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2024-09-14 00:00:38 作者: 食鹿客

  第53章

  江襲黛捧著那捲功法, 一時覺得甚是燙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只好暫且讓它密密麻麻地留在衣袖上。

  好巧不巧,燕徽柔卻還把這句話給聽見了。

  她問道:「不傷人, 也不算邪功?」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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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這名為雙修的功法, 有何不妥嗎?」

  「……」

  挺不妥的。

  繼她們二人如出一撇的佩劍之後, 又因為佩劍合體淬鍊出了這麼一冊——雙修功法。

  是在暗示什麼嗎?

  暗示她們倆也要合二為一?

  這世道是不是忘了, 那小丫頭還是個直女來著。

  多麼荒謬。

  雖說燕徽柔瞧著她穿得少便臉紅,瞧著兩個女人交.合也臉紅,但直……也許不會作假,多半是生性較為含蓄。

  畢竟倘若燕徽柔不直, 那操控萬物的「系統」豈不是連開頭都尋錯了方向。

  那個東西雖然惹人厭惡, 但是並不蠢笨, 想必是不會如此做徒勞之功的。

  「罷了。」

  沒精力再去揪這種細節。

  江襲黛小嘆了口氣:「先回殺生門再說。」

  回到殺生門以後,江襲黛看著自己走時未關的窗子依舊敞著, 那地方還被自己指甲掐出了幾道刻痕。

  只不過外面的天色卻不如剛才沉了, 雨雲退散。

  她一揮袖, 關了窗。

  有點疲憊。

  燕徽柔還跟在她身後滴滴答答地淌著水,江襲黛回過身,施了道術法, 去除了她身上的水珠子。

  只不過瞧那小丫頭臉色仍很蒼白,眼眶微微紅著,憔悴得很。沒了水還是有點打顫。

  「去泡個澡好了, 仔細凍病了。」

  「在瓊華殿這裡?」

  「怎麼了。」女人瞥她一眼:「你矜持些什麼,又不是沒有蹭過本座的池子。」

  「那日是有備而來……我今天, 沒有帶換洗衣物。」

  「這是什麼難事嗎。」江襲黛:「你那些衣物也是本座賜的。在這兒隨便找一套湊合好了。」

  「江門主。」燕徽柔低聲問:「自打我去了這一遭,我怎麼感覺……您今日對我似乎太關切了些?」

  她委婉指出:「您如今說話的語氣, 很是溫柔。」

  江襲黛沒有回答。

  她是有點異常,只是分不清如今是否是因為愧疚占多,還是因為瞧見「燕徽柔因為她一念之差差點死了」,心中難免生了失而復得的憐惜。所以不怎麼想對她說重話。

  但不管如何,江襲黛改了主意。

  她現在不想殺燕徽柔了。

  「你且去。莫問多的。」

  合攏了窗子的室內卻沒有點燈,光線晦澀。

  女人的聲音有點輕,也有點倦懶:「弄好了以後再過來,本座與你有些話要說。」

  既然江襲黛這麼說,燕徽柔便順從地應了,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面。

  在極度安靜的時候,頭腦里只偶爾聽得見那股機械的電流音。

  江襲黛褪下那身沾了水的衣裳,考慮到今日應當不會再出門,她只穿了輕薄的一層裡衣。

  外衫的袖子上纂滿了密密麻麻的經文。

  雖說是一卷雙修功法,但來路如此花哨,保不齊是有真本事的。

  江襲黛自然不會把它丟掉。

  她再看了兩眼,便拿著它壓箱底了。

  燕徽柔……

  口中無意識地念出那個名字。

  這還是江襲黛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內心,原來她壓根狠不下心殺那個小丫頭。

  如此感情的累積也不是一日兩日的功夫,也許在當時教授燕徽柔劍法的時候就初見端倪。

  只是她鮮少往這方面想。

  江襲黛收拾乾淨自己後,窺見鏡中一頭長髮雖是幹了,但卻因為先前淋過雨打結糾纏在一起。

  她靜靜靠著窗邊的梳妝檯,才拿起梳子,便聽到身後傳來些許動靜。

  吱呀一聲——

  鏡子裡映出另外一個影子,雙肩纖秀,肌膚瑩白,好像蘸滿了月光。

  江襲黛下意識心口一驚,心想這丫頭怎的不穿衣裳?

  只是第二眼看過去才看清,燕徽柔不是沒有穿,她只是拿一條淡白的布圍著自己。手將布匹含蓄地抵在胸口,垂下的部分剛好遮住膝蓋,上下白成一片,看起來跟裸著一樣。

  「在衣櫃裡。底下是新的。」

  不,也不全是白。譬如膝關節上因為搓紅了而泛起淡淡的粉色,怎麼跟瓷娃娃一樣。

  江襲黛看了片刻,冷不丁收回目光,挑過一縷打結的頭髮開始理毛。

  「哦,好的。」燕徽柔捂著胸口去那邊找了,又一陣木頭輕輕磕碰的翻找動靜,在身後窸窸窣窣地響起。

  江襲黛梳斷了自己的一絲頭髮,她順著長發將那縷青絲拈起,睫毛略擡,看著忙忙碌碌的燕徽柔的影子,突然生出了一種錯覺。

  溫馨得好像兩個人已經同寢同住似的。

  「好了。」燕徽柔換上了新衣,站在江襲黛身後:「江門主,剛才您說是有什麼事要同我講?」

  江襲黛擱下手,將玉梳握在手心裡,她轉過來半邊身子,又將右腿疊在左腿上。

  「過來。」

  燕徽柔往前走了一步,正靠在那把椅子旁邊。

  「再過來點。」

  燕徽柔有點不明所以,但是沒有猶豫多久,還是溫順地往前面邁了一步,正貼到江襲黛腿側。

  就這麼過來了?

  哪怕下死手,原來她還是會重新信任自己。

  江襲黛擡眸瞧著她,一時瞧得有點久了,有些話似乎欲言又止。

  「您……想說什麼呢?」燕徽柔好奇道。

  「燕徽柔。本座想問問你……你那日在無垢山水池邊上說過的話,當真嗎?」

  「我自然是會一輩子記得門主的。」燕徽柔說:「當真。」

  江襲黛放下手中的玉梳,手掌平擱在腿上,她雖是坐姿,氣勢卻不輸站著的燕徽柔。

  那雙桃花眼凝於她臉上,像是在試探或是打量。她們狹小的距離,讓燕徽柔感覺到了相當凝重的威壓變化,一時呼吸都有點不暢。

  「也無需你記得我一輩子。」

  「燕徽柔。」

  「無論發生什麼事,不要背叛我。」

  江襲黛的語氣不重,但是吐字均勻清楚。

  女人的手指拈起燕徽柔的一縷頭髮,繞在指上,像是收緊了鎖鏈。

  燕徽柔感覺鬢髮繃緊,她忍不住向前彎腰靠去,兩手只能撐在那木椅的兩個扶手上。

  近在咫尺間。

  「要聽話。」

  那女人仰起頸脖,擡眸認真瞧著她。手指順著髮絲撥上,又按照往日的習慣,捧著了燕徽柔的臉頰。

  「我不會再虧待你的。」

  燕徽柔餘光見得那紅色丹蔻撥弄著自己的臉,輕緩又溫柔,卻貼上了她整個腮邊——那分明是一種掌控的姿態。

  但是她安靜地與江襲黛對視片刻,卻發現不是這樣的。

  那雙漂亮矜貴的眸子,雖然是勉力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但燕徽柔並沒有錯過她眼底藏著的一絲不安與破碎。

  淺淺的,如同曇花一現的。

  江襲黛嘴上用的是斬釘截鐵的命令語氣。但是她細小的神情卻好像在問:能答應我嗎?不要背叛我好嗎?

  如果說前者讓燕徽柔並不急著回話,還得斟酌一下「門主到底要她聽話到什麼程度呢」。

  但後者——她的眼神卻讓燕徽柔的心軟了幾分。

  好比懷中有一朵薔薇花,她豎起渾身的刺來示威,生怕你把她再次折下,或是再化為惱人的小蟲來搶奪她僅有的蜜糖。

  但她又不堪孤芳自賞的生命,想要吸引你的靠近。

  想要讓你,留在她的身旁。

  這個女人根本沒有一點安全感,甚至比她還要稀薄一些。

  燕徽柔在不答話的一小斷時間裡,她感覺江襲黛輕輕捏上了她的袖口,揪得很緊。

  「江門主,您要的空口承諾太輕,不如把主動放在您自己手裡。」

  燕徽柔的聲音放低了些許,似乎是嘆出去的,道:「倘若有朝一日,我若是背叛了您和殺生門,您便親自來取我的性命。可好?」

  「拉勾。」

  燕徽柔沖她伸出一根尾指。

  趁著女人還在愣神的間隙,她便輕輕勾住了她的小拇指,扣好了,搖了搖,溫聲道:「拉勾上吊,下輩子也不變了。您可以放心待我好,如親人,如朋友,如……罷了,都是可以的。」

  江襲黛垂眸盯著自己的小拇指,待燕徽柔搖完以後,她刷地一下子抽回手來,似乎覺得有點太過幼稚。

  「你……本座說認真的。」

  江襲黛道:「你若有違,不管是為了什麼人,本座都會親手取你性命,且絕不讓你好死。」

  話到此處頓時釋然。

  大不了她倆一起死了穿回去,且江襲黛再也不會信任燕徽柔,而是自己重新尋找破解之法。

  之前實在想岔了。

  她何必在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時候,就因為李星河的事遷怒於燕徽柔?

  人一旦往自己偏重的地方下了注,便會情不自禁地加碼使其合理。

  江襲黛愈發覺得有道理,留下這個小丫頭的命是對的。

  「我也很認真的。」燕徽柔笑道:「所以我沒有說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變,畢竟修道之人的壽命很長。一百年過短,還是下輩子也算上吧。」

  良久。

  江襲黛勾了一下唇角。這是難得真心的笑,一時整個面色生輝,恍若桃花盛開。

  她笑得燕徽柔也恍了一下神。

  很顯而易見的,這個女人是被燕徽柔的話給哄到了。

  但是她嘴上並不說。

  「知道了。」

  江襲黛偏過頭去,垂眸思忖了片刻,「燕徽柔。」

  「嗯?」

  「想吃酒釀圓子了。」

  「也許只能做冰糖雪梨了。」燕徽柔訝然於這跳脫的話題,便笑了笑:「因為門主往日太愛吃這個,醪糟實在消耗得有點快,還沒來得及補貨。」

  「那便算了。」江襲黛今日卻難得地不將就,甚至拒絕了冰糖雪梨。

  燕徽柔做的這些甜品里,雖是個個都好,但她還是最愛吃酒釀圓子。一來麼,清甜中還帶著點酒味,顯得口感豐富一些。

  二來,這其實是第一次有人願意給她點東西吃,還是她愛吃的。

  江襲黛說著那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心中實則是有點不適應,不過只消嘗過了,她卻在記憶里視若珍寶地藏起來。

  旁人待她的好,她一直都記得,只可惜這樣的人太少了。

  燕徽柔算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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