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2024-09-14 00:00:28
作者: 食鹿客
第46章
她們二人結伴, 打算去會會無垢山西側下面那塊石頭。
江襲黛走在前頭,燕徽柔不知不覺落在了她身後,步伐銜著她的影子。
從前,江襲黛是慣來不愛把後背交給別人的。
江襲黛稍微緩了一下腳步, 眉梢微皺, 意識到這點以後, 她感覺自己好像無意間打破了自己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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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仔細來看, 燕徽柔雖說有了點道行,但是在江襲黛面前無異於蜉蝣撼樹——她的劍法還是自己教的呢,又有什麼好多想的?
江襲黛便不去想了。
兩人越往高處走,白霧如雪一樣落下, 這座山出水芙蓉般地清晰起來。
「那裡的確有一塊巨石。」燕徽柔踮起腳尖, 往前探望了一下。
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
兩人走近以後, 江襲黛叩了叩石頭,裡頭沉悶悶的, 聽著也不是空心。
「你上來瞧瞧, 有沒有什麼異常之處。」
燕徽柔才靠近那玩意一步, 腳下卻不知道踩中了什麼。
身子一偏,向下滑去。
失重感同時襲來。
只聽得耳旁轟隆隆一陣子巨響,塵灰四起。
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 砸得地面一裂一裂的,江襲黛側身躲開,又見燕徽柔尚反應慢一步, 沒有多想,便於劇烈搖晃之中, 一手拽著了那丫頭的腰帶,兩人在轉身時抱在了一起。
她們同時相互抱纏著傾倒, 卡入山體突然皸裂的一個縫隙之中。
燕徽柔於自己淺淡的喘息之中,聽見外面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動靜。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帘前面的最後一線光亮在灰塵里徹底湮滅。
剛才她們是如何進來的?
好像是這山裂了道口子,便張開嘴把她們二人吞了進去。
縫隙也被掉下來的石頭堵死了。
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之中,燕徽柔看不清江襲黛的臉。
但是兩人壓得很緊,幾乎嚴絲合縫地卡在了一起,都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個什麼姿勢。
她伸出一隻手,往一片黑暗前探了探,卻意外地探到一片溫軟,燕徽柔有些驚詫於那是什麼地方的皮膚,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戳了一下:「……江門主?」
耳畔傳來一聲收緊的輕聲抽氣,很快燕徽柔的手腕便被攥住,另一隻手攀上了她的側臉,施加了幾分力道捏住。
「放肆。」
「你知道你在戳哪兒嗎?」那女人嗓音涼颼颼的:「不想要這隻手,不如直接開口。嗯?」
這像話嗎?
黑暗的縫隙里,本文女主嚴絲合縫地貼在她的身上,還伸出一根指頭恰巧戳在她的胸前,又不確定地戳了兩個來回才罷休。
這像話嗎?
太不像話了。
江襲黛在心裡想。
她感覺自己手裡捏著的燕徽柔臉頰的肉很是細膩綿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血行不暢,竟也微微發起燙來。
「對不住。我看不清楚,不是有意要非禮的。」燕徽柔的聲音微弱響起:「對了,您可以……鬆開我的臉了嗎?」
臉頰的肉痛了一痛,似乎被報復性地捏了一下,始才鬆開。
「這裡頭是個石腔。」
江襲黛本欲想要瞪她一眼,但想著燕徽柔這點修為,在沒有光的地方無異於睜眼瞎。
瞪也白瞪。
於是她又將目光收了起來,不去理會她。
她側耳聽了半晌。
「聽裡面,有水滴的動靜。」
燕徽柔一聽,江襲黛說話的聲音在這裡頭悠悠蕩蕩地迴蕩著,比平日更加縹緲,空間肯定不止這個狹小的縫隙,裡面應該會更寬敞的。
「你先出去。往左邊鑽。」江襲黛命令她。
這年頭山都能張嘴吞人了,鬼知道這洞裡還能藏著什麼妖魔鬼怪,或是詭異機關。
江襲黛不願自個出去受苦,於是她打算先丟一隻小女主出去探探路。
燕徽柔氣運在身,總不會有壞事的。
燕徽柔稍微動了動,聽她的話,掙出這個狹小的石縫。
只是兩人壓得實在太瓷實。
她本不想用太大的力氣的,但是這個縫隙如此之窄——非動點大力氣不成。
這往外一掙。
江襲黛還未反應過來,感覺自己身上的衣物在跟著燕徽柔一塊兒走,她暗道一聲不妙,下意識拽住領口,下一刻,一聲微妙的裂帛之音在二人之間響起。
燕徽柔不敢動了:「……」
下一刻,她感覺自個腿上被猛地一頂,幾乎是被踹了出去。
好在日夜練習那《焚情決》,也略有一絲修為,燕徽柔在地上打了個滾,不算太疼,且並沒有被江門主踹死。
同樣的悶哼聲先後響起。
把燕徽柔丟出去以後,江襲黛隱忍地摁著自己的腿側,對著一個點揉了揉。這才勉強平復著心情鑽了出來。
她捂著自己的衣裳,領口裂開了,半邊香肩鎖骨遮不住,但還好沒有出更大的紕漏,暫且鬆散地掛著。
「循著水聲走。不要再多耽擱了。」江襲黛皺眉:「……真討厭這一團黑漆漆的。」
「我也是。」燕徽柔也覺得很不適應,她還是喜歡光線,兩個人在這一塊兒倒是出奇地統一。
「……嗯……對了,您伸腿踹人,這個舉動實在過於有辱斯文。」
聽出了話里的埋怨,江襲黛勾唇道:「奇怪。都是天下第一妖女邪魔了,要那麼斯文作甚?」
「君子慎獨,不欺暗室。」燕徽柔輕聲道:「和別人的眼光沒有關係。」
「滲毒?」那女人疑惑了一下,又轉為不以為意:「什麼亂七八糟的。聽著說的亦不是什麼好人。」
「……」
燕徽柔對於江襲黛的溫柔似水的勸導,還真像水一樣,在大江大河裡流進去,再也找不到一丁點痕跡。
燕徽柔被她噎了一口,後知後覺地想起,殺生門是有藏經閣,但裡面只放一些必要的功法,完全沒有藏過旁的書籍。
而從門主大人平日的習性也可以窺得一二,她縱然無聊透頂了,寧願對著鏡子挑珠寶盤手串,也是不願意看一丁點閒書的。
不知為何,燕徽柔想到這裡的時候,她笑了笑,覺得江門主十分任性,倒也有那麼五分可愛。難怪平日總是說不過自己。
只是這句話……
燕徽柔自己從何處看來的,卻也有點記不得了。她總覺得自己忘了很多事,一閉眼看不見自己的前半生,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片影,再者便是看見幽深的洞牢。
這洞內潮濕,越往裡面走,腳下的地面越打滑。
燕徽柔怕又踩到什麼,於是情不自禁地,伸出一隻手,松松挽起了江襲黛的衣袖。
江襲黛難得也沒有甩開她,只是為了避免燕徽柔把她的衣裳再拽下去,她便一下子捏住了燕徽柔的手腕。
燕徽柔擡起另一隻手,摸著旁邊的石壁,凹凸不平,但觸感卻十分細膩,透著涼意。
兩人就這樣淺薄地相互扶將著,循著水聲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水聲越來越大,震耳欲聾,在狹窄的洞裡傳來隆隆回音。
前方一絲光亮出現了,起初看不真切,像是風中搖晃的火焰。
因浸水的石頭很滑,時不時會有跌倒的風險,走路不能分心。
兩人都沒有說話,牽著的手,是濕冷洞內的唯一暖意,因而顯得格外清晰。
「這是?」
過於刺目的光線讓江襲黛眯起了雙眼,她擡起半邊衣袖,待到適應以後撤了下來。
這是一個巨大的瀑布懸洞,裡頭豎著大大小小的鐘乳石,如春筍一樣長在地面里,上拔街天,甚是宏偉,其中白霧繚繞,蒙蒙地一片看過去,宛若山水畫一樣婉約。
其中最大的那一顆,身上滿是劍的刻痕,它插在懸洞中央一個大的積水池裡,水池無風自起浪,十分異常。
「是你——」
水池突兀地分開縫來,形成了一張嘴,浪花猛地竄了一尺高。
什麼邪門玩意兒。
電光火石之間,江襲黛的繡花傘已經撐開,擋住了激起來的浪花,她一手握上傘柄,眼眸微垂,自左邊慢慢打量到右邊,心裡警惕放到了最大,隨時準備拔劍。
「你來了——」
「天命所歸的有緣人——」
那張水流匯聚成的巨口不斷蠕動著,看起來笑得很開心,嘴唇張張合合,擠出一些破碎的音節以後,又透過傘竄到江襲黛的面前,伸出一股水流打著招呼:「你的名字——?」
江襲黛淡淡道:「甭管你是何方人,放眼當今世界,連本座都不認識,也無需在這地界混了。」
那水流被她冷傲的語氣一個激靈,往後退縮了些許:「啊?」
水流凝聚成一隻眼睛的形狀,上上下下圍繞她打量了一圈兒,又咕嚕一聲,疑惑地變成了一個古怪的形狀。
燕徽柔望著那形狀,心中忽地浮現出一個久遠的詞彙。
那是,問號?
「所以你誰?」
「江襲黛。」女人興許是嫌棄它太蠢,於是不耐地應了一聲。
「原來是——」水流又嘻嘻笑了幾聲,「不認識。」
它化為了一個手狀的東西,五指分明,淘氣地比出了一個大拇指的手勢,又翻轉了下來,對那個讓整個修仙界聞風喪膽的女人評價道:
「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