掃了一遍,還好……還好。

  那麼多次大大小小的傷害,對年幼的江襲黛的,燕徽柔曾經只能在冰冷的屏幕外看著,只能在幻境裡默默看著。

  但是這一次,她終於趕上了,她沒有來晚。

  真好,門主很完整,沒有被那把劍碰到……

  底下是一陣喧鬧的聲音,傘面輕旋,靈活抵擋開所有流光一樣的箭矢。

  一重又一重的結界在眼前破開,再次碎裂。

  燕徽柔眼皮子有點重,可能是那一下受傷太重,她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迅速流空。

  只是餘光里,依舊是那抹鮮艷欲滴的大紅,讓她頗為安心。

  就好像回到了她們兩人第一次見面,第一次這樣挨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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