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2024-09-14 00:01:32 作者: 食鹿客

  第82章

  

  對面人數眾多, 燕徽柔捏著門框的手緊了一下。

  她聽見了較輕的腳步聲,那幾個修士冷笑一聲,疑似惱羞成怒,拿劍便沖她刺來。

  燕徽柔下意識——她本完全沒有這種意識的, 純粹是江襲黛把她折騰得多了。

  她立即抽出了腰帶間盤著的寶劍, 金樓玉闕帶出了漂亮的淺金色劍影, 亮到極致, 像是一圈兒燦爛的白虹。

  當真面對威脅時,她經驗不足,兼之有點兒緊張,一時沒有控制好力道。

  這一劍實在刺得不怎麼漂亮, 快要丟了架勢, 燕徽柔又下意識地覺得江襲黛會訓她一頓。

  只是待反應過來時, 才發現那幾個人飛了出去。

  不是一個個飛出去的,是被剛才那一劍格擋震飛了。

  幾副人軀砸在客棧的牆壁上, 一剎那驚天動地地響, 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木頭, 在碎掉的木刺間,只聽得到痛苦的呻吟。

  燕徽柔拎著劍,愣在原地。

  曾經她怎麼用力甚至都不能逼退江襲黛分毫, 卻從不知道一劍還有這麼大威力。

  她回過頭,小心地看了一眼江襲黛。

  難不成,是門主幹的?

  那女人似乎看穿她所想, 一臉無辜道:「瞧什麼,本座可沒動手。」

  整個客棧似乎都驚醒了, 上下一片燈火通明。

  燕徽柔退回門內,撈起了腳邊正嗷嗷低吼的賞善, 安撫著那隻小獸。

  她道:「門主,這一下,外頭死了人,還破了牆,恐怕沒法子住了。」

  「嗯。」江襲黛終於將慵懶疊起的一隻腿放了下來:「總共遇上不過幾人,不出意外全是廢物罷了。屋子還這般簡陋,無趣至極,不住便不住了。」

  燕徽柔憂心地看著二樓那牆上的破口:「需要給客棧賠錢嗎?」

  「賠錢?」江襲黛:「不准賠。那老闆人如此勢利,省得髒了本座的錢。」

  「那個,」燕徽柔輕咳一聲:「我聽見外面來了人,怕是不多時就要找到我們這間。快走吧。」

  她拉起了江襲黛的衣袖,順著進去牽住了手。

  江襲黛見過的世面多了,這種追殺只不過開胃小菜罷了。

  她半點無所謂,瞧見燕徽柔牽著她往門邊走去,還皺著眉梢,便好整以暇道:「燕燕,走門邊是肯定會正面遇上的,這麼想打架?」

  燕徽柔腳步一頓,小聲道:「不,一點也不。可是沒別的路了。」

  江襲黛笑了笑,往桌上一拍,只聽得鏗鏘之聲,茶杯四分五裂,悉數震了起來。

  那長袖一揚,所有的碎片都砸上了朝外的那一道木窗,噼里啪啦,碎了一大片。

  燕徽柔被摟進了熟悉的懷抱。她睜眼看過去,兩人蹁躚的衣角交錯糾纏,在空中轉了個圈兒,破窗而出。

  耳旁已經掠起夜晚微涼的長風,整個人如浮萍一樣乘風而起。

  燕徽柔往下望去,燈火通明的客棧,很快在蒼茫的大地上,縮成了一個火星樣的小點兒。

  燕徽柔聽見江襲黛輕輕笑了一聲:「早先便讓你不要落宿此處。你一進去,那些人便盯著你了。是之前過來攀談的那群,套你話呢,記得嗎?」

  燕徽柔忙著擼貓去了,她眨眨眼:「……沒注意到。」

  「你說話溫溫柔柔的,看起來很好惹。何況孤身來此,年紀不大,手上皆套的是上品的儲物法器,不搶你搶誰?簡直是送上門來的肥肉。」

  燕徽柔在風裡疑惑:「搶我的劍嗎?可是已經認主,搶了人家也用不了。納戒里也沒放什麼寶貝,只一些療傷的丹藥和盤纏。為什麼要幹這種事?」

  江襲黛道:「太弱了,沒能力攫取更多的資源,一丁點蚊子肉也跟蒼蠅似的撲上來搶。這便是大多數廢物們的日常罷了。」

  「原來如此。」燕徽柔輕快道:「方才您當真沒幫我?」

  「沒有呢。」江襲黛沖她看過去:「所以本座總不明白,為何你練劍法總是如此沒有自信。」

  「分明遠勝同齡修士了。」

  燕徽柔:「每日和天下第一對練,也很難特別特別自信。」

  「……誰封的?」

  燕徽柔清淺一笑:「我封的。」

  江襲黛欲言又止,最終陷入沉默,竟然在燕徽柔面前矜持了起來。

  過了一小會兒,她才輕柔開口:「……不算。只是較本座厲害的,都不小心死在手下了。剩下的青黃不接而已。」

  燕徽柔又看著她笑了笑,不知道在取笑些什麼。

  江襲黛被她笑得有點不自在,甚至帶了幾分嗔惱。

  但卻轉念一想,原來真有人與自己在一塊兒時,會這樣的輕快高興。

  她正想得出神時,腰上卻被燕徽柔拍了一下。

  燕徽柔訝然道:「看,門主,前面好漂亮。」

  不知不覺,兩人已在雲中飄了許久的路,但還未落下。

  夜風把悉悉索索的人聲送來,剛才是客棧老闆在破口大罵,還有剩下的交談聲,驚恐的尖叫聲。

  這些雜音在風裡打了個滾,逐漸淡去,再也無甚動靜了。

  天色輪轉,四周漆黑如墨,像是墜入到一片虛空。

  而雲霧散開以後,朦朧的燈火全都如星星一樣,亮了起來。

  底下不知是在過節還是怎的,有許多人聚集在了河邊,放飛了一盞盞的孔明燈。

  正逢,她們二人自雲中飄過時。

  江襲黛擡眸望過去。

  縱然她見過了盛景,也鮮少直接置身於一片波瀾星海之中。

  燕徽柔一半依偎在她身上,一面忍不住伸出手,去觸碰冉冉升起的孔明燈。

  上面依稀能瞧見許多願景,她借著火光一個一個看過去,輕聲念道:「求雙親長命百歲……這個是平安順遂……財源斗進……好多人許願啊。門主,你要許一個嗎?」

  「不喜歡許願。」江襲黛嘆了口氣。

  燕徽柔:「怎麼了?」

  江襲黛的眼睛微眯,被火光映得一片流螢:「感覺……最虔誠的願望,總是在最痛苦的時候許下的。」

  燕徽柔:「好像也是。」

  那女人雙眸半闔時最為優雅漂亮,睫毛底下此時還盛滿了滿天的燈火,她笑了笑:「別總是附和,你許一個。」

  江襲黛也沒有那麼喜愛看孔明燈,最後還是把目光流盼回燕徽柔身上。

  於是一整個璀璨的夜空,好像也同她的眼睛一樣,映照到了燕徽柔身上。

  安靜極了,只有心跳聲和風聲。

  燕徽柔對視的那一刻,心聲緩緩釋然:「我想要的,都有了。遠期來看沒有想到。只希望年年如今日,歲歲有今朝。」

  「今日很好麼?遇上個些爛人,又發生了點亂子。」

  「不,我覺得挺自由的。門主。」燕徽柔道:「客棧住不好便換一個地方,鬧出亂子來便一走百了,哪怕遇上壞人,好像也總有您在背後。我無需去學著怎麼得體地去處事……一切放鬆就好。」

  「我喜歡這樣的自由和放鬆,又感覺自己曾經沒有擁有過。」燕徽柔突然有點多愁善感起來。

  江襲黛輕輕摩挲了一下燕徽柔的頭髮絲,她早發現燕徽柔同樣也是內心思緒很多的人:「如今是有了,莫多想。」

  敏感多情,有時候又會刻意地鈍化自己。從這一點上來說,她倆相像得有點過分。但這樣的人相處到交心的程度,其實很難。

  江襲黛好像發現了一點自己冥冥之中會和燕徽柔走到一起的可能了,她非但不覺得麻煩,甚至心情微妙地又好了些許。

  待穿過那一陣子孔明燈以後,依照朦朧的方位判斷,江襲黛施法落了下來。

  這一次不遠,就落在竹林寺秘境附近,索性從那邊過來了罷了。

  只是正當燕徽柔才踩上地面時,天空中突然傳來細微的扇動翅膀的聲音,兩人擡頭一看,是浩然宗配色的信使鳥兒,正迅疾地飛來。

  那鳥雀雙足捉著一個很輕的包裹,撲稜稜翅膀,將那個袋子丟到了燕徽柔的手心裡。

  燕徽柔打開來一看,是證明弟子身份的令牌。還有一封簡短的囑咐。

  筆鋒端正,一看便是那位宗主親筆所書,列出了幾條注意事項,以及嶄新身份的背景——散修,孤女,因為曾經在某一年除妖比試時嶄露頭角,被授予去竹林寺秘境試煉的機會。

  雖然燕徽柔的名字在整個修仙界流傳並不廣泛,但是為了萬無一失,也避免有心人從中借勢發揮,謝明庭還是給她的令牌編了個化名兒,寫作:「謝柔」。

  江襲黛對於那小廢物點心,本沒什麼好說的。燕徽柔那話畢竟也不算包庇——謝明庭為人倒是沒什麼大奸大惡,最讓江襲黛瞧得不順眼的地方,莫過於她不喜歡殺生門,還有點兒執著於除魔衛道。

  不過這些到底算不上深惡痛絕。

  只是江襲黛這一眼瞥過去,卻有些在意那令牌上撰寫的姓氏。

  「她這是想當你娘了,天下姓氏這麼多,還非給你冠個她的姓?」

  燕徽柔正把令牌收好,卻聽到身旁傳來一聲幽幽的:「那小廢物點心,給本座當孫女兒還差了個輩,也不曉得是哪來的自信,竟給你當長輩。她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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