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024-09-13 23:59:57
作者: 食鹿客
第34章
不管燕徽柔說的話是真還是假, 謝明庭只稍稍一探她情形,便知道她受折磨這件事至少沒有撒謊。
實在是太一片狼藉了。
心中倒也可憐起這個年輕姑娘來。
謝宗主對於此事有些介懷,如果燕徽柔說的是真的,那麼清虛派掌門倒真是死有餘辜。
江襲黛的舉動竟然也算不得是什麼惡行了, 最多叫做同態復仇。
自己——至少在這件事上, 豈不是錯怪她了?
她面上未顯出, 只是心中打算回去以後, 好好查一查這件事情的疑點。
眼前的姑娘太過可憐,如若是道門所為,謝明庭認為這經脈她是理應幫她重新修復的,想到此處, 神情也是認真了許多。
「這幾日, 我托關係去問了一些藥宗的友人。」謝明庭道:「燕姑娘, 你的情況實在太過嚴重,很難恢復如初。有一言叫做, 不破不立, 或可試一試。」
「要怎麼做?」
「興許得讓一切歸於混沌, 而後再請修仙界的大能為你重新塑造體內靈力的走勢。只是這個過程異常艱辛……」謝明庭有些不忍道:「也許你還會受一遍當時百倍的痛苦。」
「那便如此。」
只是這個聲音不是從燕徽柔嘴裡發出來的,兩人同時往高處看去,江襲黛笑了笑, 不容置喙地吐出這一字。隨後又道:「不能修行的廢物,本座要她有什麼用?」
「……」謝明庭對她才起來一點的觀感,又因為這句涼薄的話給敗了一半。
「也沒關係。那就, 」燕徽柔回過頭:「依照江門主的吩咐好了。」
「這種方法記載於一本經文上。名為《內景朝元》。」
謝明庭自納戒中掏出一本灰撲撲掉皮的功法,「我問過幾位故交, 這法子曾有過兩個先例,但成算很低, 主要是要達到此等境界的修道之人鮮少,何況還需得在動功時用到一些珍稀藥材,能備齊的人就更少了。」
「前三味雖是罕見,本宗這些年也有一些儲備,已為你準備齊全。只是這最後一味——」
「是什麼?」
「缺一味『涅槃』。妖獸中有一種接近於上古鳳凰的生靈,如今稱為朱霓雀,每逢千年會自焚隕落,這以後剩下的灰燼,便叫做涅槃。只是這種妖獸生活在崑山之巔,修為雖說不算最高,但性情兇猛極為好鬥,一旦對上就是不死不休。」
謝明庭搖頭道:「很難對付。這味藥材應用不廣,很少有人去做這麼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兩人的目光同時看向江襲黛。
江襲黛繞著自己的一縷髮絲,皺眉道:「作甚?」
剛才她好像走神了,並沒有仔細聽謝明庭在說什麼,或者說,只聽了個大概。
燕徽柔:「……江門主,聽起來有點難辦,要不還是算了?」
「不可。」
那女人果斷道:「燕徽柔,別想著茍且偷生濫竽充數。什麼稀罕物什,本座自會輕易取得……」
「這個道,你修定了。」
燕徽柔默默轉回頭,卻在心中想著——自己修道好像怎麼看都是在折騰江門主。
江襲黛待她的確是極好。
她揪起了衣袖,心中的愧疚似乎更深了。
【滴!女主好感度+1】
「……」
江襲黛閉上了自己的嘴。
*
江襲黛只去了一日的功夫,這一路上,她順道兒取了謝明庭的那本功法,又把燕徽柔這個小麻煩甩回了殺生門,讓聞弦音好生看管著。
燕徽柔在殺生門惴惴不安地等著她回來。
終於在次日日出時分,瞧見了那女人歸來的身影。遠山如黛,只有她一襲硃砂紅裳,是整個天地間最為艷麗的一滴色彩,十分好認。
燕徽柔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聽謝宗主的語氣那麼煞有其事,她生怕江襲黛有個三長兩短的。
只是隔近了一看——
「……江門主,你?」
江襲黛神色明顯地憔悴了幾分。她那一身衣裳或多或少都有煙燻火燎的痕跡,垂在鬢髮的一截髮絲還被燒焦了,糾纏在一起。
「拿著。」
她神色不怎麼高興,把手裡一個裝滿灰燼的大袋子扔給了燕徽柔,砸得燕徽柔往後踉蹌一步。隨即一隻手背在身後,往殺生門瓊華殿走去。
……這一行,江襲黛是有一點後悔的,尤其是差點被十幾隻朱霓雀的自爆燒得灰頭土臉。
她本想只取一隻性命作用,誰知那群妖物烈性,非得不死不休。
後來惹得江襲黛性起,便拎著繡花傘與軟紅十丈,把它們殺了個片羽不存,蕩平了那山頭。
她倒是沒受傷,不過被燎了一通,衣袍破了,頭髮著了,於尊容十分有損。心情麼,一想到燕徽柔和自己這些日子受到的摧殘,自然也是愈發不悅了。
她加快腳步,想要回去沐浴更衣——
忽地,腰身被人輕輕圈住。
那年輕女子趕上幾步,一把從背後抱住了她。
「江門主,您有沒有事?」
燕徽柔將那一麻袋稀罕的骨灰丟到地上,看都沒看上幾眼,反而先關切地湊了上來。
「……」
江襲黛被抱得腰肢一僵。
那一雙桃花眼微微睜大,似乎在思考為什麼後面突然貼過來了那個可恨的小女主。
目光隨即流盼過來,對著燕徽柔嗔怒道:「你覺得,我需要有點事嗎?」
「放開我。」江襲黛涼颼颼道:「沒點兒眼力見的小丫頭。」
燕徽柔這一抱頗有些心計,她擠在江襲黛身上,卻不見江襲黛身體有何避痛的表現,說明大的傷口應該是沒有的。
她在心裡鬆了口氣,一看江襲黛衣裳破得如此狼狽,大概知道她要去幹什麼:「您要去沐浴嗎?我來伺候您吧。」
江襲黛當然——
毫無猶豫地拒絕了她。
但是天不遂人願。
譬如此時。
瓊華殿的一間僻閣內,燕徽柔正攬著一手換洗衣物,一面乖巧地搬了把小凳子,坐到江襲黛旁邊。
這個詭異的場面,就這樣維持在了一池碧水間。
伴隨著裊裊騰起的熱氣,模糊了燕徽柔專注投過來的視線。
本文最大惡毒女反派生來總含笑,無論是好事壞事,尤其是碰上不悅的事,她也能牽一牽唇角,那笑容漂亮得很,但總是令人背脊發寒。
這樣愛笑的老女人,運氣大抵是不會很差的。
但是江襲黛這一輩子似乎命不怎麼好,而自從碰上燕徽柔以後,就更加江河日下了。
如今她已經被燕徽柔磋磨得沒了半點笑意,面無表情地靠在水池邊上,淡淡闔上眼睛,只給燕徽柔留下一個背影。
「燕徽柔。」
「嗯?」
本文女主清澈地盯著她的背瞧,並且適時地提出:「需要我幫忙搓背嗎?」
「……滾出去。」
「我自然不會久留。」
燕徽柔溫聲道:「只是想看看今日江門主有沒有受傷,而心口那道傷痕好了沒有,那一日在神機閣您是不是又發作了一次?」
「畢竟我若是要問您,您肯定是什麼也不會同我講的。」
江襲黛閉目:「我需要事事都同你稟報不成?」
「不需要。」
她聽到身後的那板凳挪了點位置,似乎往這邊靠近了一點。
燕徽柔的回答完全挑不出錯處:「所以我會自己觀察的。」
「江門主,我沒有別的想法,您無需只對著一面……對了,這是什麼?」
後肩上摁下來一隻柔軟的手掌,撩開濡濕的髮絲,碰了碰那裡繡著的刺青。
怒放的花枝地盤踞在女人白皙的背上,顯得非常妖嬈詭艷。
燕徽柔的手被忍無可忍地攥住,江襲黛在水中一轉身,竟借著力將那岸上的女子拽得險些掉入池中。
燕徽柔悶哼一聲,撲到池邊,沒摔疼,但是衣袖不小心潤濕了。
她感覺到鋪面而來的熱氣和潮氣,模糊中瞧見了女人秀白的頸脖。
手腕骨被捏得疼了一下,燕徽柔輕哼一聲,皺眉忍住了,還沒疼到忍受不住的時候,那個力道又漸漸鬆開。
「再碰我。」霧氣中,那女人聲音柔婉,但語氣格外陰森地說:「我廢了你的手。」
「唔。」燕徽柔應了一聲,手指識相地一蜷,索性拿了回來。她用手背墊著下巴,趴在了池邊:「只是問問……雖說很漂亮,但這麼大一片,紋上去不痛嗎。」
江襲黛在一片水霧中轉過身去,往池水中央走了幾步,似乎想離燕徽柔遠一點,免得她又摸上來。
江襲黛掬起一捧水,撫上自己的肩頭,還有零星幾片花瓣順著她的肩膀滑下來。
「從前受過一些傷,未妥善處理,留下的疤很難看。不想那麼難看,於是紋個花擋擋。」
燕徽柔詫異道:「是什麼傷,那麼大一片?」
「別人拿滾油潑的。」
燕徽柔怔住,借著那點兒水霧,女人背上的花好像不再是花,的確是一片飛濺樣的猙獰傷疤。
但只有那一片被擋住了,她細窄的腰背上還有許多細小的疤痕,指甲蓋兒樣的,蛇形樣的鞭痕,圓形疑似貫穿的……只不過疤痕淺淡,瞧著不大明顯。
燕徽柔的心抽了一下,隱隱約約像是扎進了一根刺兒。